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晚欲
他们赶紧去叫医生,随后又紧急赶往医院。
到医院之后,一群人七手八脚把高一飞送去急诊室。
繁琐的检查,直到两个多小时后才结束,而那会儿天色已经擦黑。
陈遂本该等高一飞比赛结束就赶往学校看孟菱演出,然而事有轻重缓急,他面对高一飞的伤情,实在是无暇顾及其他,给孟菱打电话匆匆说了声抱歉,她没说什么,只让他放宽心。
好在检查过后,高一飞的身体并没有大事,住院疗养几天就能好了。
陈遂得知这个消息,松了口气,从一片紧张中回过神来,才发现后背不知道什么时候湿了一片。
莫雨薇更是忽然虚脱。
从高一飞被送到医院开始,她就出乎意料的冷静,跟着跑前跑后,没有露出一点悲戚的神色。然而装得再像也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这会儿终于放心,她反倒瘫倒在走廊里。
其中的万般滋味,陈遂无法感同身受,却深深理解。
他让莫雨薇在椅子上坐一会儿缓缓,兀自进病房去看高一飞。
高一飞输着液,眉骨上覆着纱布,右眼睛肿着,鼻梁紫红一片,样子诙谐。
陈遂笑:“你去演喜剧不用化妆了。”
高一飞却无心开玩笑,陈遂一说话,他眼泪唰地落下来:“十年了,我从没有赢过。”
“我就像遇到林丹的李宗伟,永远的第二名。我永远能进决赛,但永远站不到领奖台上。”
高一飞露出失望惯了的神情:“如果今天我赢了,这就是个励志故事,告诉别人坚持多重要,十年磨一剑多了不起。可我输了,我今天坚持的一切都是笑话,浪费青春钻牛角尖,不知道变通,明明不是这块料还非要坚持的人太蠢了。阿遂,你读的书多,你说到底该怎么判断人是在坚持还是在钻牛角尖呢?”
陈遂看着他,再也露不出轻松的神情。
他目光深深:“或许坚持的意义不在于别人怎么看,而在于我们自己。”
高一飞胸腔颤动,抖出几声嘲弄的笑:“是么。”
他闭上眼,似是痛定思痛。
陈遂静静看着他,平静的有些漠然。
他忽然明白,原来高一飞的这十年,并非全为生计,而是真有梦想倾注其中。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高一飞才又缓缓开口:“阿遂,你的事情我在网上看到了,一直没来得及和你聊聊。”
高一飞已经平静了下来。
他虽然比陈遂大了十岁,但很少有说教的时候,遇事反倒是时常要问陈遂的看法,这是他第一次以哥哥的姿态,语重心长:“哥真的佩服你,我混的不像样,有时候看你意气风发,我就感觉真好啊,好像是我也实现了理想一样,所以看到别人骂你,撕你的书,我比谁都难受。”
高一飞见证了陈遂从出版第一本书到现在大火的全过程,现在看到陈遂被网暴,无异于眼睁睁看着一座慢慢建起来的高楼轰然倒塌。
他说:“好好解决这件事吧,别辜负自己。”
“你要知道,有些人是没有能力坚持梦想的,你能在你的领域里取得这么好的成绩,我很羡慕。”
高一飞说到这,刚平复住的心又激动起来,他鼻翼微张,忍住泪:“我没说过,雨薇小时候很爱画画的,可是山里的孩子,有学上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哪有能力学美术。”
事实就是如此残忍,城里的小孩为每周要学钢琴学美术而叫苦连天,而山里的孩子一生没摸过钢琴没见过画笔。
孩子们的梦想夭折的原因不同,可都被迫夭折过。
而不同的是,有些人有能力重拾梦想,而有些人没有。
当生活已让人负重前行的时候,梦想又怎么可能比温饱重要。
陈遂看了眼窗外,高楼之下麻绳似的马路,鞋盒一样的汽车,来来往往如蚂蚁的行人。
多少人屈服于生计,对梦想闭口不谈,多少人真的麻木了,又有多少人骗自己说已经麻木了。
陈遂忽然陷入情绪的禁区。
他抬脚走了,到楼下去,靠着车门,抽了一根烟,指尖久久颤抖。
一根烟抽完,他才离开,赶往孟菱所在的方向。
学校的艺术节一共两个小时。
可惜的是陈遂赶到礼堂的时候,恰逢散场。
学生们乌泱泱往外走,唯有他逆行站着,任由人群穿梭身畔,热闹流失。
人都要走光了,孟菱给他打来电话:“你来了吗?”
