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央
莫乌莉拿了纸巾,用手机照镜子,才发现自己嘴巴弄脏。擦完以后,确认脸上干净了,可莫乌莉还是下意识抿起嘴唇。
到后来,易思违坐到了莫乌莉旁边。
几个叔叔打开酒,易思违要开车,当然不会喝。他们又想给莫乌莉倒,莫乌莉也客气地推辞了。
他们只好把火力放回易思违身上:“那易思违喝吧。我们给你把车开回去。”
易思违假装上厕所逃掉了。
他跑掉以后,就只剩下莫乌莉坐在原地。剩下人哄笑,结果刚跑走的易思违又跑回来了。
“你也要上厕所吧?”他很生硬地提问,然后催着莫乌莉起身。这次两个人一起手牵手跑掉了。
洗手间在休息区,他们走了好久过去。洗手出水的是一根塑料软管。莫乌莉说:“其实你喝点也没事的。”
他说:“不想喝,我讨厌酒精。”
“那你还跟他们去酒吧玩?”
“又不一定要喝酒。”他转过身,突然想到什么,“我就喝醉过一次。你也在。”
她不动声色地偷看他:“嗯?”
“就是你转钱给我那一次。”
那是莫乌莉和易思违提到过的,一次聚餐后,易思违在门口抽烟,莫乌莉过去把钱转给他的事。
“那天我喝醉了。那家店门口不是有等位的椅子吗?”他说,“后来我睡着了,还做梦梦到下雨。”
坐下以后,他不知不觉睡着了。中途感觉下雨了,醒过来,地上是干燥的,天空也没有下雨的迹象。
这是他们暑假一起度过的最后一天。
莫乌莉要回大学在的城市。叔叔让莫星云给她订机票,莫星云竟然招呼都不打地照办,气得莫乌莉打电话给他,冷冰冰讽刺了好几句。
她自己买高铁票回去。
进了大二,有新生来,就算是班长,莫乌莉也不会掺合迎新这种麻烦事。她直接发通知到群里,老师能给的奖励也写上,谁爱去谁去。她反正就经手一下。
最近骚扰短信消停了,倒是让她有些意外。这次明明破天荒回了老家,但什么意料之外的突发情况都没发生。
易思违和莫乌莉没有隐瞒关系,大家很快都知道了。
下课后,易思违很自然地走到她桌边,边看手机边帮忙背包。两个人低声说着话,步行走出去。不用特意对视,也不需要挽手、搂肩膀之类的肢体接触,光是走在一起就够了。
远处的潘朵然嘿嘿直笑,用手做喇叭,故意大叫:“美女!”
易思违看过去,莫乌莉反应慢一些,他看了,她才顺着同一方向回头。
潘朵然喊着“怎么这样”,横冲直撞,飞过去扑向他们。她笑着调侃:“干嘛呀?易思违,你看什么看?你是美女?”
“不是,”他说,“我在看是不是叫莫乌莉。”
“你们去哪里呀?吃饭?喝酒?逛街?”潘朵然眼睛冒星星,“我跟你们一起去!”
结果易思违和莫乌莉默默看了她几秒,回答说:“图书馆……”
微信上,莫乌莉连续收到几个陌生人的好友申请,标了名字、学院和专业的,她大概还是加了一下,毕竟对方都来认识了。没打招呼的就算了。
她可没有易思违那种不管理通讯录的习惯。要知道,当初她加到他也是凭借这一点。
当时才开学,他们班去团建,女同学在人工湖边要他联系方式,他想都没想,直接把手机给了出去。后来他被蛋糕砸中,只能去洗脸。莫乌莉从别人手里讨回他的手机,不紧不慢走向洗手间。在那之前,她用他的账号加了她的好友。
新的年级,专业课又增加了。开学过了半个月,局解实验课开课。上课的不只一个班,大家不用列队,都到解剖楼去上课。
真正接触尸体,学生早就提前做了心理准备,但还是敌不过福尔马林呛人。
大体老师都泡了很久,刚捞起来没多久,气味冲得不行。还在默哀的时候,就有男生流下生理泪水,又不好去擦,只能任由刺激性气体在脸上踩来踩去。
十个人一起合作,解剖同一具尸体。这么多人,当然不一定每个人都能上手。不过课不只这一次,假如一直偷懒,平时成绩肯定会不够。
这是第一次上课,还是有很多人想往后缩。
莫乌莉和易思违分到了不同组。他那边缺了解剖器械,带课的老师让他去隔壁组要。
他过来问他们有没有手术剪,顺便近距离瞻仰他们这边的“大体老师”。他的嗓音很干燥,压低后有点哑,目不斜视地看尸体,声音却在问莫乌莉:“今天一起复习?”
