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夏至 第43章

作者:明开夜合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现代言情

  人被深色衬得肤色冷白,五官脱离了少年感的清稚,更显得轮廓分明而深邃,终于可以拿“清峻”这般有锋芒的词语来形容。

  叫她觉得陌生的,是他的气质。

  他已不是一场初雪,而是终年不化的长冬深雪。

  仅仅一眼,似就能窥见时间经年累月的冰蚀霜刻。

  他像是世界尽头的无人之境。

  冷得遥不可及。

  其实比起不敢认,更多是怕认错。

  自踏足北城以来,她不止一次幻想过,每一年的寒暑假期,他们有没有可能偶遇。

  在人潮来往的广场前,摩肩接踵的地铁口,或是寂无人声的图书馆,他曾经的高中校园……

  一次也没有。

  此刻,当他像是凭空蒸发一样地凭空出现时,她唯一的想法是,那是他吗,还是世界上另一个长相相似的陌生人。

  夏漓怔忪的时候,对面的人轻轻摔上了冷饮柜门,径直朝着她走了过来。

  手机那端Jerry没有听见回应,疑惑地问了一句。

  夏漓道声“抱歉”,说一会儿再打过去。

  她将挂断的手机捏在手里。

  那清冷的气息已近在咫尺,夏漓在他身影遮落的阴影里屏了一下呼吸,还没开口,对方已出声:

  “好久不见。”

  似乎声音的记忆更显可靠。

  这清冷的声线使她确认,他就是晏斯时。

  那时,徐宁看过了夏漓未完成的“回忆录”,她们探讨过一个问题。

  夏漓问徐宁,一个人真的会彻底消失于另一个人的生命吗?

  徐宁说,你看我们毕业六年,高中同学你还保持有联系的还有几个人?微信群里是有,但你会去主动联系吗?

  夏漓沉默。

  徐宁说,我们和很多人的上一次见面,就是最后一次见面,这才是人生大部分时间的常态。

  夏漓说,我知道,我耿耿于怀只是因为没有道别。

  就像一首词不能只有上半阙。

  这种执念将她困在静止的时间里,不断徘徊,想要获取那故事的下半阙。

  哪怕文不对题,哪怕画蛇添足,哪怕狗尾续貂。

  恍如一场漫长的叩问,终于得到了答复,此时此刻,夏漓看着眼前之人熟悉与陌生掺杂的眉眼,竟有一种彻彻底底的释然之感。

  好像那落了她满身的末日山灰,一瞬散尽。

  她的时钟拨正。

  此刻是2017年的2月,元宵刚过,风仍料峭。

  北城的春天尚有一段时间。

  夏漓微笑,落落大方道:“晏斯时?好久不见。”

第27章 (南辕北辙的误会...)

  彼时他已拿到MIT的CSE硕士学位, 收到了波士顿一家研究型科技公司的offer。

  与此同时,晏斯时接到消息, 外婆戴树芳要来北城的医院做一个肿瘤手术。

  晏斯时让外婆留在北城,暂做休养。

  陪同照顾的那段时间, 国内不少科技公司辗转联系到他, 邀请他回国工作。

  其中有一家工作室背景资深,母公司在硅谷, 刚刚组建完成了中国的研发团队。

  晏斯时与他们面谈数次,最终决定接受offer, 成为团队核心算法的负责人之一,领导人工智能卷积神经网络算法的相关研究工作。

  外婆初愈, 回了楚城, 晏斯时则飞回波士顿一趟, 拒掉了那边的offer, 处理完剩余事宜, 正式回国。

  房子是发小闻疏白帮忙找的,离科技园区挺近的一处公寓,开车大约十分钟。

  归国那天, 闻疏白亲自去机场接上人, 开去提前订好的餐厅接风洗尘, 再给送到住处。一条龙服务, 周到细心,关怀备至。

  晏斯时跟他认识二十年, 头一次见他这么靠谱。

  “那是。怕你一不满意,一扭头又跑回阿美利坚。”闻疏白输入密码开了门, 像个资深房产中介似的将晏斯时迎进门,“我家老头可说了,如你这样的人才,流失到国外是个损失。我这一回也算是为国家做贡献。”

