歧路 第42章

作者:退戈 标签: 现代言情

  “怎么就不重要了?”黄哥抬了下手,将话题往前回溯,示意他别擅自干扰谈话节奏,“你想跟他交换什么信息?”

  周拓行顿了顿,还是顺着他的话题说了出来:“还原案件过程,缺少一些关键的证据。”

  黄哥紧皱的眉头松动开来,敏锐地意识到什么,又觉得专业不大对口,半信半疑地求证:“还原什么案件?做什么?”

  周拓行镇定地说:“运营几度秋凉的账号。”

  黄哥短促地吸了口气,眸光陡然一亮,松弛的面部肌肉中浮现出惊喜的神色,热情道:“你就是几度秋凉啊?”

  他身体前倾,胸口紧贴住桌子边缘,爽朗笑了出来,招呼说:“那你肯定知道很多东西啊!给黄哥好好讲讲,警民一家亲,有用的线索别藏着掖着!还有啊,你去找韩松山肯定有准备录音录像吧?给我们,黄哥也想帮你证明你的清白!都是一家人嘛!”

  边上的同事缓缓扭头,被黄哥生冷地问了句“干什么?”,又赶紧转回去。对他这虚伪的变脸大感敬佩。

  ·

  徐钰跟邵知新很快也回了分局。

  徐钰将找到的监控视频交给同事,让他们帮忙查证一下韩松山的踪迹。

  同事单手撑在桌面上,微俯着上身,打听道:“问得怎么样了?江平心给线索了吗?”

  徐钰拧开瓶盖,闻言大倒苦水:“别提了!我搜肠刮肚把我喝过的鸡汤都掏了出来,眼看着就要攻克难关,那小姑娘话锋一转跟我说她要回去上晚自习了,直接把我们撂下自己跑了!功亏一篑啊!”

  邵知新光是全程旁听都觉得口干舌燥,怀疑道:“她不会真的是在耍我们吧?”

  “她肯定知道些我们不知道的,明天再去她学校问问。”徐钰仰头猛喝了半瓶水,呼吸有点不畅,“说实话,江平心还是得何队才能拿捏得住。何队气场上压制她,而且不惧她卖可怜。”

  同事左右看了圈,确认何川舟不在,赶紧压低嗓子给两人交代任务:“说到何队,黄哥说了,你们回来之后,核实一下何队是否有作案时间。毕竟她是目前最有杀人动机的一个,是我们首要的调查对象之一。”

  “我?!”徐钰张口结舌,撑大的眼睛里瞬间挤出些惊惶,“我们去问何队啊?你们怎么不去啊?”

  同事一口咬定:“黄哥点名就是你们!赶紧的,再晚何队要下班了!”

  何川舟正好从外面走进来,听见自己的名字,问道:“干什么?”

  青年后退一步,抬起手臂直指徐钰,大声道:“黄哥说,韩松山……”

  何川舟了然点头,直接说:“知道了,走吧。谁来?”

  徐钰“噌”得站了起来,生平第一次恨自己开口慢,一口气还没理顺,同事已经字正腔圆地报出了名字:“徐钰跟邵知新!”

  何川舟没说什么,放下手里的东西,轻车熟路地往审问室的方向走去。

  两人也不敢磨蹭,无声做了个鬼哭狼嚎的表情,拿起手机匆匆赶去。

  三人相继走进狭小的房间。大门合上时,邵知新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脚尖往后挪动,莫名生出种无路可逃的无助感。

  对立着坐下,现场氛围也跟正常情况陡然不同。

  徐钰板着张脸,竭力保持肃穆,以致于表情看着无比凝重。略过冗杂的程序,开门见山地问:“16号晚上8点到次日早晨6点,你在做什么?”

  何川舟气定神闲地答道:“晚上应该是11点半左右下班,开车回家,回到家后洗漱了下,差不多2点钟睡觉。”

  邵知新很公平地接过下一个问题:“有人能证明吗?”

  “没有。”

  徐钰问:“你有没有看手机啊,玩电脑什么的……”

  何川舟打断她:“我在睡觉。”

  徐钰讷讷应道:“哦。”

  这一声之后开启了诡异的寂静。

  何川舟手臂搭在桌上,五指垂在桌面来回点动,视线在对面二人之间转了几圈。等了三秒还等不到人开口,换了个姿势,屈指在桌面发出轻轻的叩响。

  那一声闷响如同催促的号角,让两人恍惚以为是在面对什么现场考核。

  徐钰僵硬的背又挺直了点,在桌子下面拍了拍邵知新的手臂。

  邵知新深感头皮发麻,鼻子耳朵都有点发痒,手抬到一半,不敢去挠,问:“附近有监控拍到你回家的车辆,或者……”

  何川舟截断他的话,淡淡道:“老式小区,无封闭,没有监控。附近街道上的监控系统也有死角,可以拍到我开车回去,但不能作为我没有再出门的证据。”

  邵知新十根手指在键盘上敲打,节奏缓慢,心里发虚地问:“也就是说,你没有完全的不在场证明?”

