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艾小图
一听是许荧妈妈,杜霄立刻严肃了起来:“我现在上来。”
张术阻止:“不用,阿姨说她下去,有点事要单独和你说。”
“好,那我在家等。”
电话挂断,杜霄陷入沉默。
上次那样不欢而散,还以为许荧妈妈这辈子也不会见他,却不想她居然主动来找他了。
会是什么事呢?
杜霄的严重也飘过了一丝疑惑,吃不准她的意思。
……
杜霄接到电话的时候,许荧妈妈就已经在张术家,没一会儿就下来了。
这是杜霄第一次和许荧妈妈单独见面,不由有些紧张。
许荧妈妈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是第一次进杜霄家,虽然竭力掩饰,还是能看出有些局促。
杜霄给许荧妈妈倒了一杯茶,放在她面前。想到上次她泼了他一头的水,他看着那杯茶,心情还是有些复杂。
这次许荧妈妈没有拿水泼他,而是拿起来喝了一口,这让杜霄松了一口气。
许荧妈妈四下打量着杜霄的房子,屋内装饰风格冰冷而简洁,不论是面积还是装潢都与她家完全不同,能看出屋主的经济实力。
她回过头来看看杜霄,眼神稍微温和了一些。她清了清嗓,始终挺直着背脊,有一股强装的骄傲,“我今天来找你,是想告诉你,你要的那个版权授权,我们决定给你了。”
杜霄没想到许荧妈妈会突然改变主意,一贯喜怒不颜于色的人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欣然。
他没有问前因后果,只是真诚地道谢:“谢谢您的成全。”
“我不知道怎么操作。你这边的人会弄吗?”
“我们公司有专门的法务,我的助理也会亲自跟进。您大可放心。”
“嗯。”
许荧妈妈往后靠了靠,就发现高级的意式皮质沙发上,却有两个毛绒绒的玩偶抱枕,与整个屋子风格不搭,好像在彰显着这不是一个单身汉的房子,这个屋子是有女人痕迹的。
想也知道,那大约是许荧的东西。许荧妈妈眼中的防备和蓄势待发的攻击感都瞬间消弭。
她拿过抱枕,放到腿上。
杜霄马上起身:“是不是搁着不舒服?我拿到一边去。”
“不用。”
许荧妈妈握得紧紧的。许久,她的声音低了很多:“她昨天回家了,不过什么都没说。”她停顿了片刻:“我想,她可能是想说你的事。”
杜霄没想到许荧昨天回了家,她什么都没有说。
“我不知道,她没有告诉我。”杜霄也不知道接什么了。
许荧妈妈突然起身,不再继续话题,“不说了,我走了。”
杜霄也赶紧跟着起来:“我送您。”
许荧妈妈没有阻止。临走前,她突然回头对杜霄说:“她吃了很多苦,是我们对不起她。”
许荧妈妈逐渐苍老的脸上,有时光留下的沟壑,充满了风霜和历练,平时好强刻薄的眼睛里,此刻只有让人怜悯的一抹伤感。
她说着说着,声音有些哽咽:“请你务必,要好好对待她。”
……
****
秋入冬,一场雨拉开了序幕。
杜霄开着车,许荧坐在副驾上。细密的雨丝落在车窗上,纵横交错,水珠成串。
等信号灯之际,杜霄问道:“我们去哪里?”
许荧回神,静静看向杜霄,报出了一个地名。
杜霄点点头,就调了头。
车辆驶离市区,一路从绕城高速开进了山里。
雨势越来越小,最后停了下来。雨水将世界洗刷干净,沥青马路上白色黄色的标识线干净得好像刚画上去似的。
许荧问:“你为什么没有问我?”
