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岫
既然宽裕,那就让他多睡会儿吧。刚好,她也想跟他多待一会儿。
列车继续前行,车厢晃动着,地面上偶尔映出窗外绿植的影子,斑斓的,明暗不定。
两个人的手,一直十指相扣着,没有放开。
温鲤打开随身携带的帆布包,一支口红掉出来。她拧开盖子,在陈鹤征手背虎口的位置,画下一个枫叶色的笑脸,再将自己的手背贴上去,微微用力,印出一个对称的笑脸图案。
两只手,两张笑脸,傻傻地笑,温鲤看着它们,也跟着笑起来。
她抬起眼睛,看向车窗之外,阳光真好啊,心情也是。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真好啊。
地铁足足过了三站,温鲤才将陈鹤征推醒,他竟然真的睡着了,醒来时还有点迷糊。
陈鹤征站起来,他个子高,立在车厢里,平添几分强势和压迫感。
温鲤正要说话,车厢忽然颠簸,她重心一偏,踉跄着,险些摔倒,陈鹤征拉住她的手腕,索性直接将她勾到怀里。
他一手扶着旁边的立柱,一手护着温鲤,将她半抱着,随着动作,虎口处的笑脸露出来,落入视线。
陈鹤征垂眸,看一眼,接着,又抬眼去看温鲤。
温鲤仰头对他笑,笑得又甜又乖,生生笑得人没了脾气。
陈鹤征在温鲤额头上弹了一下,故意说:“画得真丑。”
列车即将进站,温鲤看一眼站牌,说:“我要到对面去坐回程的地铁,你呢?”
“我让于叔过来接我,”陈鹤征拿出手机,“上午约了人在咖啡厅碰面。”
温鲤眨一下眼睛,“你不去舞团吗?”
所以,他一大早地跑过来,就是为了陪她坐一路地铁?
“不去,”他答得痛快,“我过来,就是为了见见你。”
真任性啊。
温鲤看着他,有点想叹气,唇角却小幅度地弯起来,偷偷地笑。
可是,又那么甜。
她的阿征,真的好好啊。
*
多坐了几站地铁,结果就是险些迟到。温鲤换了衣服,走进排练室时,里面已经聚了不少人,连郑嘉珣都在。
陶思喜欢粘着温鲤,见她进来,立即凑过去,说:“温鲤姐,你不是一早就出门了吗?怎么到得这么晚?”
温鲤将豆浆和蛋饼悄悄塞给她,说:“我在地铁上睡着了,坐过站。早点可能有些凉了,对不起啊。”
“没关系,”陶思摆手,“我胃口壮,生冷不忌。”
开季度例会那天,突发意外,温鲤去照顾尤倩了,没听到会议的具体内容。
陶思吸了口豆浆,小声跟温鲤解释:“蒋总说,《芳问》这个项目,郑老师的团队也会参与进来,跟我们一起排演。”
温鲤点了点头,没作声。
郑嘉珣是团内唯一的首席,有名气有奖项,腰杆很硬。她手里有一支磨合成熟的现代舞团队,平常都是独立排练,很少跟其他人混在一起。
现代舞《听河流》,就是郑嘉珣的团队研创出的作品,一经首演,就获得很棒的反响,多次受邀参加国际艺术节,至今仍是reborn的门面级作品。
陶思快速将早餐吃完,嘴巴塞得像个屯粮的仓鼠。
温鲤忍不住笑,抽出张纸巾递给她,说:“擦擦嘴吧,小耗子!”
“跟郑老师一起排练,压力真的好大啊,”陶思偷偷跟温鲤说,“她一看就不怎么好惹!”
