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万顷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那股味道经久不散,一直绕在她周围。
喻婵疑惑地看向桌子下面,垃圾桶里正安静地躺着个小奶锅,锅底被烧得乌黑,上面还沾满了发焦的小米粒。
喻婵:......
好像忽然知道刚刚程堰脸上的那股不自然的表情,是因为什么了。
她没声张,继续安静地喝粥,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发现。心里却忽然有点儿想笑,原来无所不能的程堰,也有不擅长的事。
喝完粥,喻婵端着保温杯和粥碗到水池边洗碗。
程堰已经在楼上换好了衣服下来:“碗放在洗碗机里就可以了,”他走到喻婵身边,把手机扔给她,“家里没什么吃的,我找了个菜馆。你想吃什么,给这人发过去,老板待会儿找人送过来。”
掌心的手机似乎还残存着程堰手上的温度,安静地躺在喻婵手里,让她有片刻的愣神。
这种“想吃什么”的问候,总给她一种错觉,一种两个人的关系或许有可能更进一步的错觉。
她知道自己大概是脑补过头了,程堰只是这么随口一问,出于礼节,没有任何别的想法。
但理智明白这些事情是一回事,感情受不受理智的控制又是另一回事。
她忽然记起今天下午,彻底跌入黑暗之前,脑子里残存的最后一丝意识,就是她正被程堰稳稳地抱在怀里。
他的掌心托着她的后背,带着浓浓的安全感,让她忍不住对那个怀抱上瘾。
她就像个在赌桌面前偶尔尝到甜头的赌徒,贪婪地想要更多。
为此,她可以心甘情愿地押上自己的所有。
程堰订外卖的餐馆是一家私房菜馆,每一道菜都是小灶单独做,需要耗费不少功夫。
他去厨房端来两杯黑咖啡,到电视柜里拿出快要落灰的游戏机:“离外卖送到还得一个多小时,要不要打会儿游戏?”
嘴上是这么说,但明显能看出他兴致并不高,喻婵知道,他大概是把她当小孩子在哄了。
再次站在这间公寓的客厅里,喻婵看向前方挂着的巨幅油画,知道内情之后,她总觉得画上的女人的表情,瞬间变了味道。
程堰他,是出于什么心情,才会在客厅挂上一幅已故亲人的肖像画呢。
想起他上午在朋友圈分享的那首歌,喻婵心头忽地微颤,鼓足勇气:“学长,你家有投影仪吗,我们一起看电影吧。”
“电影?”程堰端起杯子抿了口咖啡,微耷着眼皮,指骨上的戒指泛着清冷的光,眸子明显比刚刚亮了不少“想看什么,我书房里刚好存了不少蓝光碟。”
“《寻梦环游记》。”
喻婵干净柔软的声音落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程堰明显没想到喻婵会这么提议,愣了一下,脸上的裂痕转瞬即逝,快得令人抓不住。他用舌尖顶了一下上颌,唇角晕开抹微笑:“好。”
客厅里没有足够大的空白墙壁,两人抱着咖啡和薯片转战刚刚喻婵睡觉的客房。
刚好这里有两张懒人沙发,程堰架好投影仪,拉着喻婵在沙发里坐下。
狗子听见脚步声,从床上露出个小小的狗头,看了一眼喻婵和程堰,跳下床,自然而然地窝在喻婵腿边。
喻婵满脸惊讶,刚刚狗子睡在她旁边,还能当作巧合来处理,现在这是这只狗第二次黏着她了。
明明一人一狗才第一次见面,可它却好像很熟络的样子。
程堰注意到这一幕,跟着笑了起来:“蒜头好像很喜欢你。”
“蒜头,”喻婵轻轻地摸着狗子的后脖颈上的肉,“这是它的名字吗?”
“嗯,王姨上次去菜市场买蒜,在狗肉贩子那看到的,她觉得这狗看起来有灵气,就花钱买下来了。”
短短几句话,喻婵却听出了惊心动魄的感觉。
对于蒜头来说,它这样算不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了。
可能是躺在自己腿边的这个小生命蛊惑性太强了,柔软的毛皮下,一颗小小的心脏正在有力地跳动。这一切都让喻婵觉得万分神奇,鬼使神差的,她把心里酝酿了好几遍的想法脱口而出:“那我以后可以经常来看它吗?”
话音没落地,喻婵就后悔了。
这里毕竟是程堰的家,是他的私密空间。她一个外人,贸贸然说这种话,也太没分寸感了。
她急忙打补丁:“我的意思是......”
“可以。”
解释的话还没说出口,被堵在胸口:“啊?”
