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火 第23章

作者:多梨 标签: 花季雨季 情有独钟 现代言情

  可能妈妈要睡觉了。

  许盼夏埋头想,闭上眼睛。

  她不会用夜壶,也绝对不会大半夜里起床去卫生间……这个陌生的环境让她很不适应,许盼夏会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偏偏,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

  许盼夏做了一半找卫生间的梦,梦里刚坐上马桶,便踢着脚回到现实。她倒是想憋,但实在忍不住。外面卧室静悄悄的,许盼夏猜测叶迦澜应该已经熟睡了,也不好意思打扰他,自己在睡衣外裹上羽绒服下床,自己静悄悄下床。

  叶迦澜的卧室一片漆黑。

  许盼夏不敢开灯,怕惊醒他,自己一路摸索着往前走。到底还是不熟悉格局,黑暗里也失了方向,她摸了半天,终于摸到疑似疑似床头的地方……她记得床头边缘就是门把手,往下一摸,一手按在软韧有度的肌肉上。

  还没等大脑判断出该物是何,叶迦澜一手握住她手腕。

  他隐隐有恼意,尽力压制:“大晚上不睡觉你乱摸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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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许盼夏(十二)

  啪。

  灯光亮起,许盼夏闭了一下眼,再睁开眼,看到叶迦澜。

  两个房间中间的门虽然有棉布帘隔断,但温度还是流通的,叶迦澜这个房间没有空调,他也没有穿厚厚的睡衣,还是普通的长袖睡衣,盖双层被褥。或许因为他天生火气旺,也可能是北方人抗寒能力都强,和裹着羽绒服还瑟瑟发抖的许盼夏不同,叶迦澜顺手拿起旁边的黑色外套裹起自己,穿着拖鞋下床。他拿了手电,银白色的一个,看着许盼夏手中空空,让她等一下——叶迦澜又翻出一个小巧的手电,淡金色的壳子,也是金属的,凉凉的,塞到许盼夏手中:“拿着。”

  许盼夏声音很小:“不用,你不是有吗?”

  “厕所是声控灯,”叶迦澜说,“拿着吧,你在这不习惯。”

  许盼夏这才默默接过,小声说谢谢。

  老人的自建房格局有一点点奇怪,大约是受到本地风气的影响,房子外面建得极为阔气,客厅和餐厅也非常——非常大,餐厅中除了拥有能够同时切换五种不同颜色的灯光模式外,还有一张能够容纳二十个人坐下来一起吃饭的旋转玻璃餐桌。俩人没有开灯,默契地选择用手电筒照明,走下楼梯,还能听到二楼老人的鼾声,叶光晨住在一楼、西边的一个房间,睡得很安静,没有任何动静。

  北方小镇上的冬日空气很干净,这边属于贫困地区,贫困到连可以出卖的资源也没有,尚未遭到化工厂的染指,院中还有一口井,通过电机往外抽水,煮出的来的水解渴又甘甜。

  空气凉得耳朵尖尖疼,院子中趴着一条大黄狗,听见动静,机警地站起,叶迦澜默不作声地靠近许盼夏,对着大黄狗比出一个噤声的姿态。

  ……大黄狗重新趴下,嘴巴搭在交叠的两只爪爪上,甩了甩尾巴,眼睛仍旧盯着许盼夏。

  许盼夏进了厕所。

  男厕女厕都是分开的,白色的小门,不是马桶,和学校卫生间的一样。这地方隔音效果应该不太好,她起初还能憋着不发出声音,后来收不住了,一想到外面叶迦澜有可能听到这动静,她就羞臊到不能直视对方。

  青春期的人都这样,谁不想自己在对方眼中是不食五谷杂粮、不需五谷轮回的“完美形象”,可惜她还是人,冲完水后,还是得硬着头皮出去。

  叶迦澜开了水龙头的水,调好温度,放出让她洗手。

  “这里条件是不如那边,”叶迦澜低声说,“你忍一忍。”

  许盼夏摇头:“这里已经很好很好了。”

  她怎么和叶迦澜讲?讲她小时候和妈妈租过一段时间很便宜的那种房子,城中村,卫生间要共用,做饭的地方也是共用,一间房子是卧室也是吃饭的地方也是学习的地方,处处都塞得满满当当。可是现在想起来却这样怀念,感觉只要有妈妈,再不舒适的地方也能变成温馨的家。