第37章
背后说人八卦, 说的还是舞团内名气最大脾气最爆的郑嘉珣,陶思恨不得把嗓音全压在喉咙里,只用气音说话。
她咬着豆浆吸管, 透过墙壁上的镜面, 往郑嘉珣那边看。只一眼,立即收回视线,怕被人发现似的,怯生生地跟温鲤说:“郑老师可真漂亮啊, 现实生活里, 我就没见过比她更漂亮的女孩子。从她身边走过去,我都觉得自卑。”
说完,可能是怕温鲤多心, 连忙补充:“温鲤姐, 你也好看,特别温柔特别干净的好看。”
陶思吃早点吃得急,唇边残留着一点点蛋饼的油星,温鲤拿纸巾帮她擦了擦,又帮她将碎拨到耳后,笑着说:“我们都好看,天底下的每一个小姑娘都好看, 不用自卑。”
话音落下的同时, 练习室里忽然爆出一阵笑声, 清清脆脆的, 挺好听。周围的人纷纷看过去, 温鲤一时好奇, 也递过去一记眼神。
是宋闻溪, 她围在郑嘉珣身边, 热络地同她说着什么。
宋闻溪也是个美人,瘦而白,五官清秀,但在郑嘉珣面前,还是缺了几分气场。
今天郑嘉珣没化妆,身上是圆领的练功服,长发用素簪子随便一挽,最寻常的打扮,搁在她身上,却有一种透着痞气的慵懒,艳且傲,好像让她低一下头,都是一种折辱。
她将左腿搭在墙壁的把杆上,舒展手臂和腰身,放松筋骨,漂亮柔韧的身形一览无余。
宋闻溪唇形饱满,笑起来很好看,当着郑嘉珣的面,她努力让自己笑得更好看,边笑边说:“郑老师,你皮肤可真好,一点瑕疵都没有,不像我,特别容易起痘。老师,我能加你微信吗?有好多练功方面的问题想请教你呢。”
拐了一大圈,是想加人家的联系方式,多条人脉,多份资源。
精明、务实、见风使舵,宋闻溪一贯的处事风格。这在哪个圈子里都很常见,并不值得惊讶或鄙夷,都是人之常情。
温鲤收回目光,专心热身,不再去看。
另一边,郑嘉珣收回搭在把杆上的腿,站直,脖颈修长,锁骨处聚了些汗,愈发显得肤质瓷白,清冷似一块无瑕的玉。
她撩起目光,懒洋洋地朝宋闻溪扫去一眼,平淡道:“你脸上不仅有痘痘,还有黑头,找时间去做个医美吧。”
音落,将宋闻溪晾在原地,转身走了。
练习室里静了一瞬,连空气都尴尬。
其他演员表面上各忙各的,背地里纷纷目光飞起,绕着宋闻溪打转,或嘲,或笑,表情都很精彩。
陶思今年刚毕业,年纪小,涉世浅,心思都摆在脸上,见宋闻溪吃瘪,笑得肩膀直抖。
宋闻溪面色青白,立在原地环视一圈,大概觉得陶思最好欺负,突然迈步奔向她:“你笑什么呢?有话当着我的面说!”
陶思被宋闻溪寻仇似的气场吓住,整个人都僵了。温鲤拉着陶思的手臂,将她扯到一边,同时对宋闻溪说:“宋老师,冤有头,债有主,拿小孩撒气不算本事的。”
宋闻溪眼睛里全是火气,她一想到自己正被温鲤被团里的所有演员当成笑话看,就觉得头发都要烧起来了,不由地拔高音调,对温鲤嚷:“就会顶着一张无辜的脸充烂好人,知道什么叫管闲事死得快吗?”
