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尼古拉斯糖葫芦
顾清淮本来就话少,禁毒支队的各位只觉他气压比平时更低更加沉默苍白,猜测他是不眠不休太久整个人累坏了,大家都没往别处想。
本市的贩毒网络全部清理干净,大案破获的气氛充斥市局大楼,喜气洋洋像是要过年。
喜悦隐藏在每个人的眼角眉梢,像是一针强心剂,支撑他们继续迎着毒贩的枪口向前。
缉毒警察之所以危险,是因为贩毒利益巨大,毒贩不惜为此铤而走险,每个犯罪分子单拎出来,都是亡命徒。他们藏有枪械的可能极大,你永远无法想象受利益驱使他们可以使出多残忍的手段。
而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他们这群人昼夜行走在刀尖,为的不过就是祖国寸寸土地干干净净。
他们每缴获一克毒品,就可以有无数个家庭幸免于难不被腐蚀不被破坏。
顾清淮一个人,游离在喜悦氛围之外,像那座六千多年的静默雪山。
大案破获,这之后,是立功受赏,是晋升警衔,是前途一片大好。
只有他,在想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如果他牺牲,他想回家找妈妈。
他已经换上一身常服,那六位的独属于他的警号光亮着眼。
这身警服,他引以为傲,却从没有穿给喜欢的女孩子看过。
他开始频繁想起过去。
这二十五年的人生充满血腥气,乏陈可善满目苍白,他愿意记起的片段不多。
那天秋雨连绵,镇上的快递员走了几十公里山路,把那一张警校的录取通知书送到他家。
他接过来,想起母亲去世前,温温柔柔笑着跟他说:“以后当警察吧,妈妈喜欢警察。”
晚上十点,顾清淮从市局大院走到自家楼下,忍不住仰起头看七楼那一格灯光。
那盏灯光,再也不会像往常一样亮起,那个眉眼弯弯的小姑娘,再也不会从窗户探出一头小卷毛,喊他:“一个人站着干嘛?有家不回!快点上楼,给你留着西瓜呢!”
顾清淮一步一步走在上楼的台阶,楼道里灯坏了,黑漆漆一片。
恍惚之间,像走在没有尽头的山路,他第一次考全校第一,把嘲笑他没有爸爸的人甩出两百分。
刚下过雨的山路泥泞不堪,他气喘吁吁跑回家。
到家门口才想起,母亲已经变成后山一座冰冷石碑。
-
钟意没有和任何人提过顾清淮的事情,怕爸爸妈妈担心,怕韦宁叶铮放下工作哄她。
她需要一点自己的时间,慢慢把那个人的痕迹慢慢清理掉。
可是很多时候,潜意识里他们还在一起,总以为睁开眼睛跑出房间就能看到他。
可当她醒来,眼前是全然陌生的天花板,所有开心被熄灭,就再经历一次他的离开。
那天周六,电视正在播放一则新闻。
钟意正在打扫卫生,电视里是密密麻麻的枪声,主持人字正腔圆的声音夹杂其中。
她的耳朵捕捉到几个关键词:公安部督办案件、毒枭、清远市公安局禁毒支队。
钟意停下手里动作去看电视。
那些头戴钢盔穿防弹背心的背影,面目模糊,只身上的“POLICE”字样清晰。
就那样冲在枪林弹雨最前沿,这样的画面,生在和平年代的她很难相信是现实。
直到看到电视右上角那一行字:“执法记录仪拍摄。”
每一帧画面,都是真实的九死一生生死一线。
钟意眼睛蓦地一热。
就在这时手机响起,显示韦宁。
今天是韦宁生日,约她和叶铮去酒吧喝酒,现在车已经到她楼下。
叶铮开车,车载广播依然是那起轰动全国的公安部督办案件,叶铮忍不住感叹:“要不是我那会打游戏太多眼睛近视,我也应该去读个警校军校,多光荣啊。”
钟意点头,听见韦宁问:“南野毕业之后……?”
钟意笑:“去清远市局,今年入警。”
韦宁“嗯”了一声。
故地重游。
钟意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白衣黑裤的男生,心脏忍不住加速。
她屏住呼吸,直到那个人转过身,全然陌生的一张脸。心脏重重落回去。
这天市局禁毒支队获得集体表彰,但是这群人紧绷的神经没有一刻放松。
下班前,支队长下达命令:再去一次德清街789号。
病灶已除,还得复诊,如还有人顶风违纪,手铐一铐直接带回来。
钟意对于自己酒量有非常清醒的认知,她不喝酒,只喝不含酒精的饮料。
酒吧的驻唱女歌手,用一把低沉的烟嗓,正在唱那首《阿拉斯加海湾》。
“上天啊
难道你看不出我很爱她
怎么明明相爱的两个人
你要拆散他们啊”
钟意眼睛莫名一热,再抬头,似有感应。
只是一个月没见过,却像是隔了一个世纪。
那人依旧清瘦挺拔,冷淡得不近人情,身上黑色外套黑色长裤,袖子上不再有她缝的迪迦。
好像哪里都没变又好像哪里都不一样了。
只有那双浅色的眼睛,弥漫漫天温柔月色。
清透目光穿过晦暗光线暧昧人群,干干净净落在她的身上。
钟意手指紧紧攥住冰凉的玻璃杯,那冒着冷气的饮料隔着玻璃杯落在掌中徒留一片潮湿的冷气。冷气一下子蔓延至肺腑,钟意有种无法呼吸的错觉。
过了好半天,她才低声开口:“韦宁,我也想唱歌。”
她的脸色苍白不像是玩笑,韦宁只是柔声问:“没醉?”
钟意笑着摇摇头,嘴角弧度牵强又可怜。
在他们最初遇见的酒吧,钟意轻声开口。
是她为了表白一个字音一个字音学的粤语歌,Beyond的《喜欢你》。
她垂着睫毛,没有看他,眼前却全是他,睫毛浅痣嘴角向下的弧度全部清晰。
他清冷干净的声线,和音乐声轻轻混在一起。
轻轻缓缓,落在她耳边落在她心上陨石一样留下无法磨灭的痕迹。
“没有不喜欢你。”
“和她一起,在我家好好住下吧。”
“钟意医生,我来接你回家。”
“给你赢一个,不准再哭。”
“小姑娘,告诉叔叔,喜欢哪个?”
“哄哭鼻子的钟意医生。”
“上来吧,我背你。”
“我会等你睡着。”
“是顾清淮错了。”
“如果你想找我,不必以星星月亮和花的名义。傻子。”
“你再不回来,樱花都要开过去了。”
“你是想看狗狗,还是想看我啊。钟意,看我。”
“我的宝贝宝贝,给你一点甜甜,让你今夜都好眠……”
“钟意也有,不要不开心了好不好。”
“我不喜欢她。”
“你不妨动动脑子。或许只是因为我想见你。”
“我好中意你。”
钟意软软糯糯的鼻音被话筒温温柔柔放大,那晦暗的光线落在她身上,依旧干干净净。
“愿你此刻可会知
是我衷心的说声
喜欢你
那双眼动人
笑声更迷人
愿再可
轻抚你
那可爱面容
挽手说梦话
像昨天
你共我”
如果时间能倒退回我最初见你的那天,该有多好。
等钟意抬起头,音乐声停,顾清淮人已经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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