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块糖粘糕
郁昭昭逃了几次,就被抓回来几次,被打了几次。
只那双眼眸,永远灿若朝星,盈着满腔不屈与倔强。
和郁昭昭对视着,明明对方是伤痕累累躺在底下的那个,温南岸总忍不住觉得,自己才是落了下风的。
雨太大了,连绵成线,将天幕笼罩。
躲雨的人久久等不到阵势小去,纷纷动身离开,街上便只剩下了她一人。
静默地趴伏在地,似是一块被随手丢弃的脏污抹布。
无人理睬、无人问津。
而等到夜幕降落,自有脚步矫健的人,将她随意的提溜起,带到了森冷墓园。
压着她断裂的腿骨,摆成了端正下跪的姿势。
淋了大半天的雨,她好像有些发烧了,抬头往层层叠叠的墓园上方看去,天色晦暗阴沉,湿透了的眼睫笼住氤氲雾色。
郁昭昭的墓在前方,但看守她的人不会让她跪在墓前。
——郁昭昭找到她的那一天,也是下着银白雨丝。
少女眼眸半弯,明媚又朝气,“你长得好小呀!”
“很抱歉哦,简封被我提前预定了,不出意外的话,往后余生都让不出去了。”
“听说你是跳级上来的,小妹妹,还是要好好学习呀,别浪费了你的天分。”
明明自己也没多大年纪,还装出一副知心姐姐的模样。
温南岸想嘲讽勾唇,干涩唇角却动弹不得。
浑身都是细细绵绵的疼痛,像是虫蚁啃噬,也让她又想起了再见到郁昭昭的那一天。
少女身形狼狈,看到她时,明显十分意外。
那双恶狠狠的眼眸也黯了黯,“是你啊。”
好似老友相见的客套寒暄。
神色却带着苦意,兀自小声嘟囔。
“这可怎么办啊,小画家不得自责死了。”
“哎——就知道他有成为蓝颜祸水的潜质。”
温南岸想,就算没有简封,她也是会讨厌郁昭昭的。
她阴暗又卑劣,似是地底窸窣爬行茕茕孑立的生物。
而郁昭昭明媚又灿烂,简单日常也被她过出了十二分的滋味。
即便赴死,也无比坦然。
暗沉天幕传来了响雷声,将温南岸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的身体已经没什么知觉了,脸上的伤口又开始出血,唇角尝到了一点儿的血腥味。
而夜晚,不过刚刚开始罢了。
温燕山去见了温听雪。
女人端坐在椅子上,面前摆放着一本精装硬皮书,好似看得十分认真。
眼眸却是虚无放空的。
注意到温燕山进门的动静,温听雪骤然抬头,有些按捺不住,“家主,我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被没收了所有的电子设备后,温听雪只觉得自己在坐一场没有刑期的牢。
温燕山神色沉沉,他平常给人的感觉通常是和气好说话的,责任感重,时常显得过于操心。
但从没有如此表情难看的时刻。
“温南岸是不是来见过你?”
温听雪眸光倏然一闪,下意识想否决。
就听面前男人语调平平,“她已经因为故意杀人罪被逮捕了,证据确凿,口供清晰。”
厚重的精装书籍骤然掉落在地,发出沉闷声响。
温听雪脸色苍白,藏不住自己的惊慌,“怎么可能,不就是几张照片?”
温燕山长叹了口气,“霍家主和我说,那些照片一定是你提供时,我还有些不相信。”
眼见着温听雪还要说什么,温燕山并没有再听的打算。
“今天收拾一下行李吧,明天的飞机送你出国,往后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棠岁晚,她是霍家主的夫人,亦是简家如珠似宝的孩子,甚至就在昨天,阮洄也给我致电。”
“别说是你,就连我也惹不起她。”
“我是温家家主,理应为温家考虑。”
此事落幕,简封结结实实病了一场,人瘦了整整一圈。
发热时,意识有些迷糊,嘴里仍断断续续念着郁昭昭的名字。
简老爷子施针后,棠岁晚端着温热的中药液进了房间。
简封醒着,目光凝在半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注意到棠岁晚的进来,他眉眼倏然缓和,笑意浅浅,“麻烦晚晚了。”
“只要姥爷身体能好起来,我给您端碗也心甘情愿。”棠岁晚飞快扫了一眼他短短两三天就完全花白的头发,抿着唇笑,语气竭力轻松活泼。
简封也笑,接过瓷碗,一口气喝完了其中苦涩药液。
面不改色。
放下瓷碗时,简封无意识摩挲着掌中小小相片,对棠岁晚道,“过段时间,就要去写生了是吗?”