“嗯嗯。”她也看着尸体,没看他,直接回答。
他得到回应,抽身而退,拿着手术剪回去了。
他们一起看了教学视频,老师也强调了好几次流程。莫乌莉这组有两个男生自告奋勇,想要主刀。其中一个父母是医生,所以很有自信。其他人乐得清闲,莫乌莉也无所谓,就一起分配了其他角色。
能捧着教材在旁边见学是最好的,莫乌莉成功当选。
说不清幸还是不幸,他们这组另一个主刀是潘朵然。潘朵然白大褂里穿的还是七彩卫衣,刚上场就哭丧着脸:“今天又得洗白大褂了!我84都快倒完了。”
旁边同寝室的同学笑她:“谁让你洗一次就用那么多的。”
切开皮肤比计划的辛苦,拉锯战中,主刀们的自信都在逐渐消耗。到最后完成,大家基本都累弯了腰。但是,这才只是开始,接下来还要剥皮。剥皮非常麻烦,筋膜不只一层,清理脂肪也费劲。
最开始提议要做的男生一个踉跄,突然往地上坐。
周围人都吓了一跳。还是带课的老师有经验,拨开人群冲过来,立刻做出判断:“低血糖了?没吃早饭吗?我都说过了……”
老师让他退到一边,环顾一周。莫乌莉是班长,自然比较眼熟。老师说:“班长,你去顶一下吧。他们三个人,这样子干不完的。”
解剖台上是才开了个头的尸体,莫乌莉略微皱眉。
但是,学分要紧,做完一次少一次。她还是戴上手套。
潘朵然情不自禁地感慨:“好恶心,这还是人吗……”
她满腔不情愿,却听到旁边的女生发出声音。莫乌莉说:“只是一团肉而已。”
对付骨头的大器械和对付其他部分的小器械排列在一起。莫乌莉连深呼吸也没做,拿起刀,开始投入工作。
知识点书上都有,但实际操作是另一码事。和血管有关的工作需要格外谨慎,莫乌莉大概很适合干这个,她加入后,进程突然变得顺利了。把肉上的筋膜和脂肪都剔掉后,手套上满是脂肪,她也只是蹭了蹭油腻腻的手指。
带课老师巡逻过来,看了半天,忍不住托着下巴表扬这一组进度快,又开玩笑说:“莫乌莉,你是不是在家杀过什么动物?不像新手啊。”
所有人都戴了口罩,她笑了也不会被看到。
第一堂课结束,之后还有其他课。同学们零零散散去吃饭。
莫乌莉回头看易思违,想知道要不要等他。他还要帮老师收拾实验室,让她和潘朵然他们先走。
过了饭点,易思违才出解剖楼。他翻出蓝牙耳机,准备戴上,手机突然响起铃声,是先前放假见过的小学同学。
那次他出去买东西,无缘无故迟了很久才回去,同学们都散了,后来也没解释。这次,他们打过来是想让他重新请客。
易思违是知道的,从小到大,总会有些人在背地叫他“凯子”。他只是不在乎。
他说:“怎么办?我已经开学了。”
电话那头的同学心性不坏,单纯是缺心眼:“哦!那下次吧。”
易思违准备挂了,对方却又找他聊了个八卦:“你还记得兰伊若吗?”
易思违回想了一下:“小学那个?”
“是呀!她男朋友你记得吗?初中是你们班的,叫吴什么,吴越凡还是吴曜凡……他们高中不是去了育才嘛。你还有印象吗?”
“嗯。他们跟我在一个地方补课。”
手机连上蓝牙,易思违专心在歌单里找歌。
电话那头的人说:“他死了。在高三的时候。”
这个话题倒是令他停止动作。毕竟,每个人都有生命,对这件事都能共情。死不是小事。记忆里,相识的人曾是活着的。
易思违说:“怎么回事?”
“听说……他被同校一个女生杀了。”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潮湿(8)
“杀了是……”
“就是字面意思啊, 事情还没闹起来,就被他们学校专门压下去了。”
“那凶手呢?坐牢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不满十八周岁,应该也会从轻处罚吧。再打打官司, 说自己不是故意的的话……”
易思违打断他:“兰伊若估计很伤心。”
“肯定会吧,她和吴初中就早恋,还被教导主任抓。”同学嘻嘻笑着, 把话题扯远了,“小学的时候, 她妈妈送饭来学校你记得吗?那时候的运动会是在旧校区办……”
即便能共情死亡, 那也程度有限。毕竟大家还活着。能听说他人死亡的只有活人, 没体验过死的人, 很少能够设身处地去感受。
中午要吃午饭, 虽然刚上了那种课程,他胃口一般。但下午还有别的课要上, 血糖下降就自讨苦吃了。
易思违听了一会儿,看了眼手表, 打断对方说:“以后再说吧,我要去吃饭了。”
他走出解剖楼, 汤祁乐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只要上了那堂课, 每个人身上都是异味,谁都没办法嫌弃谁, 鼻子也都麻木了。
这个学期,易思违搬出去住,和学校同学的来往一下少了许多。汤祁乐和他是朋友, 但不妨碍他认为易思违有很多毛病。汤祁乐不喜欢这些毛病, 比如他的热情。易思违经常和人一阵一阵的要好。假如不跟他维系感情, 不管之前多亲密, 一旦分开,他就会逐渐冷却。绝不存在好久不见,关系也能依然如故的情况。
所以,这段时间,汤祁乐一方面对他颇有微词,另一方面又拿他没辙,只能经常主动找他。
可易思违却交了女朋友。
以前阻碍他玩的只有学习,现在又多了个班长,易思违更加分身乏术。
今天上课,汤祁乐和莫乌莉在一组。他只用读教材,眼睁睁看着易思违晃悠过来,和莫乌莉偷偷咬耳朵。
下课后,他们一起走在路上。
汤祁乐说:“你真的和班长在一块了啊?”
易思违说:“嗯。”
“谁先告白的?”
“我啊。”
“哇,像你会做的事。你狠狠撩人家了吧?”
“……努力了。”
“你别撩过头了,以后甩都甩不掉。”汤祁乐中肯地说,“有的女生执念很强,很吓人的。别总觉得女生都‘就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