“我说,可以。”程堰伸出手揉揉躺在喻婵怀里的蒜头,“它这么喜欢你,我可不能做拆散你们的恶人。”
喻婵望着那只近在咫尺的手臂,手背上青绿色的血管分明,手指修长,指节白皙,一看就是只养尊处优的手。轻轻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电影很快就开始了。
程堰的眼睛落到墙上的故事里,喻婵的眼睛落在程堰身上。
房间里没有开灯,投影仪蓝白色的冷光打向墙壁,虚虚地映着程堰的脸。
影影绰绰地勾画出他的侧脸轮廓。
专业课老师说,人类不是程序设定好的机器人,我们有情绪、会犯错、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强大完美。大家总说人要积极乐观向上,但负面情绪同样重要。
人类,需要找到渠道合理地发泄负面情绪。
否则,就会像年久失修的机器,迟早会迎来彻底死机的一天。
喻婵总觉得,现在的程堰就像那台老师口中的机器。
他总是把自己最优秀强大的一面展现给外人,习惯性被所有人依靠,换言之,他的生活里,找不到可以卸下防备去依靠的人。
一直绷着,会出事的。
这部电影在无数个深夜曾经疗愈过她,现在,她想借这部电影把自己想说的话告诉程堰:已经逝去的人,只是换了另一种方式陪伴在我们身边,只要有人还记得他们,他们就会一直在这里世界上,不朽地存在着。
电影彻底结束的那一刻,屏幕上滚动出一长串工作人员的名单。
喻婵感觉自己像沉浸在那个动画世界里,和程堰一起做了个长长的梦。
屏幕停止滚动的那一刻,大梦初醒。
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了。
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盈满眼眶,晃晃悠悠滚落脸颊,砸在地上。
这部电影不管看多少遍,她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程堰窝在旁边的懒人沙发里,一直没说话。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二十几厘米,近到她可以借助投影反射的光,数清楚他眼睑上的睫毛。
周围环境昏暗,平添了一股暧昧的氛围。
喻婵从口袋里掏出纸巾,蒙在眼睛上擦泪。
程堰背对着她,看起来像个落寞孤独的影子。
他的声音带着点似有若无的气音,像是在和自己做挣扎:“喻婵,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中同学们对我母亲的传言?”
喻婵正犹豫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就听到他继续说:“其实我知道他们私下都在说什么,说她是首富之女,又嫁了个好老公,现在在国外常年定居。”
没办法,人们总是更倾向于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真相”。
跟青山埋骨比起来,大家更想那个像童话一样的女士,能拥有童话般的生活。
所以,如果不是真相摆在面前,哪怕是喻婵,也不愿意真的相信,程堰的母亲已经离世了。
喻婵试探着伸出手,又缩回去,张张嘴没说话,再次鼓起勇气伸手拍拍程堰的后背,像他当初安抚她那样。
程堰的后背明显僵了一下,随即又立刻恢复正常:“我其实已经记不清她站在我面前到底是什么样子了,医生说,这是因为我小时候受的刺激太大,激起了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
他扯了扯嘴角,笑得苍白又苦涩:“听起来很像讲故事对不对?”
喻婵奋力摇头,心被猛地揪起,难受得眼眶发热。
自我保护机制只有大脑受到剧烈刺激的时候,才会被触发。她不敢想象,当时年纪尚小的程堰,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遭遇这样的重创。
门铃不合时宜地突然响了。
程堰揉揉眉心:“走吧,吃饭了。”
他站起身朝门外走去,身上又恢复了以往那样慵懒却游刃有余的气质,脚下的步伐自信张扬。一切都和以往一模一样。
仿佛刚刚的片刻脆弱,只是喻婵的一场离奇的错觉。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
感谢在2022-03-07 23:56:25~2022-03-08 23:55: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58502233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这种乖乖女,我没兴趣◎
程堰从客房出去,点开门口的监视器,发现门外并不是来送菜的私房菜馆员工,而是本应在酒店里住着的梁齐。
他拉开门把手,堵在门口:“不是给你订了总统套房,又叫了姑娘去陪你,外边不够你享受的,来这干嘛?”
梁齐冲他晃晃手里提的东西:“姑娘哪有你重要?虽然你放了我鸽子,但父爱毕竟是包容的,我也不忍心让你一个人在家独守空房呀。”
程堰扯着嘴角哂笑几声,满脸混不吝的味道:“别,我这种不孝子,不配有父爱。”
梁齐看着程堰堵门的动作,忽然福至心灵,指着他调侃:“你不会是金屋藏娇,在这屋里藏了妹妹,还这么不想让我进去的吧?”
话是这么说,但梁齐知道程堰这人的脾气有多龟毛。他向来注重隐私,虽然交过不少女朋友,但那些人只要想打探他家的情况,不出意外,第二天必会分手。更别说把人往家里带了,相信那种事情会出现,还不如直接相信明天的太阳会从西边儿出来。
但程堰的表情很奇怪,他没承认也没否认,眼里挂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梁齐看着他半晌,反应过来,惊得称目结舌:“你你你,这房子里面不会真藏了个妹妹吧?那我现在过来,岂不是打扰了你俩的好事?”
程堰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张乖得白纸似的脸,想起她刚刚轻轻落在他后背上抚慰的力道。突的,梁齐那几句带着笑意的揶揄,像长了刺似的,听起来无端令人烦躁。
他蹙着眉头,敛起脸上的笑容:“瞎说什么呢,就一小学妹。你等会儿要是在人面前胡说,我就把你打包扔出去,让你今晚连旅馆都没得住。”
说完,他让开一道空,算是默许梁齐进门。
梁齐砸吧几句,看程堰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啧啧啧,你这都护上了,你说人只是普通的小学妹。说这话,你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