棠岁晚点点头。
简封:“你的画作我都看了,基础功很扎实,灵气也充足,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笔触,还是显得有些滞涩僵硬了……去写生前,多来练习一下笔触吧。”
看着小姑娘骤然凝重的眉眼,简封也意识到了自己失言,失笑道,“想什么呢,只是想趁着腿脚还灵活,多带昭昭出去走动走动罢了。”
胸口处的玉瓶被染上灼灼暖意,和体温趋于一致。
半梦半醒间,简封指尖搭在那垂落胸口的玉瓶之上,总有种恍惚错觉,仿佛其中也藏着一颗小小鼓动的心脏,和他胸腔的心跳齐平。
“之前是为了寻找,现在,就是想带昭昭看看。”
“答应了她,要一起游历山水的。”
“——失约太久,希望现在捡起来也不算晚。”
第176章 抱着我沉甸甸的宝贝
棠岁晚本也想着,避免简封一个人待在房中时时触景生情、陷在悲痛之中,自己要多来打扰,分散一下简封的注意力。
既然简封这么提了,她干脆直接在简家睡下,除却偶尔到学校上课的时间外,基本都陪着简封,吃饭饮茶、散步闲聊、画室作画。
肉眼可见的,简封的精神确实恢复了不少,也终于将心思分了一点出去。
棠岁晚正在调整着颜料色泽,就见简挽衍跨入门中。
雨后天晴,今天太阳极大,男人只穿着一件闲散的圆领卫衣,发丝蓬松随意地搭在额前,有段时间没修剪了,便轻扫无框眼镜。
“大伯,您找我?”
他刚从外面回来,看到简封的消息,就直接来了院中。
还对画板架后探头好奇张望的棠岁晚眨了眨眼,显出几分迥异于温润气度的活泼来。
简封指了指自己的对面,“坐吧。”
“你一直都想离婚,是吗?”
简挽衍脸上的笑淡了淡,略微沉默后,并没有否认,“是,我们不是一路人。”
“阮雾的母亲上次和我见过了面,简单交谈了几句。”
简封回忆起那个着装干练女人脸上的无措和痛楚,低叹一声。
阮雾的母亲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果决离婚、单亲养育性格敏感的阮雾,又在她成长过程中过多的将精力投注在工作上,才会导致阮雾看着清清淡淡,却长成了个执拗漠然的性子。
直到温南岸被送进警局,她急匆匆赶到,听完了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阮雾和温南岸不一样,她心里还有母亲的重量。”简封倒了杯茶,递到简挽衍面前,“她母亲答应了我,会好好劝说阮雾,让她回家。”
简挽衍眼睫垂落,半掩眸中神色。
半晌才动,捻起那杯茶盏。
“我现在不抱希望。”
“但……确实希望如此。”
……
夜深,简家各处关了灯进入梦乡。
棠岁晚正睡着,倏然感觉薄被被拉开,有人轻手轻脚上了床。
即便动静已经竭力放轻,但她本就睡得不太安稳,还是微微睁开眼,小声的打了个哈欠。
“吵醒你了?”
霍时川的嗓音低哑,在静谧深夜,更像是用气声说话。
缠绵地绕在耳畔,传递绵绵鼻息。
额前散落的发丝被指尖挑起,霍时川还在继续说着,“外面下了雨,听到雨声了吗?”
棠岁晚半阖着眸去听,确实有细细雨声传来,打在屋檐上,传来细碎闷声。
手掌下触碰到的也是温热柔韧的肌理。
“白天还是大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