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分之想 第68章

作者:川澜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现代言情

现在她都要收回,一点不给他留下。

飞机抵达贵阳是深夜零点,有联系过的向导在出口迎接,是电视台合作过的当地人,不了解沈延非身份,只觉得眼前男人高大可怖,看起来贵重异常,却透着股血淋淋的凶暴阴郁,不能太靠近。

向导照实说:“先生,我知道你要去哪,下午到的那位主持人已经跟我同事先一步到目的地了,安全抵达,不过很遗憾你现在不能进去,至少后天之前,肯定不能走了,你看从傍晚开始下雨,预报至少持续到明晚,进山坳里面的路虽然通车,但路上一滑,绝对没有司机敢拼这个命。”

“你先在贵阳住下,等后天吧,等雨干一干,”向导劝道,“到时候应该有车敢进,两个小时也就到了。”

沈延非只问:“徒步多长时间。”

向导诧异,也没多想:“倒是有人试过,现在出发,走一整夜吧,早上能到,不过还是那句话,路滑,容易出事,谁会在这个时候不要命。”

沈延非拿出现金给对方,沉哑说:“一张详细路线图,不够再加,我生死有命,不用谁负责。”

姜时念是下午跟随向导进了山坳内部的生物观察基地,沿途路况艰难,行车不易,颠簸了两个多小时到达,跟大部队汇合。

基地叫得很大,实际只是一片低矮简陋的平顶临时住房,每人分一间,里面不超过十五平米,天气极冷,需要在房间内自己点火炉取暖,唯一安慰的是有独立卫生间,只是更简易。

姜时念不在意环境,傍晚到了就立刻去跟这次的拍摄对象见面,夫妻两个一起窝在一间陈设相同的小房子里,妻子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医疗设施,在炉火映照下,小巧脸上映出异样美感,丈夫无比消瘦,但还会朝人笑,说:“我老婆怕生,你别介意。”

初次采访只做了很短一段,男人多次抚慰状态强弩之末的妻子,转头抱歉地对姜时念点头。

姜时念几乎说不下去,轻声问:“有后悔吗。”

男人看着炉火,许久后都没有回答,最后是妻子露出微笑,虚弱声音温和喘息,更像自语:“太懦弱了,我爱一个人,却只敢离婚,不敢面对。”

晚上姜时念走出夫妻俩的住处,撑一把基地里破旧的伞,站在凄风冷雨的山坳边,看远处茫茫没有边际的黑夜。

她从北城出发起,一直胸口挤压着难以呼吸,涨得各处都疼,尤其这一刻,她望着黑蒙蒙出口的方向,几乎想扔下伞跑出去。

姜时念再次拿出手机,信号格空白。

她终于后悔,后悔下飞机直到抵达基地的沿路上,那么多机会,她都逃避地没有开过一次机,怕收到沈延非回电,更怕收不到,甚至害怕通知栏里有铺天盖地新闻,媒体拍到她的爱人与其他的谁有关。

爱让她走出壁垒,也让她失去一切屏障。

等到了基地,再开机的时候,就没有任何信号了,她像与世隔绝在这片山坳里,切断了所有与沈延非的联系。

姜时念回到自己那间小屋,深夜里,外面骤然高声吵闹,她匆忙爬起,冒着雨冲出去,是梁小姐突发病重,男人悲怆的哭声震得人手脚发麻,到后半夜,驻地的随行医生紧急抢救,从才算稳定下来。