  意料之中,晏斯时没有回应他的玩笑。

  闻疏白也习惯了,指一指公寓各处,挨个介绍。

  “这房子我实习时住过的,不顺意的地方已叫人改过一轮,最近也刚让人检修过,没什么大毛病。”

  闻疏白借公寓厨房倒了杯水喝,便准备撤了,叫晏斯时早些休息,有空别忘了修改门锁密码。

  和闻疏白那奢靡的公子哥作风不同,公寓的装修风格倒是意外简洁。

  不过这对于晏斯时而言没什么所谓。

  团队刚刚组建完成,前期都是些磨合的工作。

  直到过完年,项目研发工作才正式进入轨道。

  工作室延承美国母公司那边的传统,一周双休,到点打卡走人,轻易不加班。

  晏斯时却习惯在人去楼空之后,在自己独立的办公室里多留一会儿。

  对他而言,回不回公寓差别不大。

  他在精神上过着一种离群索居的生活。

  这天,晏斯时留在办公室,尝试精简目前的算法结构。

  一直待到晚上十一点,离开工作室,到地下停车场取了车,驶出科技园区。

  园区外有家24小时便利店。

  晏斯时将车停在路边,打算进去买几瓶水。

  这科技园区过了十一点以后,便是另外一派阒无人声的景象,只有少数楼层还亮着灯。

  便利店里同样安静,除他以外,便只有另一个顾客,站在角落处的微波炉前。

  他扫过一眼,无甚在意,径直朝着后方的冷饮柜走去。

  他习惯喝一种生茶,只有日系便利店才有贩售。

  那茶饮放在冷饮柜的固定位置,他拉开柜门,刚要去拿,听见角落那处传来打电话的声音。

  动作便是一顿。

  那声音音量并不大,讲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只有个别词句的发音不甚地道。

  这园区里多的是外企公司,讲英语不足为奇。

  引起他注意的,是那一把凉柔的音色。

  好似与尘封记忆中的某一人重叠。

  他抬眼看去。

  那是个年轻女人,穿一件筋骨垂柔的烟灰色大衣,内搭黑色毛衣。一头过肩的长发,轻盈蓬松,冷白亮光下,发梢显出一种自然的栗色。

  似是工作电话,她声调始终不高,但阐述观点,维护立场,语气有种绵里藏针般的坚决。

  那份稍露锋芒的强硬,与她的音色,以及清柔的长相全然不同。

  这时候,晏斯时尚不能完全确定,因为高中那会儿她总穿着校服,留着齐锁骨的中发。

  直到那微波炉“叮”的一声响了,她转身时抬了一下眼。

  那澄净的眼睛,分毫无差地与记忆里的重叠。

  小时候晏斯时上过很多的兴趣班,围棋是学得最久的,因为偏爱那种思维与运算的搏杀。

  他在某些方面有洁癖,譬如总要洗过手之后才会执子。

  但他的规则只用来律己,不会强求他人。

  和人下过棋之后,他将棋子丢进盛了清水的白瓷盆里。

  清洗过三遍,阳光照得水面一层浅浅的粼光,净水下方沉着分明的黑与白。

  高中那会儿,第一次看清她的眼睛,就让他联想到了这一幕。

  连名字都像。

  夏天微光粼粼的江水。

  对面的人拿出加热过的便当盒,打算放进塑料袋里,一转头时,似乎觉察到了他的注视,倏然抬头看来。

  晏斯时轻摔上冷饮柜门,没有犹豫地朝她走过去。

  “好久不见。”他说。

  “晏斯时?好久不见。”

  她也认出他来了。

  他实则并不忐忑,但她叫出他的名字时,他却莫名的,隐约有种落地之感。

  晏斯时目光在她脸上落下一瞬,“才下班?”

  “嗯。”夏漓好像尚不能习惯这么近距离与他说话,总有种还在做梦般的恍惚。

  判断做梦的标准之一是能否回想起前因后果,而当下晏斯时出现得太突然,过分像是没头没尾的梦境片段。

  顿了一瞬,夏漓笑问:“你是……在这园区里工作?”

  这周围没有民居,偶然路过的可能性就更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