温鲤不喜欢吵架,吊着嗓门彼此攻讦的样子,实在难看。她转身要走,宋闻溪却不依不饶,甚至伸手要去握温鲤的肩膀。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其他演员见状,连忙上前阻拦,有人去拉温鲤,还有人去拉宋闻溪,劝她有话好好说,不要冲动。
这时候,练习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
总监蒋瑜桉短发干练,一身浅卡其色的三件式职业装,高跟鞋鞋跟细长,落在地面,脚步声步步清脆。她走进来,身后跟着研创部那边的两位青年编导,以及一位负责舞美设计的老师。
房间里再度陷入安静,蒋瑜桉觉察气氛不对,不等她开口询问,宋闻溪忽然开始啜泣。
众人的目光全被吸引过去,看向她,宋闻溪才抬起头,她用手背贴了贴眼角,先对蒋瑜桉说:“对不起蒋总,是我没控制好脾气,给大家添麻烦了。”
语毕,又向周围的同事鞠了一躬,说:“对不起,打扰大家了。”
宋闻溪这一声啜泣、一记鞠躬,算是占足了先机,无论温鲤是否理亏,是否有错,都显得格外被动。
说句难听的,简直里外不是人。
陶思快要气死了,冲动之下,就想跳出去指着宋闻溪的鼻子斥她装可怜,颠倒是非。
职场上的摩擦与磕绊,又不是学生时代发生在教室里的打打闹闹,只要说清楚,就可以让老师主持公道。
温鲤握着陶思的手腕将她拦住,浅笑着朝她眨了一下眼睛,然后摇头,示意她不必生气。
不值得。
陶思咬住嘴唇,委屈得快要哭出来,眼圈都红了。
蒋瑜桉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这些琐事上,抬手挥了挥,说:“上班时间,先谈工作。”
舞剧《芳问》是团内近期的重点项目,剧本已经创作完成,接下来,就是舞蹈和音乐的编创,以及造型、服装设计,这些工作将同步推进。
今天,蒋瑜桉带着两位编导过来,是为了和所有演员进行一次剧本围读。
围读会由两位舞剧编导把控和主持,蒋瑜桉负责的是舞团的商业运营,她出现在围读会场,顶多算个旁听。
练习室里摆好一排排的折叠椅,温鲤习惯性坐在角落的位置,剧本摊开,平放在膝盖上,她慢慢翻看,周身的气息格外安静。
《芳问》的故事背景设定在唐朝,分 “贞观·玉兰”、“丝路·清荷”、“盛华·牡丹”以及“兵戈·乱梅”四个篇章。主线采用的是时空交错的叙事结构,从现代学者着手复制一支失传已久的唐代五弦琵琶为切入点。
随着修复工作的推进,长眠于时光深处的历任琵琶主,也逐一出现在观众面前——年轻明艳的妃嫔、走过丝绸之路的商人、画舫中的绝色艺伎、安史之乱的宗室子女。
从戏份分布上看,除了贯穿全剧的领舞“琵琶”,余下的重要角色,就是四位琵琶主——宫妃、商人、艺伎以及宗室郡主,其中宫妃杨美人的戏份最多,也最为出彩。
按照惯例,主演团队会采用A、B角制。A角是一线阵容,主演,B角则是二线阵容,可以看做是备用。
乐优视频网作为项目的主要投资人,已经点了郑嘉珣的名字,要她来做领舞“琵琶”的A角,至于其他……
温鲤的指腹滑过剧本页面,细碎的响动中,她忽然有一种正被人注视着的感觉,很不舒服。温鲤皱了皱眉,侧头,抬起眼睛的瞬间刚好和宋闻溪四目相对。
宋闻溪眼尾略长,有种少见的风情感,是一种妩媚的漂亮。此刻,她目光清幽幽的,与温鲤对视时,隐隐透出一股势在必得的味道。
短暂对视后,温鲤先收回视线,微微低着头,专注于手中的剧本。于此同时,温鲤听见宋闻溪一声嗤笑,像是在嘲笑温鲤胆小怕事,连看都不敢多看她几眼。
温鲤抿了抿唇,心里默默叹了一声。
郑嘉珣说得没错,宋闻溪的野心全在脸上写着,一眼就看得透。
演员出演什么角色,研创部和两位编导老师自有衡量标准,宋闻溪就算当场把温鲤嚼碎吃了,也不能保证自己一定出演A角。
温鲤并不讨厌良性竞争,各凭本事吃饭,越努力越优秀,其实挺好。她只是受不了,宋闻溪动不动就来刺她两下,用各种方式跟她找不痛快。
小动作太多,真的很烦人。
剧本围读进行到中途,提到剧目的配乐问题,一个脸型圆圆的小演员大着胆子开口:“蒋总,研创部新来的那位陈总,就是网上特别火的那位音乐制作人吗?最近常上热搜的那个?”
这话一出,温鲤明显感觉到练习室里的气氛都变了,隐秘而躁动。
坐在她旁边的几个女孩子,互相拉了拉彼此的衣袖,用眼神传递着信息,看得出,都对那位神秘而富有魅力的艺术总监充满了好奇。
陈鹤征在舞团的季度例会上一出现,就引起了轰动。
这个人光芒感实在太强,五官出众,气质清傲而疏离,深色的眼睛透出强烈的距离感,看上去极难接近。
大概是逆反心理作祟,陈鹤征越是不近红尘,越容易引来飞蛾扑火。即便他什么都不做,也没人能忽视他的存在。
总有人议论他,总人用艳羡地目光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