  何川舟偏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邵知新隐约察觉到其中的一股杀气。

  分明对方的眼神也不可怕,就是忍不住从头到脚地打寒颤。好比猴子见到猛虎,鸡见到黄鼠狼。

  于是邵知新扯动着嘴角赔笑了一下。

  结果何川舟更不高兴了,质问道:“你冲我笑什么?”

  邵知新连忙收敛了表情,面部绷紧,摇头说:“没什么。”

  何川舟训道:“不要嬉皮笑脸的。”

  邵知新:“哦。”

  何川舟主动问:“韩松山是在16号晚上到次日早晨去世的?不超过48小时,为什么会有10个小时的误差范围?”

  不等两人回复,她自问自答:“因为泡在水里?这几天气温变化大,水温变化也大。河水可能有些污染,干扰判断。”

  徐钰点了下头。

  派出所出警比较快,记者赶来前已经封锁了现场,目前还没有相关新闻流出。不过几位目击证人可能会向记者提供线索,浮尸不是一个秘密。

  何川舟继续问:“从我家到案发地点需要多长时间?”

  徐钰跟邵知新犹豫了下,还没来得及回答,何川舟又说:“郊区附近的浮尸,过了一天多才被发现,说明位置应该比较偏僻。是不是在江平心那一块附近?”

  两人都没应声,只是表情看起来有点麻木。

  何川舟自顾着说下去:“我家在A市西区,保守估计开车在一个小时左右。我不可能步行过去,时间上会来不及。所以一般是坐出租车或者骑共享单车。出租车很好查证。大半夜在车上骑行就更显眼了。查一下必经路段的道路监控很快就能确定。”

  徐钰张嘴应声:“哦。”

  何川舟说:“另外,当天晚上是不是有下雨,我没有办法在把韩松山在雨天的半夜叫到荒郊野岭的地方。陶睿明虽然有杀人动机,可能性也不大。能做到这一点的,大概率是韩松山非常信任或者有重要利益纠葛的人。调查重点应该尽量放在他身边人的身上。”

  黄哥让他们过来,就是想练练他们的水平。面对同行也应该要保持绝对的公正严肃。

  可是这两人,尤其是邵知新,都快被吓成鹌鹑了。

  邵知新擦了擦额头,发现没有虚汗,就是有点发凉,他说:“查了。韩松山结过三次婚,但他老婆孩子都在D市。”

  徐钰站起身,准备离场:“好的何队,我们会查证的。”

  何川舟仍旧坐着,不急不缓地问:“你们去那边,见到江平心了吗?”

  “见到了!”徐钰一个转身,迅速坐下,“她主动说她看见凶手了,可是又不告诉我们。孩子都高三了,还在叛逆呢。未成年这个身份有点敏感,您一般是怎么跟她交流的?”

第46章 歧路46

  江平心好几次来分局门前静坐, 都是被何川舟给劝走的,似乎有什么特别的技巧。

  何川舟眼皮轻跳, 惊讶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江平心看见过杀人凶手?

  转念一想, 江平心数年如一日地在河沟附近巡逻,尤其是每逢刮风下雨天,很少错过。看见什么重要线索倒也说得过去。更令人在意的还是韩松山为什么会出没在那片荒地。

  徐钰单手支着下巴, 诚心请教:“以您对她的了解,您觉得她说的是实话吗?”

  何川舟十指交握,垂眸对着桌面思忖片刻,一掀眼皮,说:“江平心虽然有时候满口谎言, 但都是为了调查她姐姐的事情。她身边的人说她不是一个胡搅蛮缠、不近人情的人, 所以我不认为她会拿这种刑事案件开玩笑。她既然跟你们说她看见凶手了, 我个人偏向是真的。”

  捏了捏大拇指的骨节, 又补充道:“她不一定看见了行凶现场, 否则当时就会报警, 不过应该确实是发现过疑似凶手的人。描述中或许有一定夸张的地方, 为的是吸引你们的注意。”

  徐钰眨了眨眼睛, 眉心紧皱, 不解道:“那她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

  何川舟说:“你可以跟她讲道理。”

  “还讲道理?!”徐钰想到这个就喉咙发痒,激动地说,“我跟黄哥对她说的道理总结起来都能出一本书了!关键是她不听啊!”

  何川舟说:“或许是她不想说。”

  “为什么?”徐钰连番追问, “是因为害怕凶手报复?不会真是想拿这个威胁我们进行调查吧?”