  她们拥有着彼此,在狭窄的小房子里相依为命。

  后来搬离那个地方,也是因为许颜发现,房东家那个上初中的男孩,会悄悄地藏在厕所边缘,偷看许颜上厕所,甚至想用糖骗了许盼夏往他房间里去。

  许颜没怎么说过许盼夏“笨”,只可惜地感慨她“没有遗传到我的机灵劲儿”。尤其是这件事后,许颜抓紧时间给女儿进行了两性教育知识,几乎掏空一个母亲贫瘠的知识储备。

  许盼夏不怕吃苦,她想妈妈。

  两个人重新穿过老人引以为傲的客厅和餐厅,回到楼上卧室,许盼夏脱了衣服躺在床上,花了好久才入睡。再醒来的时候,太阳穿过明晃晃、亮堂堂的玻璃窗,窗帘半掩,她爬起来,拉开窗帘,呆呆地看着外面的好景色。

  要是妈妈在就好了。

  许盼夏极其不能适应、也无法一个人应对这里的生活。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叶光晨对外介绍许盼夏,都是以“继女”这个身份。许盼夏默不作声,听着叶光晨笑着说谎,他说自己和许颜已经领了证,没大办,因为都是二婚……

  就连许颜的身份,叶光晨也贴心地给予遮掩。只说是在杭州工作时认识的同事,说许颜前夫出轨、所以许颜离婚……

  许盼夏发现原来大人都这样会说谎。

  无论如何,这些谎言总比“许颜也不知道许盼夏父亲是谁”要来得好很多。叶光晨没有亲生的兄弟姐妹,只有一堆堂兄弟,个个生的也都是小子,在这种情况下,女孩儿许盼夏便显得格外出挑。爷爷也喜欢她,念叨着家里面总算有个丫头了,热情洋溢地给她塞红包,用口音重的普通话让许盼夏拿着这些钱,去买些“好好”吃。

  许盼夏上午见了一圈亲戚,头昏脑胀,分不清哪一个是哪一个,唯独记得大家都很热情,热情得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中午一块儿吃饭,叶迦澜坐在她旁边,再度低声提醒她,那边的是谁谁谁,旁边的又是谁谁谁……

  许盼夏依照着称呼乖巧地叫。

  越是过年,客人越多,有爷爷之前的学生,也有一些晚辈。下午,叶光晨在下面招呼客人,叶迦澜是他儿子,一定也要跟着。许盼夏不用在这里,爷爷亲口“赦免”,让她不用在下面见亲戚朋友客人,而是去二楼写作业。

  二楼有一个大房间,装着爷爷和叶光晨几十年来所有的书,新的旧的,搬家时候也不丢,都整整齐齐地收在这里。还有个大桌子,许盼夏写完了一张英文试卷,眼睛发酸,站起来搜书架,想要找本合心意的书看。

  刚才她给许颜又打视频电话,被拒接了,但许颜很快又打了电话过来,声音倦怠地告诉她,妈妈昨晚熬夜了,现在很困,还在睡觉,等晚上再视频。

  许盼夏答应了。

  百无聊赖的许盼夏转悠了两个书架,仍旧没有找到合眼缘的书籍。这里面很多书要么就是太旧了,要么就是她完全不感兴趣的武侠小说大部头。好不容易,许盼夏瞥见书架角落里塞了一本书,书脊超里,外面对着她的书页展开的面。

  许盼夏心里面好奇,伸手去拿,书被压得时间久了,沉甸甸的,咬牙用力,好不容易拽出大半个角,后面突兀一声:“你在看什么?”

  许盼夏被吓得手松开,那本被抽了半拉的书就这么倔强地犟在书架上。

  叶迦澜抽了书,对她说:“你想看什么就和我说,我小时候在这里住过,这里的书我都看过好几遍——”

  叶迦澜低头看着手上的书。

  《隋炀帝淫·辱妹野·史》

  他啪地一下合上书,重新放回书架,冷静:“——这本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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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许盼夏(十三)

  书房是爷爷无事时常来的地方,打扫得也干净,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淡淡的、书籍特有的味道,并不难闻,像陈旧的纸张,还有些防虫蛀的樟木气息。白羽绒服的叶迦澜握着那本纸页薄脆泛黄的书,难得在许盼夏面前展露出狼狈神态,不自然地将那书重新塞回去:“……都是以前的老书,没什么好看的。”

  许盼夏也说:“对对对,没什么好看的。”

  她也臊,脸通红。

  叶迦澜尽量强行装作若无其事:“我记得这边还有一些杂志,可能有你感兴趣的……”

