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呆了
割麦子?青豆知道了,是刚子。
顾弈念高一时说过,他们班有个程青豆老乡。青豆没反应过来,还说我老乡不就是你老乡吗?顾弈告诉她,是南弁镇,还自嘲在班会上听见别人自我介绍南弁镇来的,竟比听见首都来的还提神。
虎子当时在一旁插科打诨,说这就是友谊闹的,不然谁知道那镇子啊。
后来青豆也知道,顾弈和这个刚子特要好,说起什么事儿只要提到我班同学,指代的一般就是刚子。
青豆自认完成了任务,高高兴兴回东门桥,刚到筒子楼旁的车棚,就撞见了邹榆心和顾燮之吵架。
青豆判断吵架的依据不是拔高的音量,而是扬手那一记巴掌。这这这这......天哪,顾弈离家出走这么严重?他妈居然为此打了他爸。
还是昨晚的吵架其实与顾弈无关,是他爸妈之间的战争,邹榆心只是扯了个借口搪塞?
青豆缩在拐角,看着顾燮之捡起抽飞的眼镜,吓得一动不敢动。等那边没了人,她才慢吞吞回去。一上楼,邹榆心便迎了上来,笑得依旧得体温柔,“豆子,找到了吗?”
她看到青豆一个人回来,知道没戏了。
青豆想了想,说没有,小学初中都去过了,没有。
邹榆心用手替她扇风,“辛苦了,大热天的,跑了这么多地方,”她拉着青豆的手上楼,“阿姨冰箱里有光明冰砖。”
青豆趁邹榆心拿冰砖,进了顾弈的房间:“阿姨,我进他房间找一下通讯录。”
“行啊,你找找看,他跟哪个同学要好。你们经常一起玩,听他说起过没。”因为是男孩,又大了,她倒没有拐卖的担心,只怕他出什么意外。
桌上有些乱,大部分是外文书,一看就不是顾弈的。青豆挪开几本金庸,心骂他有这书为什么没给她看,最后深吸一口气拉开抽屉才看到了熟悉的牛皮同学录。那是他爷爷给他做的本子,他用了十年。上面写满了各种人的电话地址邮编,连村里大队的地址都写了。
第一页是青豆,她每次换地址和学校,都要来他这里重新写一遍。她怕和顾弈失联。尽管这明显是多此一举......
她翻到了刚子的地址,看清是十总村的,准备拿笔抄录。找笔时,她看见了个奇怪的东西。在空白信纸上印了下去,竟是个萝卜章邮戳。
冰砖是简装的。邹榆心切了放在瓷碗,插了能使上劲的钢勺递给青豆,“找到小弈朋友了吗?”
面对邹榆心漂亮亲和的脸蛋,撒谎非常艰难,但青豆更怕顾弈骂她。
她每次不识眼色“背叛”他,他都会很凶。
要是他不想告诉爸妈在哪儿,反被她捅了出去,那青豆一定会挨骂的!
在有了学校的“弈事录”事件之后,她长了教训,抵抗住了邹榆心的美人计,摇摇头:“我再看看。”
“行,你慢慢看。”又指了指电话,“你看到和他要好的同学,打电话问问。”
青豆就是这么想的。这本子上抄了刚子村里大队的电话,她打过去正忙,等了会又打了一个,还是忙。
顾弈失踪的第二天,全楼都知道了。该死!那电话还是不通!她怀疑电话没挂好。楼下公共电话经常因为没挂稳而忙音,二哥都抱怨好几回了。不然能有什么原因两天都打不通电话!
大家都问他报了什么大学,他爸妈也一问三不知。结合那晚他家的动静,所有人都认为顾弈考砸了,失踪了。你瞧瞧,高考这个害人精,多阳光礼貌的小伙子,说想不开就想不开了。
虎子素素不在,青豆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她憋到最后,决定跑一趟南弁镇。她暗暗发誓,看到顾弈,一定要揪住他的耳朵,狠狠踹他几下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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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青豆是跟傅安洲商量的,从要保守顾弈的私事,再到决定亲自把他拎出来。
傅安洲要陪青豆一起,权当旅游。青豆推拒不成,只能感激。
她没话找话:“要是找到他,我让他给你补习数理。”顾弈的数理是学校的传奇,老师讲题时,会用“这张卷子连顾弈都没有满分”来强调其难度。可见他的牛b程度。
青豆了解到,傅安洲的理科有些拖总分。只是他们俩的分数差距不大,所以不好意思提出给他补课,但顾弈就可以啊。
顾弈讲题很凶很压迫,谁面对他都能很快做出题目。
“真的吗?”傅安洲伸出手指,“拉钩。”
“哈哈。”青豆不好意思地勾上他的手指,“这有什么好骗你的。”
触碰到他微汗的手指头,青豆心跳扑通通翻跟斗。
“你连两边辫子的高低都要不信我,这么大的事我也要个保证,”他顿了顿,“还有啊,他不好接近,好像只有你跟他比较亲近?”
青豆想了想,“是的,他跟我比较好。”
傅安洲愣了,没想到她会承认,还这样落落大方:“青梅竹马?”
“啊?是的吧。”还没人这样说过呢。挺好听。
“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啊?没有没有!不是那种。”青豆忙摆手。
他如释重负地皱皱鼻子:“那就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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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1990·夏 ◇
◎劳动最光荣1◎
那就好?
什么意思?好什么?