姜时念浑浑噩噩睡下,拥着被子,漆黑中满眼都是沈延非的脸。

太懦弱了。

为什么敢在一份离婚协议上写下姜穗穗的名字,却不敢去问他,你可不可以忘掉过去,只爱我一人。

姜时念翻身坐起,穿衣下床,跑遍山坳基地各个角落,也没找到一点手机信号,她和着淋淋小雨,深一脚浅一脚,男人的哭声还在断续,她心上有什么被怆然抓破。

她想沈延非。

离他太远,其他什么都已经空白消失,只剩下想他。

既然已经做好粉身碎骨的打算,她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还有什么躲避的余地。

是,她依然会害怕,但她想直接面对一次,她受不了这样自苦猜忌,与他横亘隔阂,如果他真的改变心意,她也要听他亲口说,就算死局,她也坦然接受。

她的感情没有他深厚炽烈,可她一样掏空自己,哪怕不对等,她也这样患得患失地爱他。

跟爱他相比,她根本没有爱过其他人。

那样计较清楚,无波无澜的怎么能算爱,她给沈延非的,明明是无所谓后果的倾泻,撕开茧壳踩着刀尖狂奔,想获得拥有,想占据他心,想不白活一次,点燃自己扑进他的火海。

嫉妒心酸,甜涩畏惧,辗转反侧的思念和梦见,她站在天地无人处,被群山环抱,依然眼前全部是他,这才是爱。

她一生,也只这样爱过他一人。

那又怎么能胆怯到,不敢直面他的过去。

姜时念冻到瑟缩,回到小屋里,睁眼熬到天际微明,心口被烧得发疼,她起来收拾自己,没有锁门,反正屋里家徒四壁,她去跟节目组的总策划见面,问夫妻俩的情况,谈今天进程,急切想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一些信号或者出去。

策划无奈摇头:“没办法,下雨路滑,不通车了,总不能徒步出去,等着吧,哎不过我早上倒是听说,昨晚有个人走了整整一夜进山坳,凌晨在那边入口冒雨出现的时候,冲锋衣划开,手掌都是粘的血和碎石块,你就知道多难了。”

姜时念怔怔问:“走了一夜进来……谁,找谁?”

“不清楚,”策划小声说,“总之不是正常人,不要命的疯子。”

他在台里算是很年轻英俊的,送姜时念到小屋前,细心叮嘱:“你脸色这么差,病着呢吧,先进去休息吧,等能录了我喊你出来。”

姜时念没说话,她背对自己房间,窗口被钉起的木板挡着,只有些透光的缝隙,看不到里面,她却莫名觉得芒刺在背,有什么狂乱炙灼的视线,隔着距离,把她贯穿。

她跟策划告别,回到房门前推开,里面炉火正旺,烧得噼啪作响。

姜时念恍惚了一瞬,她记得她出来前,火光已熄。

外面天色阴沉,小屋里没有灯光,只靠缝隙间漏入几缕微末亮色,她还没有来得及关门,浑身就骤然绷紧,反射性转身要逃。

但只过片刻,熟稔到灵魂深处的气息让她一切动作僵住,“砰”的一声金属门板被扣紧上锁,反射的震动声里,她被一双冷入骨髓的手死死摁住,狠烈压在门上。

姜时念失神望着虚空,大口喘息,眼睛烫到睁不开,嗓子里被刀片割着,抽干水分。

男人混乱的呼吸喷薄在她耳后,声音沉抑到微微扭曲,已经哑得失真:“外面的是谁。”

姜时念说不出话,她不能置信,几乎分不清此刻是醒着还是梦里。

沈延非扭着她的手,强硬把人翻转,掐着她手腕折高,不容抗拒地箍住按紧,在昏沉丝缕的暗淡日光里,裹满血丝的疯乱双眼枷锁般罩住她。

他缓慢低喘,一声声揪扯姜时念的五脏。

她被剥夺氧气,干渴仰头。

沈延非在她面前似乎永远从容难测的瞳仁里,有什么熔着血色,崩散溃败,无望又决绝地凝成水光,在她艰涩的注视里,破裂流下。

泪热烫划过他唇角,滴落进沾满尘埃的衣领。

“姜穗穗,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你说不要就不要,说扔就扔,连一句话的余地都不能给我,随时随地可以把我放弃丢下,是吗?!”

