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满池
一刀刀,划得更重。
楼祁抬手扣住时澜握刀的手腕,时澜才后知后觉,迟钝地抬眼看人。
那一眼,狂躁疯癫,歇斯底里。楼祁看出了她压抑在伤口下想要撕破皮囊呐喊的灵魂。
躁郁症。
和他母亲一样。
只是他的母亲狂躁的时候会不管不顾伤自己也伤害他。时澜却只会伤害自己。
或许是因为这一点,楼祁对她心有不忍,多加了几分关注和照顾,也帮时澜保守了秘密。她依旧是那个光鲜高傲的高岭之花,只是身边,多了个天之骄子作陪。
时澜是初三时候开始发病,很严重。父母对她要求严格,不理解她的病,觉得丢人,也不让她休学住院治疗。
半年后,时澜从食堂楼梯摔下来,腿部骨折严重,楼祁建议下,她趁机休学,借口出国治疗腿伤,实际却是在治疗躁郁症。
外人来看,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有楼祁知道,自己和她待在一起的时候,大多时间都是时澜在说,他听着。
现在,时澜病情好了许多,腿骨折也好了七七八八。她回国继续读书,楼祁仿佛看见自己母亲也有光明的未来,一定也能变好。
楼祁呼出一团白雾,回复时澜:“好,下午两点见。”
开学了,林蝉见楼祁的次数加在一起,统共不过三次。他似乎忘了自己的存在,私下的时间被时澜占据。
去教室的时候,安佳往1班教室后门凑去:“喂,周旭阳,我早饭呢!”
周旭阳匆匆跑出来,把自己路上给安佳买的煎饼果子和牛奶递给安佳:“嘿嘿,十二块,加五块跑腿费。”
“我给你五个佛山无影脚,外加十二个闪电五连鞭。”安佳说着抬脚踹周旭阳。周旭阳嗷嗷直叫往教室里躲。
楼祁听见安佳的声音,直起身往她身后看,就见一个熟悉的细瘦女孩儿一晃而过。他眸间一颤,起身快步走到门口,林蝉明明腿脚不好,这一晃眼,居然已经一瘸一拐跑到了4班教室门口。
她在躲着自己。
午饭,楼祁和周旭阳打好饭,人头攒动的食堂里,乌泱泱的都是穿着校服的学生。楼祁一眼就从人群中看到了林蝉。
他紧抿着唇,抬脚就要往林蝉所在的方向过去,身后忽的响起时澜的声音:“楼祁。”
转身,是时澜笑盈盈的,依旧是美丽大方的模样:“陪我吃午饭吧?”
楼祁嘴唇翕动,正想拒绝,就听时澜继续说:“你陪我,好吗?”眼里是淡淡的哀默,楼祁恻隐之心一动。
周旭阳独自坐到安佳旁边,安佳左顾右盼,嫌弃道:“你干嘛?八百年都不跟我坐一块儿吃饭,今天怎么回事?”
“这不是落单了吗?”周旭阳咬了口狮子头,一双桃花眼无奈眨了眨。
安佳问:“楼祁呢?”隔壁的林蝉筷子一顿,复又夹起米饭,一口又一口,机械地吃。
周旭阳低笑一声:“嗨,陪那位年上女友呗。”
垂眸,林蝉感觉自己身体一阵一阵的发冷,握着筷子的手冰冷地失去知觉,胃一下下的反着胃酸,她放下筷子,再也吃不下饭了。
“就你嘴贱。”安佳乜了周旭阳一眼,看林蝉,“诶,小蝉,你不吃啦?剩这么多呢 。”
林蝉摇摇头:“不吃了,佳佳,我有点不舒服,回宿舍躺一会儿。”
浴场,楼祁已经很久没有和林蝉聊上超过十分钟的话了。他总是匆匆出现,跟林蝉说上两句,就有电话打来催,他又带着歉意离开。
林蝉知道,这是他真正的恋人向她彰显自己的存在。告诉她,她这辈子,不要肖想自己攀不上的人。
楼祁是耀眼的星,而她只是深陷泥潭的蝉,甚至不能飞翔,更惶提摘下那颗星。
她见过时澜,在刚开学的某天。
楼祁刚从外面回来,难得带着笑,许久没有闲下来的时间和林蝉交流,他特地在前台待了好一会儿,又特意从冰箱里拿了两瓶牛奶,热了其中一瓶给林蝉。
“小知了,最近哥太忙了,忽略了你,没生气吧?”楼祁笑着问。
林蝉摇头:“没有。”她怎么会生楼祁的气。
“最近时澜回来,她有很多是要我帮忙……”楼祁顿了顿,斟酌词汇,“而且,我也有事需要她帮我。但是你也别听安佳和周旭阳乱说,我和时澜不是那种关系。”
林蝉点点头,乖巧懂事的模样:“嗯,好的。”
“真的没乱想?”楼祁不信,又问了一遍。
林蝉笑了笑,放松下来:“知道啦!再说了,你们什么关系……和我有什么……”
没等她说完,楼祁就不高兴地轻啧一声:“谁误会我们都行,但你不能,听懂没?小知了?”
林蝉心脏砰砰直跳,正要追问为什么,楼祁手机忽的响起,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又匆匆去了后院接起电话。只能隐隐听见他的谈话声,林蝉明白,又是时澜。
很快楼祁就回了房间整理东西。林蝉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她低头看着杜拉斯的《情人》,有脚步声走近大堂。
林蝉抬头,温和地欢迎:“欢迎光临。”
来人是个高挑清冷美艳的女孩儿,看着比林蝉年长几岁,巴宝莉的大衣,披肩卷发,带跟长靴踩在瓷砖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但看得出来,腿脚有些不便。
气质真好,林蝉看呆了。
女孩儿上下打量林蝉,声音如银铃一般笑了:“你就是林蝉?”
