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万顷
“不用,”喻婵扯着嘴角苍白地笑笑,唇间的血珠被拉扯着晕开,“我这是老毛病,吃过药就好了。”
程堰抱着她起身:“药呢?”
“在外套口袋里,外套口袋在……”
“我知道,药马上会有人送过来,你好好休息。”
他的怀抱很温暖,像是跌进一团太阳里。冷淡的木质香充盈在每一刻的呼吸间,熟悉的味道最能激发记忆深处最深刻的回忆。
过往种种,如走马灯在眼前一一浮现。
喻婵忽然自暴自弃地想,如果什么都不思考,仅仅是贪恋着这片刻的温暖,是不是也很美好。
她的一只手还被他攥着不放。
男人粗粝的肌肤时时刻刻摩挲着她的手背,与她紧紧地贴在一起。属于他的灼热体温,正源源不断地从相互接触的部位流向她。
烫得她心口猛得收缩。
喻婵的眼角滑过一滴泪水。
她被暴雪天气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时候没有哭,被病痛折磨得仿佛抽干了骨髓的时候没有哭,偏偏现在被人温柔地抱在怀里,好好地保护着的时候,忍不住眼眶里的泪了。
程堰抱着她去了礼堂后台的休息室。
说是休息室,其实是院方得知他要来的消息之后,临时用化妆间改出来的。
里面只有一张材质很硬的实木小沙发。
程堰进门之后顺手抓来门口挂着的外套,仔仔细细地把喻婵裹得严实。
而后抱着她坐在沙发上。
她太瘦了,揽在怀里就像捏着片单薄的纸,不留神就要被风吹走。
细软的发丝略过他的颈侧,细细密密的,像只小动物。
他搓热掌心,温柔地帮她按住肚子。
另一只手抚着她柔软的唇瓣,动作轻飘飘的,仿佛掌下是个玻璃娃娃,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弄碎。她唇上还残留着刚刚咬出的伤口,鲜血汩汩地向外涌,盛开出一朵刺目的红。
程堰眸光幽深地注视着那片血红,片刻,起身去探旁边的纸巾,刚有动作,手腕忽然被喻婵握着向回拉。
“学长……”
她双眸紧闭,几乎已经没了意识。这个状态的人,力气其实很小,小到他只需要轻轻地抬抬手,就能离开。
声音也弱得像被风吹散的花瓣,飘飘忽忽。
但他并没有。
他只是这样半弯着腰,保持刚刚的姿势,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人,声音极尽温柔:“嗯,我在。”
“学长……”即使在几近晕厥的睡梦里,她仍旧拧着眉头,“你能不能,不要对我这么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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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养龟用药知识来自b站up主Sun苏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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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还以为你把程哥哥甩了……◎
程堰自小就没什么亲情缘。
七岁那年出去玩,遇到个算命的说他是孤独终老的命格,梁齐气不过这江湖骗子坑蒙拐骗胡说八道,带着群小孩拿着棍子把人赶了出去。
程堰其实没什么感觉,如果婚姻就是像他父母那样,相互折磨,彼此恨不得杀了对方的话,那“孤独终老”听起来也挺好的。
那时候,他在乎的人和事其实没有多少。
算下来也只有两个人一只猫。
后来猫和人都不在了,他就再没对什么人上过心。
休息室内很安静,空调的温度刚刚好,气流缓缓,发出温热又舒缓的响声。墙角只亮着一盏橘黄色的暖灯,氤氲的光从中心向外流淌,勉强蔓延到程堰的脚边。
他微垂着身子,目光向下落。
喻婵的手掌很软,布娃娃似的没骨头。指节纤柔冰凉,虚虚地搭在他的腕骨上,掌心散着阵微弱的温度。
程堰反握住那只莹白温润的手,拇指轻缓地摩挲着她的皮肤。橘色灯光栽入他的眼睛,明明灭灭,像天上那些不知名的星辰,闪着无人得见的光。
他还记得很久之前,喻婵曾经因为校园匿名论坛的谣言,被迫借宿在他家。
夜里他睡不着。
拎着外套下楼,打算找朋友喝酒。
路过喻婵借宿的客房门口时,脚步鬼使神差地停下了。
——她正蹲在床边的地上哭。
小姑娘只穿着件很普通的吊带睡衣,修长纤细的脖颈白得像盒子里泼出去的牛奶,素白干净的脸不带任何装点,仿佛最娇弱的花蕾,轻轻碰一下,就要从枝头向下落。
蹲在地上的人看着实在太瘦了,小小一团,总像阵站不稳的风,随时都会被带走。
也是在那晚,程堰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个小学妹,还挺好看的。
彼时的他,站在客房门口,垂下那双生来便温柔多情的桃花眼,视线一动不动地落在角落的那团影子上。
当晚他究竟在房门口站了多久,现在已经记不清了。
但那时眼前的画面,却是长长久久地留在了他的记忆深处。
记忆被当下收拢,望着眼前人,程堰嘴角浮现出淡淡的笑容,当年那个躲在角落里偷哭的小女孩,已经长成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这些年,他总是有意无意的从很多人口中听到她的消息。她在那边申请到了全额奖学金,她带着团队获得了州级比赛的冠军,她交了新的男朋友,她申请了硕士学位,似乎不打算回来了……
表盘上的指针步履不停,日日年年,她也在一刻不停地向前走。
只有他,一直困在原地,没有出口。
*
喻婵睡醒的时候,任婷婷正在旁边烧热水。
见她醒了,手头的动作下意识放轻:“吵到你了吗?”