他有点可惜,但更多是抱歉:“对不起,没能赶上你的演出。”
孟菱一笑:“不要紧,你现在进来,大家都等着你呢。”
陈遂不解:“等我?都有谁?”
“妈的,磨磨唧唧干什么啊大哥!”阿卓抢了孟菱的手机,“赶紧滚进来,不属于你的观众散场了,属于你的观众还等着你呢。”
陈遂愣了愣,一笑,旋即大步走进礼堂。
阿卓坐在台子上,朝他招手:“遂哥哥~”
陈遂笑骂:“滚你妈的,少来这套。”
阿卓气得翻白眼:“老子凭着吉他社社长的脸面,申请延长了十分钟礼堂使用权,你居然还骂我?”
“你们这是整的哪一出?”他问。
“陈遂,我们的节目还没表演呢。”孟菱站在最中间过道的最前面,亭亭玉立。
陈遂似乎懂了什么,遥遥望着她:“你的主意?”
“就在你赶来的路上,孟菱想到了这个主意。”阿卓抢话,“她说,今天你已经很累了,来点轻松的吧,咦,好酸~”
“我们00多好啊。”曲洛笑嘻嘻接话,“陈遂你赚了!”
孟菱莞尔一笑,没说什么。
陈遂深深感动,看着阿卓:“谢了兄弟。”
又冲孟菱一笑,“谢了我娇”,这四个字在心里讲完。
他从礼堂最后面一步步超前面来,越往前走灯光越亮。
而孟菱和她的舍友们,吉他社的学弟学妹们,徐梁和阿卓,都在前面或站着或坐着,目视他走过来。
他到孟菱面前站定,没有煽情,耸耸肩恣肆一笑:“走喽。”
阿卓站起来,扛吉他的姿势像在拿枪:“哥几个走起!整活!”
吉他社的几个人也瞬间来精神了,纷纷到台侧严阵以待。
陈遂拿起话筒,拍了拍试音,很快说:“好了。”
阿卓拨弦,音乐应声而起。
台下顿时掌声,起哄声,口哨声一片,零星几个人,竟烘托出千人live house的氛围。
陈遂和孟菱也放松,从开始就是非常随性在唱,摇摇晃晃,笑着、感受着,万般惬意,又不时和下面的人挥手互动。
几个朋友也都配合。
当他们唱到“Can I kiss you”的时候,台下开始起哄:“Kiss!Kiss!Kiss!”
孟菱脸颊微烫,不过她没有闪躲,而是大大方方的继续唱。
陈遂却起了别的心思,这首歌的最后全都是在重复“Can I kiss you”这句歌词,他却忽然改词。
“Can I kiss you?
Let me kiss you.
I want to kiss you.
I want I want I want I want to kiss you.”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他的吻也落下来。
台下顿时尖叫声爆发!
孟菱下意识屏息,睁大眼睛看着陈遂,见他闭上眼睫毛轻颤,心下顿时柔软无比,于是也安心闭眼,加深这个吻。
人声喧闹,笑成一片,世界是热闹的,而这热闹是因他们而存在的。
阿卓撂下吉他,拿起鼓槌,“砰砰砰”敲了几下吊镲:“还有时间,不许浪费!喝水的,嗑糖的,亲嘴的,都给老子STOP!继续嗨起来!”
陈遂和孟菱松开了彼此,相视而笑。
台下更加喧闹。
昏暗中徐梁的手在顾娆腰间有一搭没一搭摩挲,脸上仍是一副天真无辜样,率先问:“你又卖什么关子?”
阿卓向键盘手使了个眼色,几秒后忽然敲了几下架子鼓:“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
话刚落,《当》的前奏瞬间响起。
吉他社几个人配合的很好,紧接着开始进歌:“啊~啊~啊~啊~啊~”
台下的人全都很动容的样子,包括一向难搞的顾娆,都随着音乐而拍掌,和台上的人一起唱:“啊~啊~啊~啊~啊~”
“当山峰没有棱角的时候
当河水不再流
当时间停住日夜不分
当天地万物化为虚有
我还是不能和你分手
不能和你分手
你的温柔是我今生最大的守候
…… ……”
这是一首太耳熟能详的歌,大家根本不用提前背词,就已经合唱在一起。
这样的默契,是除他们相聚于此之外的另一种融洽。
陈遂拿着话筒,摆手指挥,混不吝一笑:“都来台上嗨啊。”
于是大家纷纷上台,三三两两站在一堆。
要么随着节拍鼓掌,要么互相牵着手举过头顶,来来回回的摇晃着,每个人脸上都热情洋溢。
“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