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子琼
这一瞬间,某种枷锁似乎被彻底卸下,梁挽颐难得有些释然。
如果算上大学那四年,她干这行也六年多了。
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从没给自己放过一天假,不是忙着到处接单,就是忙着给老板修片,即使生病去医院,也会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她常常会为了工作熬上整个通宵,有时连饭也吃不上,更加没时间锻炼身体,这使得她的身体很差,仿佛是为了赚钱而不停地透支着自己的生命力。
自由职业者,头顶永远都像悬着一把刀,因为不稳定,总活在危机感里,每天都想着再努力一点,再多赚一点。
梁挽颐知道以自己这个工作的状态,肯定会有一天撑不下去。
她想得很简单,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更应该努力,等到了撑不住的那一天,她才有底气选择退休,拿着这些年赚到的钱去过自由闲散的日子。
但是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快就卸下了工作,就因为这莫名其妙的异常。
果然,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先来。
梁挽颐是个很缺乏安全感的人,刚上小学时,她的父母就死在了一场车祸中,因此在她的人生里,从来都没有过靠父母这个选项,她更加没想过靠男人,只有卡里的数字足够大,她的心里才能稍微踏实一点。
但其实,她最初会接触摄影,并非是为了赚钱,而是因为很纯粹的喜欢。
她喜欢仰望星空,喜欢用相机去记录那片孤独的星海,她真正想成为的,是深空摄影师。
可惜深空摄影师,除了烧钱,还是烧钱。
或许是因为星空太过遥远而神秘,不管用多好的设备去观测,去拍摄,总觉得还不够,总觉得还可以做到更好,总觉得可以距离群星再近一点。
明明星空冰冷而沉默,她望向星空的眼神却总是炙热。
只是那时的梁挽颐根本没有这个经济能力,于是她就退而求其次成为了一名人像摄影师,靠着接单赚钱。
谁知道时间一久,她就渐渐忘记了初心,陷在了赚钱的漩涡里。
梁挽颐躺在床上,望着窗外被城市的灯光映照得微微泛着橘色的天空,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情绪。
城市的夜晚,光污染太重,根本看不到星星。
“怎么跟死前脑内的走马灯似的。”梁挽颐忍不住自嘲了一句。
她可还不想死呢。
......
第二天,梁挽颐起了个大早,她已经暂停接单了,但手上原本的单子还是得处理。
忙到中午,她吃了两块巧克力就准备出门参加陶馨雅的葬礼了。
梁挽颐将陶馨雅带来的那张照片放进手提包里,准备拿去给林檬檬看看。
她住的地方和江南莲花殡仪馆不在一个区,距离有些远,她得开车去。
为了防止堵车,她干脆提前了一个半小时出门,结果到的时候,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半个小时。
殡仪馆里开足了冷气,梁挽颐在角落排椅坐下,掏出了手机。昨天晚上脑子太乱,忘加林檬檬微信了,她决定打个电话过去,问问她到没有。
她点开最近通话却愣了一下。
奇怪,为什么没有和林檬檬的通话记录?最新一条来电显示是前天的。
手机出问题了吗?梁挽颐点开了电话簿,好在她昨天提前存了林檬檬的电话。
可是梁挽颐把电话簿从上到下拉了两遍都没看到林檬檬的名字,她又单独搜索了一下,只显示出了三个字,“无结果”。
什么情况?难道是她记错了?
梁挽颐又打开了微信,找到了大学班长陈莺的对话框,林檬檬的电话号码是陈莺给她的,在聊天记录里肯定能翻到。
只见和陈莺的聊天记录最后一条是。
【陈莺:收到,明天下午一点五十在江南莲花殡仪馆集合。】
殡仪馆里明明开着空调,梁挽颐却在瞬间冒了一身冷汗,那种无处不在的窥视感又从四面八方淹没过来。
玻璃窗外的阳光正足,但丝毫暖意都没有,殡仪馆的大厅明明开了灯,却像浸在阴冷的灰暗中,那是一种由内而外的阴冷。
如果说,最新通话的记录和通讯录是手机出了bug,那为什么和陈莺有关于林檬檬的对话也全部消失了?难道都是bug吗?
可是,怎么可能会这么巧?
林檬檬的话仿佛还在脑海中回响。
“一旦出现异常,绝对不能表现出来,要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不要问任何人,不要向任何人求助,更不要流露出恐惧......”
梁挽颐努力调整着呼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她慢慢打开了自己的手提包,看向了包里装着的那张来自陶馨雅的照片。
照片斜躺着,她正好能看到照片上的内容,背景依旧是那栋教学楼。
二十出头的陶馨雅穿着蓝色的水手服,站在照片中央,脸上是明媚的笑容。
而在她的旁边,本该是林檬檬的位置却空无一人。
林檬檬......消失了!
这句话在梁挽颐脑海中产生的同时,她的心脏也开始以一个失控的速度剧烈跳动了起来。
什么时候消失的?昨天?还是今天?明明昨晚上才约好今天见面商量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昨晚挂断电话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吗?
如果猜得没错,林檬檬应该是被那个“它们”发现了,所以才突然消失的。那么“它们”有没有注意到自己呢?“它们”是否正蛰伏在四周,等待着随时向她出手呢?