第51章

空气过份湿寒, 但炉火灼烧太旺,噼啪爆开舔舐的火舌,从漆黑顶盖处窜出猩红热浪, 把逼仄的一间房子轰然挑到干燥的高温,凝成细密的汗, 从额角脊背脱控地渗出,汇聚着与湿润眼眶融成一体。

姜时念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近,这样直接地注视沈延非的眼睛,她记得那里面深浓漆黑,不见底, 就算含着笑意, 也从来探究不透。

但此时此刻, 就在她面前, 他低着头,半映着旁边凛凛火色, 目光已经碎到覆灭, 只剩狼藉的死灰, 倾塌着变成泪,无声淌过清瘦苍白的下颌。

姜时念被攥住心脏, 忘记了要怎么跳动, 她没见过,甚至没有想象过这样的沈延非,云端居高临下的矜重上位者, 就算被拖入红尘, 又怎么能受折磨至此, 像把筋骨折尽, 颠覆又撼然。

她震颤仓皇, 迷懵无错,手腕被他掐着,疼到快断。

她被他三言两语凶得满腔酸痛,明明攒了一肚子的话要说,这时候最先冲到干裂唇边的,是不想讲任何道理,只搅着委屈和宣泄的一句。

“我哪里会丢下你,我凭什么丢?不是你从前心里的人又出现吗?她从高中就是你的刻骨铭心,进你的公司,和你去杭州,反复有人来告诉我,你跟她有多少过去,你多爱她!”

“怪我不清醒,你自己当时也和我说,你爱过别人,是她要嫁人,你才选择我,”她就算想得再通,提起来也还是抑制不了的难过,渐渐失声,“但是我跟你才短短几个月,你何必对我那么好?你爱我是不是太快了?让我误以为,以为——”

以为她能奢望更多,到头来被真相碰得头破血流。

姜时念把这些天在心底扎出孔洞的话都砸向他,等他承认,等他亲口说另一个人。

她觉得自己做好准备了,可到这时候,依然止不住抖着,眼窝堆积着不愿轻易溢出来的潮湿。

其实她本来不是打算说这些的……

她想说,忘掉就好,你心意不改就好,以后只爱我就好,我知足,不贪心,我知道我没那么大的运气,能完整拥有你。

可吐出来的话,全是细细的刀。

姜时念急促咽着,竭尽全力要重新开口。

沈延非鼻息窒涩沉重,闷哑得如同困兽奄奄一息,他血迹干涸的手指把姜时念强硬抵着。

他盯着她,嗓音被粗砂磨砺,敲断她一切念头:“几个月太短,十年行吗?从高二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我站在你跟前,十年时间,够不够让我有说一句爱你的资格?!”

随他一句话坠地,屋子里纠缠的喘声骤然消失。

一枚点燃的子弹,全然没有准备,笔直穿进了姜时念的心口。

漂浮的尘埃被定格,火星悬在半空,目之所及的颜色全部抽离,耳朵里一直沙沙作响的杂音,蓦地拔高到极限,让血液呼啸倒流,连窗口木板缝隙透进来的暗淡光束,都在同一秒冰冻凝结。

沈延非的手落在她脸上,对力度失去概念,不知轻重地无度抚摸,任凭自己眼廓烧红:“我只有你,高中到今天,你以为我爱过几个人?姜穗穗,从来就不存在别的谁,只有你,只爱你,听清楚吗?”

他掌心还有夹在伤口里的石块,沁着粘稠的微湿,磨过她细腻皮肤。

“去杭州之前,我订了今天瑞月的顶楼,晚上八点,准时有一场覆盖北城上空的灯光展,我怕不能讨你开心,怕你还是连跟我接吻都觉得为难,我想当面告诉你我爱你多长时间,换回你对我一点亲密,那些设计师弄了很多花样,我让他们把这个放在最盛大的时候让你看见。”

他抬起左手,摘掉无名指上从不离身的素圈婚戒,露出掩盖之下,镌刻在冷白皮肉上的那一簇海蓝色花穗。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是我高二那年在天台听见你叫穗穗,你说你这一辈子随处生长,只做一簇花穗就满足,你在墙角随手拿蜡笔画了这块图案代表自己,你早就已经忘干净,可我记得,我刻下来,画在手上,之后天台被拆,围上封锁,那块画了花穗的石板压在建筑垃圾底下,缺了边角,我找回来,当宝贝藏。”

“你和别人订婚的第二天,我把它纹在戴婚戒的无名指上,身上,”沈延非紧扣着她手,放在自己腰间,体温冰得人止不住打冷颤,“别处的,你要亲眼看吗?!”

