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万顷
从任婷婷的宿舍出来,被扑面而来的冷风呛了好几口。
喻婵把手揣进羽绒服的口袋里,顶着风雪向学校后门走。
大概是过了晚自习下课的时间点,一路上几乎没遇到什么人,只有脚步踩在雪地里的咯吱声,破碎的鼓点似地散落在脚下。
身后的影子被路灯无限拉长,铺在雪地里,成了树影婆娑的点缀。
就这么一个人走了很久,终于到了目的地。
站在小吃街尾,喻婵抬头,发现齐奶奶的馄饨店已经关门了。
望着紧闭的卷帘门,她不由得松了口气。
今天下午她过来的时候就注意到,齐奶奶店里的地面上铺的都是瓷砖。
雪天路滑,瓷砖面更滑。
这么大的店面,如果只有她老人家一个人的话,很难把摊收干净。
她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干得最多的一份兼职,就是中餐馆服务员。最知道餐馆饭店最累的工作,并不是要服务的客流量有多大,而是每天早上开门之前,和晚上关门之后要做的各种琐碎工作。
馄饨店门口的积雪被扫得很干净。
工作量这么大的劳动,不像是齐奶奶那样的老人家能完成的。
看来已经有人在她之前来过了。
喻婵呼出一口热气。
心里的大石头放下之后,望着天上延绵不断的雪花,忽然生出几分奇异的酸楚。
都说初雪能带人见到内心最想见的那个人。
她最想见的人,到底是谁,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角落的栏杆边忽然传来声轻笑。
她下意识转头望过去,撞进双黑亮的眸子里。
“程堰?”
男人穿着件黑色冲锋衣,领口的拉链松在锁骨处,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他勾唇浅笑,眼皮慵懒地抬着,乜了她一眼:“看来不傻,我还以为,你发现不了这儿有人呢。”
他走得近了些,遮住了路灯在她眼前投下的大部分光。
喻婵有些惊讶,杏眼微微睁大,似乎在确认眼前的人并不是幻觉:“你不是走了吗?”
程堰挑着眉,立体的五官被光影打上一层朦胧的柔光,投过来的眼神带着几分兴味:“你以为我去哪了?”
喻婵咬着唇没再说话。
大概是晚上受了凉,再加上胃病反复的缘故,她的脸白得像张浸透了冷水的纸,整个人仿佛半空中摇摇欲坠的风筝。
注意到喻婵煞白的脸色,程堰身子前倾,用手背贴着她的额头,试她的体温:“休息好了吗?要是还有哪不舒服,就告诉我。”
夜色昏暗,暖调的灯光给万物都铺上了一层模糊温柔的底色。
此时此刻,两人之间的距离格外近,空气被剧烈地压缩,那些无孔不入的木质香仿佛某种剧烈的催化剂,无端加速了喻婵的呼吸和心跳。
他眼里的光忽明忽暗,闪烁着真切的关心。
这样的眼神会给她一种错觉。
一种她正在被爱着的错觉。
她没来由感到空气有些干燥,忍着大脑里的混沌,紧抿着嘴躲开程堰贴在她额头上的手,微微摇头:“我已经没事了,刚才在大礼堂,谢谢程先生肯伸出援手。”
不管重逢之后,程堰做的这所有一切究竟出于什么目的。
暧昧也好,逗她玩也罢,
她都不想知道了。
无论是从理智出发,还是从感情考量,她都不想和面前这个人再有任何牵扯。
所有关于当年往事的记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就像是看了一场滑稽却并不搞笑的默剧,而她,是那场默剧唯一的主角。
她不愿被迫打破目前得之不易的平静生活,被迫一次又一次回忆曾经的过往,被迫去猜一个根本看不破的人的心思。
太累了。
她也是有自己喜怒哀乐的普通人,不是谁的世界里等待对方去点亮的NPC。
“而且,”喻婵松开捏着的衣角,“异性之间,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不要这么……随便。”
随便?
程堰垂眸看她,被这个形容噎得有些想笑,他张张嘴,正要说什么。
“程哥哥,你把扫把拿到哪里去啦?”
被身后的人倏地打断。
女孩的声音略显稚嫩,长着一张乖巧可爱的娃娃脸,头上戴着顶黄色的贝雷帽,手里拿着只比她还高的除雪铲,看上去也就十一二岁,正是上初中的年纪。
她握着身后的书包带子走近了些:“咦,怎么有个漂亮姐姐,是认识的吗?”