空调的温度大概真的开得太低了,梁挽颐冷得有些发抖。
她拉上手提包的拉链,状似不经意地抬眸,目光在殡仪馆的大厅里一一扫过。
大厅里很冷清,地面光滑得有些反光,大腹便便的中年保安站在门口,昏昏欲睡。
拿着湿拖把的阿姨,在角落里卖力地拖着地。
另一边的角落,则是一处售卖殡葬用品的小店,巨大的花圈挂在小店门口,旁边的塑料凳上坐了位年轻女人,女人正低头看着手机。
一切都很和谐,他们都各自做着手上的事,根本没注意到坐在排椅上的梁挽颐,可她却莫名感觉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扭曲和心惊。
到底哪里不对呢?
中年保安挺着巨大的啤酒肚,他的肚子是不是有些太大了......不,不对,那根本不像是啤酒肚!啤酒肚是下垂的,但那保安的肚子却圆滚滚地挺着,就好像在那层肚皮之下,藏着什么更为可怕的东西。
角落里的清洁阿姨已经站在同一个位置反复拖了很久,拖把上渗出来的液体不像是普通的清水,反倒黏糊糊的,非常浓稠,宛如某种动物的黏液,随着拖地的动作,有破碎发白的小肉块被挤压出来。
坐在塑料凳上的女人虽然低着头认真看着手机,但她的手机屏幕却熄灭了,微微反光的地砖映出了她模糊的脸。
梁挽颐定睛看去,那张脸莫名很熟悉,她绝对在哪里见过,她紧盯着看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了。
门口的保安,角落里的清洁阿姨和这个坐在塑料凳上的女人,他们竟然都长了同一张脸!
梁挽颐的手心里冒出了热汗,她不敢盯着看太久,目光下意识下移,视线恰好落在了握在掌心的手机上。
漆黑的手机屏幕正好映照出了她的脸。
那一瞬间,梁挽颐整个人都毛了。
她发现,他们长的那一模一样的同一张脸,是她的脸!
作者有话说:
希望终有一天可以日更20w呜呜。
第4章 ④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做?
梁挽颐握紧手机,将怀里的手提包往肩上揽了一下,做好了随时可以起身逃跑的准备。
她很有自知之明,她只是个普通人,她能做到的事情很有限,这种时候,害怕和惊慌是最无用的情绪,除了让她更容易犯错,更容易吸引那些可怖的目光,不会有任何帮助。
梁挽颐一边咬牙告诉自己要冷静,一边迅速分析着现在的情况。
可以肯定的是,林檬檬会突然消失,必定是遭遇了什么,致使她被那个宝字盖的“它们”发现了。
可惜梁挽颐并不知道那个“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她还没来得及从林檬檬那里得到有效的消息。
现在能知道的只有三点。
首先,“它们”不是人;其次身边发生的异常应该和“它们”有关;最后,如果表现出了自己能够发现异常,就会被“它们”察觉到,面临不可预计的后果。
这些信息都还是从林檬檬那里知道的,至于要如何对付“它们”,要如何脱离危险,梁挽颐是一点思路都没有,而且她怀疑就连林檬檬本人也不清楚,否则她不该突然失踪的。
梁挽颐不敢想象此时的林檬檬到底在经历什么,她甚至不敢去细想林檬檬是否还活着。
加上现在这次,梁挽颐经历的林檬檬所说的“异常”,总共也就两次,一次是昨天,陶馨雅明明已经死了,她却和人家坐着聊了好半天,一次就是今天。
但是梁挽颐能明显感觉出,这两次异常并不相同。昨天所发生的,就好像只是单纯的异常,单纯的一种违背常理的现象,只要成功脱离出去,也就安全了。
但现在她能明显感觉出,周围很危险,危险正来自那三个怪“人”。她不能确定他们是不是林檬檬所说的“它们”,但她几乎有一种直觉,她会和他们遭遇,一定和林檬檬的突然失踪有关。
除此之外,梁挽颐再分析不出更多的信息了,如果她想要逃出去,就只能靠猜测和试探来寻找那条唯一的生路,可是现实不是游戏,没有重来的机会,每一步选择都必须慎重。
恰在此时,梁挽颐的手机突然接连响了几声,吓得她整个人都抖了一下,那声音原本不大,但在空旷寂静的殡仪馆大厅中,却好似传出去了老远。
几乎与此同时,梁挽颐明显察觉到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注视感。
她的余光看到,斜站在门口的中年保安,扭过了身;认真拖地的清洁阿姨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而坐于塑料凳上低头看手机的女子则抬起了头。
他们都顶着同一张脸,用极度空洞的双眼,直勾勾地看了过来。
冷汗“唰”地从梁挽颐的额角流了下来,她的头皮都麻了,鸡皮疙瘩一层层地往外冒。
他们要做什么?要来杀她吗?还是说有着什么更可怕的东西在等着她?
三个怪人都面向了她,他们的肤色是一种暗淡发青的苍白,那是死人才会有的色彩。
梁挽颐全身紧绷,做出了防御的准备。好在“他们”并没有如预想般地冲过来攻击她,他们只是都将注意力放在了她身上,从不同的角度注视着她。
梁挽颐死捏着拳头,指甲在掌心压出一道道月牙状的印子。
她也紧张地关注着那三个怪“人”的一举一动,她不敢直接用眼睛去看,只能微微倾斜手机,用手机屏幕反射出来的镜像去观察。
看了一会儿,梁挽颐发现了问题,她发现他们的目光虽是朝着她这边望过来的,但他们的眼球却在轻微地转动着,并没有聚焦在她身上。
那是......
她只反应一下就明白了,他们竟然没有看见她,他们似乎正在努力寻找着她......
这个发现让梁挽颐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如此看来,也许她一开始坐在这里时,他们并未发现她,后来因为手机突然响了,她才被他们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