喻婵攥着盖在身上的羽绒被,从点缀着鹅黄碎花的布料中探出脑袋,睁着朦胧的睡眼机械地摇了摇头。
她其实是被噩梦吓醒的。
梦的内容,随着她的意识渐渐清醒,现在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可梦里那种冷到骨髓里的寂寥和惊恐,直到这会儿,还如同附骨之疽,紧紧地贴在身上。
任婷婷被喻婵五分呆愣五分空白的表情逗得直笑,端着杯子坐到床边,没忍住下手捏捏她的脸:“怎么睡傻了吗……哈哈哈哈……”
喻婵接过任婷婷递过来的热水,喝了一口。
略微灼烫的液体顺着喉咙滑过食道,在体内涌起阵暖融融的热意。
终于活过来了。
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噩梦带来的阴霾和不快被一扫而空。
她环视了一圈所处的环境:“婷婷,这是你的宿舍吗?”
“对呀,”任婷婷拍拍喻婵裹在被子里的肩膀,“怎么样,我的床躺着是不是很舒服。”
“我记得,”喻婵揉揉肚子,几小时前折磨得她几乎昏死过去的部位,已经没有丝毫感觉了,“刚刚我不是在大礼堂吗?”
“程堰送你过来的。”
任婷婷从旁边的书桌上拿过来一张暖贴,撕开包装纸,隔着内搭贴在喻婵肚子上,“他说你胃病复发这种情况,需要地方好好休息,我就让他把你送我这来了。”
喻婵脑子里忽然涌现几帧零碎的画面。
狭小昏暗的休息室,沙发矮小.逼仄,男人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一手握着药,一手端着热水杯,像哄小孩似地,温声软语地哄她吃药。
各自的体温在身体接触的位置相互交融。
还有那抹存在感最鲜明的木质香。
像是一颗铆钉,紧紧地扎在她记忆深处,无论她怎么努力抛下,都没办法彻底忘记。
她愣了几秒,从床上坐起来,把杯子里的热水一饮而尽:“他走了?”
任婷婷点点头:“说是有点儿事要处理,很着急就走了。”
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庆幸,喻婵忽略掉心里那点儿淡淡的突兀,穿好衣服下床:“今天的事,没吓着你吧。”
学长学姐出于友好和热情邀请她参加活动,她却给大家添了这样大的麻烦。
而且……
她点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半了。
婷婷刚才那么期待要看晚会,现在却要留在宿舍里陪她。
“哪里的话……”任婷婷看到喻婵这个表情,就知道是老毛病又犯了,曲起指节在她额头上敲了个板栗,“又不拿我当朋友了是不是?”
喻婵捂着额头:“就是因为拿你当朋友,才会觉得,很过意不去。”
“傻子,朋友不就是用来麻烦的嘛。”余光注意到喻婵的动作,她疑惑,“这么晚了穿衣服干嘛,要出去吗?今晚别走了,就在我这睡得了呗。”
喻婵惦记着齐奶奶那边,抓着外套准备出门:“我出去办点儿事,很快就回来。”
“什么事,非得现在去办吗?”任婷婷不放心,“你这才刚吃了药没多久,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没关系啦,放心,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