小女孩好奇地上前,打量着两人,看清喻婵面容之后,声音瞬间挂上了惊喜:“喻姐姐!是你吗?”
喻婵望着眼前这个只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小姑娘,记忆磕磕巴巴地被抽出脑海:“小齐?”
“喻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小姑娘笑眯眯地扔掉手里的工具,扑上来抱着喻婵的腰,“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之前总见不到你过来,还以为你把程哥哥甩了呢。现在看到你人,我就彻底放心啦。”
作者有话说:
我真服啦,“沙发矮小.逼仄”给我整成“沙发矮口口仄”,本来不奇怪,一屏蔽,就越看越奇怪了喂
——
感谢在2022-10-20 08:57:20~2022-10-26 23:58: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597946、看到我请叫我去背单词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看到我请叫我去背单词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修)为什么?◎
喻婵下意识看了眼程堰的表情,认真解释道:“小齐,我和你程哥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
“普通同学?”
注意到她的措辞,一直站在旁边的程堰忽然出声。
他的眼皮很薄,眼尾微微上翘着看人的时候,总会给人一种含情脉脉的错觉。七八分雪意被路灯晃着,映进他的眸子里,看过来的时候,亮得喻婵心里一惊。
“现在我连朋友都不算了?”
他笑得漫不经心,半挽的袖口露出截白净的腕骨,青紫色的血管隐匿在皮肤表层下,根根分明。
夜晚的风寂静无声,绕过喻婵的颈间,吹起几束散乱的发丝。
她侧身,躲开他的眼睛,柔软的唇抿成一条坚固的线,挂着些许强硬的拒之千里。
“我没有和不熟的人有做朋友的习惯。”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声音还很小,像山间被惊了的雀,脆生生的。
“我的意思是,”她忽然放高音调,补充道,“程先生,我和你的关系,从前也好,现在也好,都仅限于是校友,仅此而已。”
重逢这么久,两个人不清不楚地见了很多面。
这却是喻婵第一次态度分明地,把事情放在台面上说清楚。
她的语气里写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
还带着几分迫切。
就好像,和他扯上关系,是一件无可忍受的事。
程堰凝着笑,微微低头。
凛冽的风混着雪花拍进眼睛里,浇灭了其中笑意。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除雪铲,被挂着的铁丝划了一下,血珠瞬间从指尖涌出来,氲在白生生的皮肤上,像是从树上跌落进雪地里的红豆。
“呀!”
小齐见他受了伤,急忙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和创可贴,塞给喻婵,“喻姐姐,程哥哥受伤了,你去帮帮他吧。”
喻婵站着没动,秀气的眉眼盈盈如水,敛着层淡漠。犹豫几秒,她捏着纸巾连同创可贴一起递过去,一起的,还有被风送出去的一句微不可闻的客套:“没事吧?”
程堰用纸巾擦掉血珠,把创可贴随意地塞进口袋,垂着眼,看不清神色,领口的项链泛着金属的冷光,语气淡淡:“谢谢。”
两个人陷入尴尬的沉默里。
恍若被淹没进寂静的深海。
窒息的水流蕴着千斤重的重量,压抑在各自心头。
小齐看不懂大人之间的沉默,但也敏锐地感觉到,程堰和喻婵之间的氛围似乎有些诡异。
她扯扯他们的衣角:“哥哥姐姐,今天是初雪,能满足我一个愿望吗?”
两人同时看过来。
“可以陪我一起去公园里堆个雪人吗?”
“堆完我就回去写作业。”
喻婵歉意地笑笑,浅色的瞳孔里映满了暖黄的灯光,奶白的皮肤像镀了层朦胧的金圈:“我就不去了,朋友还在等我回去。小齐乖,下次有机会,姐姐再来看你。”
小齐叫住转身欲走的喻婵:“姐姐!”
“那今年冬天,会一直下雪吗?”
她眼里盈着期待的光:“我刚刚放学路过公园的时候,看到好多同学。他们都有家人陪着打雪仗堆雪人,特别开心。我就是忽然有点儿羡慕。等下次姐姐来,要是还会下雪的话,我们一起堆雪人好不好?”
喻婵顿下脚步,她知道小齐家里的情况,齐奶奶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肯定没办法陪小齐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