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满池
一般情况, 林蝉从不和人发生正面冲突。她仿佛在永南县生活的局外人,冷眼旁观,大概因为她很清楚,自己早晚要离开这种生活。她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充实自己,提高自己。但那些人把她最喜欢的书给撕烂了,这突破了她的忍受力。
“你是真爱看书啊。”楼祁捏了捏林蝉的鼻尖,从袋子里找出一根烟花,“来,小知了,来放烟花。”
站在岸边,路灯昏暗树影幢幢,摇曳中,衬得光落在河面上波光凌凌。
“握住。”楼祁把几乎手腕粗的炮筒递给林蝉,点燃引线,林蝉缩着肩膀脸皱成包子,两秒后,炮筒往天空射出一道绿色的光,在空中绽放。
林蝉始终有些害怕,往后躲,手背一热,楼祁握住了另一边,林蝉稍稍心安看他。楼祁似笑非笑道:“还是胆小啊,小知了。”
楼祁站在林蝉身后,宽厚的臂膀几乎笼罩了她,单手握住炮筒帮林蝉扶着,抬头看火花腾空。
下一朵火花没蹿出几米远就哑火,林蝉拧眉:“楼祁,你买的质量不行啊。”
“啧,这一袋子花了我好几百。”楼祁低头,温热的吐气围绕着林蝉。林蝉耳朵酥酥麻麻的,大脑都开始浑浊。
好近。
他们贴得太近了。
又一朵火花腾空失败,楼祁低笑一声,贴着林蝉耳畔说:“小知了,许个愿,最后一朵一定会腾空很高很高。”
林蝉抬眼:“万一飞不起来呢?”
楼祁自信满满:“放心,哥说能飞得很高,一定可以。”
一股莫名的相信,林蝉大声喊:“那,我希望,我以后能赚很多很多钱!”
还是这个愿望,楼祁带着笑意说:“那我也希望,小知了可以赚很多很多钱,然后养我。”
“谁养你呀!”林蝉斜睨他,“你肯定比我有钱。”
楼祁老神在在,挑眉调笑她:“行,那以后,谁更有钱,就养对方。”
黑暗中,林蝉红着脸没说话。
“养”这个词,到底该怎么定义呢?
怎么养?
林蝉不敢多问,怕会错意。
但她目光专注地盯着炮筒的顶部,悄悄许愿:希望很久很久以后,她和楼祁还能像这样,在一起放烟花。能一直一直在一起。
“啪”,轻轻一声,最后一朵火花钻出炮筒,楼祁恰好抬起炮筒口,火花高高升空,在空中绽放出红色的花火。
不大,但正好,开在了林蝉心里。
远处有大型烟花绽放,花火倒映在眼里,绚烂夺目。
两人并肩而立。
新年快乐呀,楼祁。
祝你一切所愿皆能实现。
初四早上,林蝉就整理行李回学校了,林腾哭着嚷着想留林蝉多待几天,但架不住林蝉威严的眼神压制。林蝉不想在这压抑的家里多待一天。
顾霆送林蝉回学校。车上广播主持人评论社会新闻,林蝉低头给楼祁发消息,告诉他自己要回来兼职。
前方路口红灯,瞥了眼林蝉,顾霆将广播声音关上,轻咳一声:“小蝉,你那次委托我帮忙找你的生父生母,我就拜托了在各地公、安系统工作的师哥师姐们留意。前段时间,北京,河北那边,都有了初步反馈。”
林蝉瞳孔忽的一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颤声问:“是……是真的吗?”
顾霆点点头,车窗起了白雾,顾霆将暖气调大,风对着前方玻璃直吹,喉结滑动:“你不是在寻亲网上发布过消息吗?我一个师哥在系统里翻到过和你相像的失踪女孩儿,说来也巧,那个父亲,居然在寻亲网上也发过帖子。”
心脏扑通扑通,有力急促地跳动。林蝉不敢呼吸,怕只是自己的一场梦,空欢喜一场:“真……真的吗?”