“问什么?”杜霄问。
“为什么去那里。”
杜霄笑:“去了不就知道了。”
许荧看他对她百分百的信任,心中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许荧的爸爸被葬在城西公墓,后来许荧爷爷奶奶也葬在此处。
许荧熟练在入园处买了纸钱和火柴,然后带着杜霄走了进去。
雨后的墓地笼罩在一层薄雾里。风吹动山上的树木,树叶碰撞发出沙沙的声音,许荧却没有丝毫的不自在。
记得当年第一次上山的时候。一回头,入眼的全是冷冰冰的墓碑,上面刻着逝者的生卒年月。有些还镭射印上了逝者的照片,一眼扫过去,想到这些人都已经化成了小盒子在墓里,后背就像被人丢了一块冰进去,一阵发凉。那时候心中还是有些恐惧感的。
后来许荧长大了,就没有那种恐惧了。
就像网上那句话说的,你怕的鬼,都是别人日思夜想的亲人。
许荧很快就找到了爸爸的墓地。
许荧说:“这是我爸爸。”
两人都安静了下来。一起看向那块冰冷的墓碑。
许荧爸爸的墓碑是墓园规定的统一规格和款式,因为旧,看上去不如旁边的新墓发亮。
多难想象,曾经活生生的一个人,最后能证明存在的,只剩一块碑了。
墓碑前放着三个橘子,没有剥开,看上去水分很足。大约是新放的。
许荧突然喉头哽了一下。
爸爸这个季节喜欢吃橘子,安城的本地橘子这时候是最便宜的时候,以前爸爸每天都要买三斤回去。
她心疼地上前,用衣袖仔细地擦着墓碑上面雕刻的名字。
“我妈好像来过了。”
只有许荧和许荧妈妈会记得每年这个季节给爸爸带橘子。
杜霄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他默默蹲下,拿出了纸钱和火柴。
下了半天的雨,火柴似乎有些受潮,用了几根都没点燃。杜霄试了几次,终于将纸钱点着了。
许荧就着杜霄的火一沓一沓地烧着纸钱。一边烧一边和不会回应的人说话。
“爸爸,这是杜霄。我的男朋友。”纸钱燃烧出来的烟熏得许荧有些鼻酸:“我带他来看您了。”
“挺帅吧,您女儿我的眼光还是很好的。”
她吸了吸鼻子,慢慢将一沓纸钱都烧完了。
看着黄色的纸钱烧成灰黑色的灰烬。
她突然说:“杜霄,你给我爸爸磕个头吧。”
杜霄没有问任何问题,只是安静地跪下,真诚地向许荧的爸爸磕了三个头。
许荧心里酸酸的,她抿唇,在心里说:爸爸,这就是您当初救的那个孩子,他现在长大了,变成了有担当的好男人。他对我很好,只是把您忘了。
过去的事,我决定不再提了。我想守护他,像他守护我一样。
您救了他,就不会怨恨他吧。
……
杜霄磕完头,还是跪在墓碑前,一动不动。
北风吹动山上的树木,发出簌簌的声音。
许久,他才开口说话。
“许叔,很久不见了,不知道你现在几岁了。还喜欢钓鱼吗?”
杜霄用寻常语气说出的话,震得许荧瞪大了眼睛。
下一刻,就见他缓缓回头望向她,“我都想起来了,有些晚,真的对不起。”
许荧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震惊、错愕、还有一种苦尽甘来的庆幸。
眼泪像淋在车窗上纵横交错的雨水,一寸一寸浸润了她的眼睛。
“什么时候的事?”
“落水的那天。”杜霄的表情绷得紧紧的:“一直想告诉你,一直难以启齿。”
杜霄的声音充满了愧疚:“是我让你吃了那么多苦。”
他从地上站了起来,膝盖上沾染了地上的泥水和枯叶短枝。他走到她身边,搂紧了她的肩膀。温热的手掌握着她的肩头,好像在给她力量。
“我不要你为我为难,也不要你为了保护我,隐藏任何事。”
他温柔的话语就在她头顶,让她安心,也让她感觉到抚慰。
好像漂泊的浮萍终于找到了根基。
他转头看向许荧,眼中只有满满的珍视,不悔的情深。
“我希望我们的关系是纯粹的,我是你遇到痛苦第一个想倾诉的人;遇到快乐第一个想分享的人;遇到挫折第一个能依靠的人。”
许荧到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和杜霄本应如此。
她歉疚地说:“对不起,我本来应该带你去见我妈妈,得到她的祝福,但是我没说出口。”
“得到爸爸的祝福,不也一样?”
杜霄郑重地举手立誓。
“许叔叔,请您同意我代替您,照顾许荧一辈子。我保证一定会尽我所能,给许荧幸福。”他顿了顿声:“如果您不说话,我就当您默认。”
许荧:“……你真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