  邵知新光睁着他的一双卡姿兰大眼睛在一旁看来看去,完全插不上话。

  何川舟的友好教学时间到此结束:“下班了, 我要回去了。”随即站起身, 无视两个年轻人期待的目光拉开大门。

  黄哥要求何川舟不要参与案件调查, 所以徐钰没敢开口挽留。等人走了才忽然想起来, 忘记告诉她周拓行被带到分局里来了。

  她赶紧编辑了一条短信发过去,不知道何川舟有没有看见。

  周拓行还坐在审问室里,在黄哥的死缠烂打下无奈地给他讲韩松山的秘辛往事。有些情报来自于长期的走访,有些则来自于记者朋友的协助。

  他调查韩松山已经有一段时间,对这人的社交情况远比警方更清楚。

  “韩松山结过三次婚,此外还有多个情人。听说他在大学时期就有过一个女朋友,是跟他同村的人,父母都默认他们将来会结婚。韩松山读大学时的费用还有一部分是女方父母帮忙出的钱。”

  周拓行在说这些八卦的时候,表情一本正经,仿佛在背诵自己的研究论文。

  “两人在一起秘密交往过几年,韩松山一直觉得她没文化,举止粗俗,所以从来没有对外透露过两人的关系。大学毕业后两人分隔两地,很少有往来,算是分手了吧。

  “因为新闻造假的事情被辞退之后,韩松山凭借自己的人脉以及狠辣的手段,很快积累到一定财富,跟A市本地的一个女人结了婚,生了一个女儿,可是没多久就离婚了。第二段婚姻也持续不到一年。转去D市发展后结了第三次婚,生了一个儿子,今年六岁。他非常宠爱。”

  黄哥点头,转动着手里的笔问:“他跟前面几任妻子的关系处理得怎么样?”

  “很糟糕,他不是一个对女人慷慨的人,连对他女儿的关系也不好,很多年没见过面了。”周拓行说,“他婚内出轨。前两次离婚的时候,妻子根本不知道他的财务状况,财产分割有些潦草,孩子的抚养费也没有拿到多少。”

  “哦……”黄哥若有所思地点头,“那你知道他都有什么仇人吗?”

  周拓行按了按鼻梁,声音沉闷地摇头:“如果你要问谁对韩松山有杀人动机的话,那太多了。近了有何川舟、陶睿明,远了有被他抛弃过的多个女人,以及在他笔下利益受损的受害人。他被公司辞退之后,彻底抛却新闻人的基本道德,做事无所顾忌,凡事只向钱看齐。你需要我给你一一统计的话,简直罄竹难书。而且他做事非常小心,很少留下自己的把柄。就算被发现,也不会留下关键性证据。多次被受害人起诉,要么胜诉,要么庭外和解,只有一次被判名誉侵犯,惩罚也只是无关痛痒。”

  黄哥听得津津有味,闻言拍拍胸脯,一脸大无畏,愿意为了事业鞠躬尽瘁的正义表情,说:“不要替我们警察嫌麻烦,这都是人民公仆该做的!这样,你先列个详细名单出来,我们一一核实。韩松山平时都在D市活动,符合作案时间的目标应该不多。”

  周拓行目光微凉地瞟来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莫名有种冷笑的意味。缓缓阖了下眼,别开视线,没有开口拒绝。

  黄哥身边的搭档当即领悟——这人跟他们何队一样,是个看着石心木肠,其实可以得寸进尺的对象。

  黄哥对人性弱点的拿捏显然比他到位,面不改色地问:“韩松山当初到底为什么要针对何旭?陶睿明说,是因为何旭间接害死他妈。”

  周拓行这次是真的露出个冷意森然的笑:“呵。他放屁。”

  周拓行骂脏话的样子让两人都愣了下,潜意识里觉得他是个斯文人,不会从嘴里说出那么粗俗的字。毕竟他早前来分局的时候都要穿一身西装,很注重体面。

  周拓行咬了下后牙槽,眼神里闪过暗沉的戾气,又很快掩了下去,说:“韩松山跟他母亲关系确实不错,不过他母亲是患癌病逝,跟有没有钱的没关系,都治不好。韩松山记恨何旭,主要是因为早些年做事不干净,骗钱骗色,被何旭抓住了把柄,捅了上去,让他颜面尽失。那时候他母亲早就已经死了。”

  黄哥回忆着几度秋凉写过的那篇文章,有点无法想象一个在年轻时称得上有追求、有理想的青年,是如何在步入社会的短短数年间,成为一个不择手段、心狠手辣的人的。

  完全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周拓行不留情面地评价:“韩松山睚眦必报,凡是得罪过他的人,找到机会都要报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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