顾霆深吸口气,车子已经到了校门口,他轻声安慰:“小蝉,等春节后,我抽个时间会去一趟北方,无论是不是对得上,我们都试试。”
“但我有一种预感,离那一天不远了。你做好决定。”
林蝉垂着脸沉默,顾霆理解她:“我知道你也为了小腾考虑。但是……”
这一声犹豫,林蝉抬眼,顾霆心疼地看她:“他从小有父母宠爱,而你呢?小蝉,人犯错就要受到惩罚,犯了罪就由法律制裁。逃不掉的。”
北方有疑似林蝉的失踪立案这一消息,让林蝉连着几日都做了光怪陆离的梦。梦里,她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还在有着漂亮庭院的房子里,父亲是个戴眼镜的男人,母亲漂亮温婉,喜欢穿白色长裙。
也会梦到她已经找到了亲生父母,和父母抱头痛哭,回到温馨的原生家庭,享受到来自父母的疼爱。
只是一觉醒来,是空落落的宿舍,她还在永南。空调暖气呼呼吹着,窗外正在下小雪,零星雪花落在窗台瞬间融化。
在永南,雪天极难积雪,林蝉记忆中,只有一年大雪,但她并不激动,似是见怪不怪了。
踩着湿滑的路面,林蝉去超市买了一打鲜奶,带去楼祁家。每次晚上坐在前台,楼祁来偷拿薄荷糖的时候都会送她一瓶温热的鲜奶。
楼祁见她将牛奶放进冰箱,轻咬一口苹果,笑问:“怎么,不喜欢哥之前送你的牛奶?”
“我看这个蛋白质含量高,就买来,你和外婆,还有阿姨都可以喝。”林蝉合上冰箱,一转身,楼祁就在她身后,吓得她往后一退,脊背靠在冰箱上。楼祁长腿往前迈了一步,伸手撑在冰箱上,将她结结实实困在胸口间。
“小知了,哥不喜欢喝牛奶。”楼祁胸膛微微震动,发出让人酥麻的低笑声,林蝉双腿发软。
眼前就是他心形凸起的喉结,结实的胸口,林蝉眼睛不知该看向哪里,小声嘀咕:“多喝牛奶长个子。”
楼祁听乐了:“明白了,嫌哥不够高。”
这人一米八五的大个还在长高,林蝉一米六五不到,哪有资格嫌他矮。她急得剁脚:“没有!没有嫌你不够高……哎呀!说这个做什么。”
眼看着林蝉被逗得跳脚,像只上蹿下跳的小松鼠似的,楼祁轻拍她的头:“好了,不逗你了。”
林蝉的心脏快要跳出胸骨,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当晚值班,楼祁带了一盒桌游和林蝉一起玩,互相猜对方抽到的牌的数字和颜色。
林蝉运气好,一上来就连着猜对了楼祁最小的两张牌,瞬间将他剩下的数字锁定在了5到10以内。
不知是真的运气不好还是让着林蝉,楼祁连着两次都没猜对,推了几次拿到的新数字,最后林蝉迅速赢了比赛。
楼祁托着腮,懒洋洋的像猫一样,笑眯眯看她:“我输了,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
这是他们玩游戏前就定的规矩。林蝉想了想,小心翼翼说:“如果,以后我到了很远的地方,你也来找我,好吗?”
楼祁直起身子,怔住了,不安在心底渐渐扩大。她给人的感觉永远是亲切又疏离,他才这样努力想要逗她开心。
可是,他好像快抓不住这只夏天来的蝉了。
垂眸,长卷的睫毛遮住漆黑的眼睛,楼祁淡淡且郑重地点头:“好。”
无论天涯海角,你在哪,我都会找到你。
原本两人还要玩第二局,楼祁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看到屏幕上的名字时,他的眉峰便挑起,讶然又惊喜的模样,特意到了后院去接。
没一会儿,他就出来和林蝉道歉,穿上外套匆匆离开,似是去见什么人去了。
那晚打烊时,楼祁也没有回,也没有回复她的信息。林蝉等了他半个小时,等到白天停止的小雪又开始零星落下,林蝉抬头看着路灯,飘扬的雪花浮在灯光下。
正月,小雪。
林蝉意识到,在楼祁心中,自己并不是那么重要。他的世界很大,有很多人可以排在她前面。
而她的世界太小了,小到,转了一圈,也只有楼祁一个。
毕竟,她于他,什么也不是。而他于她,是夜路里的那盏灯。
安佳约了林蝉玩,看出了林蝉的心不在焉。林蝉刷了一会儿朋友圈,发现楼祁在昨晚凌晨发了一张照片,拍的灯下飘落的雪花,配文:【恰似故人归。】
安佳也看见了,轻啧一声:“我去!该不会是时澜回来了吧?”