  轻飘飘的,要将这件事一笔带过。

  ——否则还能怎样?许盼夏早就惶恐不安了。不知道是不是所有这个年龄段的女生都和她一样,下意识感觉身边人都和“性”是分离的。好像他们都不会去看一些描写性的文字或者图像……

  她也慌乱,手脚不知该往何处放,懦懦跟随叶迦澜离开。但等人离开后,许盼夏掩上门,又悄悄拿了那本书看。

  就像做贼一般,许盼夏偷偷摸摸地展开书读。直觉提醒她,叶迦澜应当读过这本书,不然不至于耳垂红成那样。她一半是好奇,一半是震惊,将书压在另一本杂志下,一页又一页掀开,慢慢地读。

  果然文如其名。

  薄薄一册,写隋炀帝弑父登上皇位,在御花园中见亲妹杨琼姿容绝色,遂起奸·淫之心,不顾妹妹反抗,反复……

  小说是半文言文半白话文的,中间参杂了许许多多许盼夏不懂的词语。什么“角·先生”,什么“芙蓉滴露”,什么“骤雨打牡丹”,看得许盼夏似懂非懂,又红着脸将书放回去。

  果然是野史。

  晚上一块儿吃饭,叶迦澜早就恢复镇定,正侧身同叶光晨讲话,露出修长侧影,身姿挺拔,看得许盼夏一时间呆住了。

  爷爷嗓门大,声音直白:“囡囡,你咋老看你哥?咋?吵架啦?”

  许盼夏回过神,仓皇似被撞破的窃贼:“……没什么。”

  她一低头,去厨房帮忙端碗。

  平时家里人吃饭不用那个大的旋转餐厅,而是在客厅旁边,侧对着电视,电视播放着山东卫视的广告,要么是“黄土地黑土地种地就用史X利”,要么就是“美容汽修哪家强,山东济南找XX”……

  果然和传闻中一模一样,朴实无华。

  爷爷和叶光晨都喝酒,白酒,用的是小小的玻璃酒杯,上宽下窄,叶迦澜不喝,他和许盼夏坐一起,和她一样,喝大桶汇源倒出来的橙汁。

  爷爷年轻时候就开始做校长了,那个年代自然是严格遵守计划生育政策,只有叶光晨一个孩子;叶光晨结婚的时候也是,因为工作关系,只有叶迦澜。当年的计划生育严格,但在山东个别贫困以及欠缺发达的地区,乡镇户籍的,在头胎是女儿的情况下,会允许再生育一个孩子。很遗憾,叶迦澜的伯伯叔叔们都不符合这个条件,也正因此,许盼夏这个女孩一回来,特别“稀罕”。

  爷爷苦“皮猴子”久矣,对待许盼夏也全当亲孙女。他的普通话不是很标准,但许盼夏基本都能听懂。爷爷提到杭州,只笑着说好地方啊好地方,提到他年轻时候过去看枝头巷那个漂亮的花园式砖木结构小别墅,提大井巷里面的胡庆余堂,朱养心膏药店……

  好多地方,许盼夏也没听过,有些赧颜。

  吃到一半,有客人造访,是镇上的人,说是要集资修路,每家都交200元。将来路修好了,会专门立一块儿石碑,把捐赠者的名字都刻上去。

  爷爷伸手要拿钱,叶光晨制止了:“上午不是刚出了钱?”

  那人笑盈盈的:“嗨呀,这不是能者多劳嘛?小晨啊,知道你出息了,不差这两百,多出些……”

  爷爷已经掏出钱,交给那人,回头瞪叶光晨:“两百块而已,修路是好事,以后修好了,你的名字排在前面。”

  叶光晨笑笑,不和父亲争辩。

  许盼夏吃着炸得两面酥焦的藕夹,低头想起许颜说过的话,她说——

  “你叶叔叔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商人;以后在这里要听话,好好和他们相处。”

  叶迦澜默不作声调换了两盘菜的位置,移走原本摆在许盼夏面前的酱肘子,换成她爱吃的藕夹。

  许盼夏对叶光晨实际上是感激的,无论如何,对方说谎也好,怎样也好,都是为了给许颜一个更体面的身份,也是给许盼夏一个更体面的位置。许盼夏已经不是那种纠结说谎是不是不好的小孩子,她能理解对方这份心意,因而更加感激他与叶迦澜。

  不过总有一些看顾不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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