姜时念眼前发白,几近脱力地往下滑,被动作凶戾地固定住,他已经不是温雅矜持的贵重君子,面具砸毁之后,他就是这么不堪的疯魔。

她定定注视他,泪水突然崩开闸门,汹涌溢出。

“怎么可能……”她脑中嗡乱响着,手下意识狠狠推他,“她短发白裙!对你笑!我哪有过!”

“你连自己画过的图形都不放心上,过去这么多年,又怎么记得你高一参加学校话剧演出,女学生的那套扮相!你当然不会朝我笑,你在草坪上可以对任何人自然地靠近,只把我当成异类,你又有什么时候认真直视过我!”

“我……我没被人背过,沈灼说你背她在暴雨里——”

“你身体不好,高二上学期发高烧,烧到人接近昏迷,一个人躲在社团活动室,我没有伞,脱了校服盖在你身上,背你跑去医院,你在我背上一直哭,我不会哄人,只能断断续续给你哼歌,你如果当时有意识,会接受吗?!你只会狼狈地从我身上躲开,把我推远!”

失控哭声挤出姜时念咬着血腥味的牙关:“你……你还每天等她放学!”

“你怕我,不愿意见我,我远远望你,你都躲开目光,我想多看你几眼,只能跟你在身后,保持距离,趁晚上天黑,趁早晨天还没亮,把自己藏在影子里,我才能明目张胆看你!”

她濒临极限,快要溃乱决堤:“你为她跟家里争吵决裂,你为她放弃保送!沈延非,你怎么能放弃保送!”

“沈家看出我对你的感情,不满姜家门第,也因为厌恶我这个人,认定我心思龌龊,无可救药,给沈家门楣抹黑,咒骂我的喜欢最后只有恶果,爷爷逼我转学,离开北城,我走不了,穗穗,我走不了。”

他叫着那个囚住他十年,再变本加厉囚住他一生的名字,嘶暗温柔,混着从前和如今堆叠过重的绝望。

“我奢望不高,能看着你就行了,你还在一中,我怎么出得去,如果我对沈家弯一点膝盖,或者拿保送名额提早离开学校,我连只是跟着你的资格都不再有!我能考得上……穗穗不哭,我考得上。”

沈延非来回抚着她脸上纵横的泪,扯开她的推拒,抱过她腰,丢掉一切威严或矜雅,一身仆仆风尘地弯下脊背,把她顶在门板上,俯过去重重吻,带着狠意,暴烈地剥夺她呼吸。

某些瞬间时光颠倒,已经不知道是身在贵州寒冷的山坳,还是当年夕阳弥漫的学校里,他着魔般困死日夜肖想的人,撬她战栗的唇齿,掠取她口中湿滑,没底线地深入缠吮,放肆也决绝。

姜时念本就无力支撑,双膝发软,被太激狂强硬的亲吻搅到胸腔涨痛,她按着门板,又去按他冰冷的肩,其实并不算往开推,只是招架不住地压着,就等于在给他拒绝。

而这些拒绝,在此刻关口,能轻易把那个人送上刑架。

沈延非眉心深深沟壑像道割裂的伤口,以为疼已经到顶点了,不会更重了,但说完这些,仍被她抗拒,头顶吊着的刀落下来,劈开因为爱一个人而毫无遮挡的赤.裸心底。

太疼了,他捏着她柔软双颊,唇边划开根本不像笑的笑:“不想听吗,可惜来不及了,还要怕我,躲我,还是也像他们一样,厌恶我这个心思龌龊,趁人之危骗你结婚的人?”

“不止你问的这些,我还故意留你在社团,陪你练习,想抠着时间跟你独处,我捡过你无意掉下的皮筋,在手腕戴了两年,两年而已,它怎么能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