林蝉心头一跳,喉咙发紧干涩,胃都开始抽疼:“时澜……是谁?”
“嗨,不好说,跟楼祁可能有一腿吧,就红颜知己那种,怪里怪气的。比我们大两岁,之前腿摔骨折了,休学出国治疗了,现在回来……应该继续读高三吧?”安佳说着,碎碎念叨要给周旭阳打个电话八卦。
林蝉捂着胃,恶心得想要呕吐。
她明白了楼祁昨晚的惊喜,也明白了楼祁昨晚的晚归。以及,他到现在还没有回复她的原因。
她于楼祁而言,终归排不上号。
作者有话说:
进入倒计时。
PS,先排雷,楼祁不渣,下章会解释原因,他和时澜不是恋人,也不是什么暧昧对象。
他唯一的暧昧对象就是小蝉!
这两天太忙了写得都比较匆忙,抽空会好好修一遍,如果没有挂【修】,那就没有增加情节可以忽略~
第22章 月亮
台球室里, 几个男生一声不吭地轮流上场。灯光明亮,台球撞击声清脆响亮,间或有人轻轻鼓掌低声叫好。
周旭阳剥了只橘子,分一半给楼祁, 被他拒绝。周旭阳不在意, 一口吃掉四分之一个, 囫囵吞枣地大口咀嚼,含糊不清喊:“诶, 王顺, 你行不行啊!不行你周哥上了!”
楼祁靠在沙发背上,低眼看着手机,手机每隔两秒震动一次, 对面不停发来消息,他沉眸, 表情略显不耐。
“啧。”周旭阳凑到边上瞄了一眼,“咱澜姐啊?又咋了?”
楼祁斜睨她一眼,将手机调成静音,塞回衣兜:“要我下午陪她逛街, 还说要来看我妈。”
歪着头打量楼祁, 周旭阳费解地啧啧叹道:“楼祁, 有时候我不明白你。我还以为时澜出国, 你就放下她了。我看你和安佳那小姐妹也打得挺火热的, 怎么时澜一回来,你又和时澜纠缠在一起了。”
手里的茶杯一顿, 楼祁没喝一口, 将茶杯放回桌面, 抿着唇, 楼祁冷笑一声:“周旭阳,就你这点理解能力,活该你一辈子追不到安佳。”
“……啥啊就!楼哥你能不能别咒我!”周旭阳吓得跳起来,语无伦次地辩解,“说你的事呢,好端端地提安佳做什么!关……关安佳什么事!”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时澜,更没有和她纠缠在一起过。”楼祁斩钉截铁地答。
“那你还整天陪着对方。”
懒得和周旭阳解释,楼祁起身,往外走,周旭阳在他身后问他去哪儿,楼祁深吸口气:“太闷了,出去透透气。”
走到楼下,寒冷的空气跟着呼吸灌入肺里,整个胸口都凉飕飕的。楼祁打开手机,屏幕里是未读消息20条,几乎都来自时澜。和时澜的聊天界面,对方发来的满屏文字,压得楼祁喘不过气。
遵守承诺,他没有告诉任何人时澜的病。
高一时,楼祁的母亲病情很不稳定,还拒绝就医,楼祁晚上照顾母亲,白天缺觉,总是逃课找空教室补觉。
一日,他在实验楼的空实验室睡得迷迷糊糊,听见压抑的低泣声,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声,楼祁在最后一排椅子上起来,小心往另一边角落走去。
一个女生坐在窗帘旁,头发凌乱,眼睛红肿,拿着一把美工刀,一刀一刀地在自己的手腕上划开。细嫩的皮肤瞬间破开一道道血肉模糊的口子,皮肉翻开,触目惊心。女孩儿似乎感觉不到痛,低声哭泣着,却诡异地时不时带着笑声。
楼祁认得她,高三学生会副主席,高三(2)班的班长,长得漂亮,成绩优秀,家境也很不错,冷艳高贵的高岭之花,时澜。
她居然躲在这地方自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