青豆恍惚醉了, 等傅安洲牌迷魂酒酒醒,人已抵达南弁镇。青豆在车子停靠点,想起自己这儿还有个大哥,遂对傅安洲说, “我等找到顾弈, 要上趟山。”
他当她要上山拜佛, 没多问。
骄阳炙烤大地,乡下空旷, 一片阴处也没有。青豆叫的三轮车也是敞篷的, 这让平日“车接车送”的傅安洲好一顿吃苦。他的手帕湿了两块,脸色因额角不断渗出的汗而愈发难看。
青豆不断关心他好不好, 他吸吸鼻子,摇头称没事。像个落难公子。
青豆知道他不太好, 心里有愧疚,此刻又骑虎难下, 总不能让人家飞回家吧。经过土荷塘时, 她灵机一动, 让蹬车的叔叔停下。
一脚踏进温热的泥河, 青豆摘了三片大荷叶。
她给师傅肩上搭了一片, 又帮傅安洲撑在了头顶:“这个,凉快。”
麦收是大事, 乡民倾巢出动, 尤其夏收,紧急如救火。夏日雨水丰沛, 所以收麦子要赶好天。好天里, 还要挑麦田。经验老到的农民掂掂麦穗就知道熟没熟。
麦子没熟透, 收了分量差, 麦子熟过头,会自然掉粒,影响到产量。这“熟”很关键,有时候就是几天大太阳,麦子就从没熟透到熟过了。所以乡民会互相帮忙,哪里熟了,一窝蜂拿着镰刀涌去收麦。
青豆没有参加过收麦的大活动,当年她小到只能在后面摇摇晃晃捡麦穗。后来家里不太好的那年,六亩地的麦子无人帮忙收割,籽粒全脱落到地里。
吴会萍生青栀就是在娘家麦收的时候。
吴会萍称,收麦收得人恍恍惚惚,孩子下来也不知道。
是有多恍惚?才能连生孩子都察觉不到。
夏收回到村里,青豆站在太阳心子底下,看着随烫风起伏的麦子,还没抄起镰刀,已经恍惚了。这么热,啥也不干都恍惚了。
《南城日报》上有新闻写,南城部分乡镇已经开始使用收割机了,到宁城,青豆掠过一片麦田,只看见戴草帽的乡民站在沟子里,每人顾几行麦,镰刀起落,齐头并进,能听见在说话,又不知道在说什么。
没有一台收割机。
刚子家不好找。并不是每个村头都有路标,或者说,大部分村头都没有。青豆问了三户人家,才知脚下坐标九总村,往东再一条石子道是十总村。
顾弈在金色麦地里非常显眼。除了个高,还雪白。他的肤色完全不是个农民。
他入乡随俗,没穿上衣,光着膀子耍流氓。肩上搭了一件湿透的工字背心。这背心已经被放弃作为衣服的尊严,拧成了麻花当毛巾。他没戴草帽,动作娴熟,双腿交替迈出,抓住麦秆,镰刀一铡,“呲啦”响起清脆的麦子割断声。
一串动作一气呵成,像上了发条的机器。青豆扯开嗓子大喊“顾弈”,他一动没动,仍在割麦,约莫隔了一分钟,发条才迟钝地断开连接,慢慢回了头。
顾弈抹了把汗,眯眼眺望百米外的两个人。仅回头三秒,他眼神一沉,继续转身割麦。
刚子在他十几米外,接力一样也回了头,看清是青豆,“她来找你了?”
顾弈头一偏,拿臂膀揩了把汗,没说话,继续割麦。这望也望不到头的活,让他恍恍惚惚,没有脾气。亦或者,全tm是脾气,又不知道往哪儿撒。
青豆冲到他旁边,汗水瓢泼挥洒,“你不理我!”
顾弈:“......”
“我这么大老远特意来找你!”
顾弈:“......”
“你爸妈都在找你,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呢。”
顾弈:“......”他们吵架之前问过他了吗?
见他不语,青豆更气了,冲他摊手:“你把车票钱给我,我这就回去。”
顾弈:“......”
青豆伸手往他口袋掏钱,左右都空的,屁也没有。她气得打他胳膊,踹他屁股,顾弈忍着受着,挥镰割麦,成了哑巴。
她一屁股坐在麦垛上,朝路边的傅安洲招手,让他也过来。
又喘着气对顾弈说:“我没有告诉你爸妈去录像厅,也没有告诉你爸妈你来乡下,我好不好?”
顾弈:“......”
哼,你不说话是吧,我说死你。青豆口干舌燥,干得唇瓣爆皮,也不影响她骂顾弈:“我对你够好了吧,你在这里给我使什么眼色!我给你说,这要是虎子对我这副嘴脸,早被我按在地上打了!”
顾弈:“......”
青豆掰不开他的嘴,旁边的刚子听见了:“啊?你没跟你爸妈说啊?”
顾弈依然没说话。
太阳还有一会就要落山了。青豆说:“你不跟我回去?那我们回去了!”
他还不说话!青豆不理他了,转身就走。
正想着要不要跟刚子哥说句话呢,手就被一只刚出水的汗手抓住了。
“你们怎么回去?”
青豆白他:“......”不是哑巴了吗?怎么又说话了?
他揩了把汗,“现在回去只有夜车了。夏天容易爆胎,而且这带最近长途车总有人劫车。”他来的时候钱就被劫走了......身上揣的两百块全被拿刀的流氓搜刮走了。坐镚子到村里的钱还是刚子掏的。他不好意思,答应要帮他割完麦子再走。
青豆语气冷淡地骗他:“那就住招待所。”
“什么?”
“刚刚出车站看到卖证的了,我们买张结婚证,住一晚招待所。”她无所谓地挤出颗酒窝,“权宜之计咯。”
顾弈镰刀一丢,长臂一伸,朝远处喝井水的傅安洲一指,出口每个字都嵌满了农村干吼的蛮力发音:“他说的?”
青豆这才发现,虽然跟村民比,顾弈算白,实际比他原先黑了不少。至少他常年比她白的胳膊已经黑过她的肤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