“啊……是。你是……”林蝉不安地问。
“时澜,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时澜歪了歪脑袋,卷发披在她肩膀,微微晃动。
林蝉心头一跳,阴暗的嫉妒心和自卑感压得她灰蒙蒙的:“你好……”
她不知该说什么,只看着时澜那张漂亮的唇一开一合,声音抑扬顿挫,傲慢地说着她和楼祁之间的感情。
“我听周旭阳提过你的名字,说楼祁对你很好。不过,我希望你不要会错意。楼祁这个人,你看他冷傲不羁的模样,其实内心很善良很敏感。他看不得谁可怜,总想帮扶一把。”
“路上看到流浪猫流浪狗,楼祁也会去喂的呢,更何况看着柔弱可怜兮兮的女孩子了。更何况,你是不是也瘸腿,他那是想我了才对你特别关照。我说过他这样不好,会给别人留下期待的。看来他还是没改掉这个毛病。”
“我和楼祁都约好了,等高考结束,我们就在一起,这样家里也不会反对了。”
“林蝉,你是个好姑娘,但是不要认为,好心就是好感。”
……
林蝉垂着眼,浑身发冷,低头看见书上,杜拉斯写道:“他经常哭泣,因为他没有勇气突破自己的恐惧来爱。”
她没有勇气,所以她从没奢望那是好感。
只是,真的没有吗?
在深夜,万籁俱寂,失眠的时候,是不是曾幻想过,万一呢?
万一,楼祁是喜欢你的呢?
林蝉合上书,厚重的刘海和眼镜掩盖住了泛红的双眼,一颗晶莹的泪滚动在眼角,倔强地不肯落下。
不可能了。
楼祁怎么可能会喜欢你。
他看到你,是因为你和他喜欢的人有相似的伤。
他对你的好,同对流浪猫狗的好,是一样的。
原是他心善,她才得以窥见天光。
作者有话说:
先把误会的原因给大家看,下章就是皮夹子的事情了!
时澜也是可怜人,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今天依旧是没有修文的一天!明天我一定要修文啊啊啊啊啊!太忙了!】
第23章 融化
进入三月, 倒春寒,气温依旧冻得人瑟瑟发抖,乍暖还寒中,呼吸间还萦绕着白雾。
教室内一如既往的阴暗, 窗户一侧外的竹林遮天蔽日, 风从窗缝中钻进来, 那丝寒风在整个教室里冻得钻入骨髓。
安佳推开紧闭的教室后门,缩着肩用力蹬冻得麻木的双脚, 刚洗完手, 手指通红僵硬不住摩挲。回到座位,发现林蝉趴在桌上脸色苍白,捂着胃有气无力的。
她意识到林蝉不对, 关心地问:“小蝉,你肚子不舒服?”
“老毛病了。这几天胃烧得慌。”林蝉的胃一向不太好。小时候饿出来的, 现在她不敢吃撑也不敢挨饿,饮食清淡,辛辣刺激几乎绝缘。只是这几天,情绪不好, 胃第一个开始抗议。
安佳打开暖手宝让林蝉捂在肚子上, 起身跑去校医室开药。路过1班教室时, 被周旭阳喊住了。
“去哪儿啊慌慌张张的, 马上上课了。”周旭阳双手插着裤袋, 吊儿郎当地踱步出来,笑嘻嘻问。
安佳斜了他一眼, 推开周旭阳:“不跟你说了, 小蝉胃疼, 我去找校医开药。”
周旭阳退了半步, 目送安佳离开,才摇摇头回到教室。楼祁已经醒了,靠在椅背上,摊开一本教材,百无聊赖地问:“怎么了?”
“哦,安佳说林蝉胃疼,去开药。”周旭阳摸摸寸头,打了个哈欠,正想开口找楼祁借作业抄,就见楼祁忽的起身往门外走,疑惑喊道,“诶,去哪儿啊?”
楼祁没应他,早已没了人影。
林蝉胃抽疼得浑身乏力,脸色苍白。安佳带了一盒冲剂回来,给林蝉泡好。林蝉抬起脸接过茶杯,整张小脸全是冷汗,嘴唇发白。
一眼就叫人看得心疼,安佳拧着眉嘟囔:“我看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吃饭,小蝉,你是不是有心事。”
林蝉喝了口胃药,暖暖的药剂顺着食道滑入胃里,半个身子暖和了,她脸色才看着好一点,僵硬地扯着嘴角笑:“我没事。”
“你有。我看得出来。”安佳顿了顿,压低声音小声问,“是不是因为楼祁?”
上课铃声忽的响起,原本嘈杂的教室里蓦地安静下来。一股寒意直冲进林蝉的身体,胃又是一阵抽疼,她拧紧眉,蜷缩身体。
见她如此,安佳没有继续问下去,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抚。
这一整节课,林蝉都伏在桌上,没有精力听课,但胃舒服了点。安佳收到信息,怪异地看了眼林蝉,走到了楼梯拐角。
楼祁颀长笔挺地立在窗口,手里提着一只便利店的袋子。
安佳看见他就没好气地翻个白眼:“干嘛,你还有时间找我啊?不陪时澜啊?”
这话刺耳,楼祁直皱眉心:“瞎说什么。给。”他把袋子递给安佳。
“这什么啊?”安佳看了眼袋子内,袋子提手温热,里面是一杯塑封好的桂圆红糖姜茶,一盒养胃胶囊。
楼祁没多解释:“外婆胃不好都吃这个的,试试。”
安佳气笑了,上下打量他:“你自己送给她啊?”
表情一僵,楼祁垂眸,低声:“她不是躲着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