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绣猫
宝菊心里一跳,以为是他和周介朴通的话被慎年知道了,他两眼作出疑惑状,盯着慎年。
慎年问宝菊:“剩下的银票在哪里?”
宝菊忙将那八十万的银票从衣襟里翻出来,双手交给慎年。
慎年道:“你带着这些钱,去一趟安南。”
宝菊一愣,喉头动了动。好一会,才不解地重复了一遍:“二少爷让我去安南?”
令年也走了过来,留神听他们两个说话。
慎年没有接银票,叫宝菊坐,宝菊说不敢,走到沙发前,静听嘱咐。
慎年先问宝菊:“你在上海有没有相好的女人,有准备结婚的打算吗?”
宝菊摇头,“没有。”
慎年点了点头,说:“上海的钱庄这几年都不会有什么起色,你待在那里也是浪费时间。和杨金奎的鸦片生意,现在还是未知数,兴许也就赔光了,家里总得有个稳定的营生。”他最近已经反复把这件事思索了,毫不犹豫道:“安南被法国人占了,安南皇帝日子过得比咱们还艰难,所以最近和大清的许多禁品都重新开了贸易。杨金奎要拿那二十万去囤米,你正好趁他有兵护送,一起去安南。越是战乱的时候,民生杂货越是好销——大米食盐,生丝茶叶,还有药材皮料,都可以先去囤一些。那些也不贵重,不用走铁路,你去河内租几只船,再开一家货栈,先做几个月试试,八十万应该足够了。如果有赚,还可以去一趟南洋。”
这次将巨款托付,不是要他来云南赎人,而是要下南洋,给于家找新的生意做。宝菊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也激动得脸上微微发红,不由说:“我、我没去过南洋,二少爷放心吗?”
慎年说:“你能从昆明回来,总不至于去趟南洋,就杳无音讯了吧?”
宝菊不假思索:“我一到河内,就马上给二少爷发电报。”
“你往汉阳发吧。”慎年道,“等你到了河内,我兴许才刚走到汉阳。”
听到汉阳这两个字,令年浑身都绷紧了,她缓缓把目光落在慎年脸上。
“还有这个,物归原主。”慎年把枪丢给宝菊,宝菊手忙脚乱地接住,兜在怀里,脸上有些惭愧。
两个随从派给了宝菊,他还要等杨金奎的人一道去河内,暂时留在蒙自,只把慎年二人送上火车。河内发往昆明的这一趟车,是在夜里停靠蒙自。令年在头等客座靠窗坐下来,看着宝菊在站台的巴黎时钟下,身影越来越远。仿佛是在红河甸的河滩上,野鸽子在她眼前轻轻挥动了一下翎羽,夜风拂面而过,令年眼睛一眨,回过神来,问慎年:“你还要去汉阳吗?”
头等客座旅客零零星星的,又是夜间的列车,周遭没几个人。站台远去的灯光在慎年脸上落下阴影,他的眉宇就在阴影里,格外的深邃。看了令年一眼,他说:“要在汉阳停一天。”
令年莫名紧张,注视着他:“你要干什么?”
慎年微微一笑:“你不是给我写了信,寄去汉阳了吗?我有点好奇你写了什么。”
令年低头想了想,坚定地摇头:“我不想去汉阳。”
第35章 Again
火车轰隆隆地离开县城,在夜色中穿行,呼啸的风打在玻璃窗上,有凉意了。慎年把令年肩膀一揽,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还有一夜才到昆明,你睡吧。”
令年把他推开一点,眼里含着抗拒:“我不想去汉阳。”
“只停一天,就回上海。”慎年很温和,带点安抚的味道,“我有点别的事情要办。”
他最近对她的态度,有些微妙,表面好声好气,实际异常地专横。令年不满地瞪着他,他眼神是柔和的,却透着点不容置喙的味道。她把头扭到另一边,没倚靠在他身上,反而往窗边挪了挪,睁大眼睛看着外头黑黢黢的山影。
前些年因为油灯起火,造成车祸,现在的车厢里,都有了电灯。随着车身疾驰,车顶灯昏黄的光撒在人身上,也是晃晃悠悠的。隔着玻璃,山景看得不分明,反倒是慎年的侧影牢牢占据她的眼帘。他把头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还有八九个钟头。令年硬挺了半晌,腰也酸了,她把头抵在冰凉的车窗上,看着一只飞蝇,正围着车顶灯茫然焦急地打转。
车厢深处飘来浓郁的油香,是有人在客座上打开了包烧鸡的油纸,窸窸窣窣的。令年急着离开蒙自,晚饭也没有吃,被一阵阵香味勾得馋虫也醒了,肚子里咕噜噜响个不停,她悄悄叹口气,把眼睛闭上,努力酝酿睡意。
身侧衣摆被轻轻一碰,是慎年起身了。令年只当他去解手,把脸往阴影里一偏,佯装熟睡。不一会,沙发上一沉,是慎年回来了,叫了她两声,她没有答,这时,令年听见慎年笑道:“别装了,我都听见你肚子叫了。”
令年脸上一热,感觉到车顶灯就照在自己脸上,怕慎年看得更清楚,她忙作出刚醒的样子,揉了揉脸,眼睛还惺忪着,就去推他,“整个车厢都是空的,你一定要和我挤在一起坐吗?”
慎年没有动,说:“不是你自己最爱挤热闹吗?”
他拿幼时的事情来打趣她,令年没了脾气,见他把一壶热茶放在桌上,她咦一声,简直对他感激涕零了,“这会还有餐车吗?”
“没有了,”这一壶茶还是慎年特地找人烧的,他把茶杯倒满,递给令年,令年忙喝了一口,里头竟然有牛奶,还有糖,甜香的热茶进了肚子,肠胃瞬间舒展了,令年说:“味道有点怪。”
慎年无奈道:“太晚了,只有这些了。”除了热茶,还有一小捧安南产的椰子糖,用糖纸包的花花绿绿的。令年想吃烧鸡,见只有椰子糖,不由有些失望。慎年手指在椰子糖里略一翻拣,拣出两片口香糖来,笑道:“你看这是什么?”
“口香糖?”令年眼睛一亮,想起幼时坐火车,是她第一次吃到口香糖,不禁有些怀念,“还是甘草味的吗?”
慎年借着电灯读了糖纸上的字,说:“是薄荷味道的。”
两人各分了一片口香糖,又吃了几粒椰子糖,一时毫无睡意。火车渐行渐缓,在建水的站台暂时停靠。这一条铁路线上,是人货混运,站台被货车填塞,格外的忙碌,有火车警察拿着棍子走来走去吆喝。慎年两人的喁喁低语不约而同停了下来,看着外头深蓝的天幕,有星子隐约在闪烁。
壶里剩了一点茶,已经冷了。令年在沉默中下了很大的决心,转过头来,问慎年,“你在蒙自发电报时,告诉妈你要再回汉阳的事了吗?”
“没有。”慎年刚才也在凝望夜色,转回来的眼神很沉静,“为什么要告诉妈?”
令年说:“我给汉阳寄的信里,其实也没有写什么,但是大哥发过两封电报,”她越说越慢,想好的话哽在了喉头,最后改了口,“妈想要问你,跟卞家的亲事……“
于太太在慎年面前透过口风,卞小英的照片慎年也看过。他并不意外,但表情在脸上冻结了一会,然后,他直视令年:“你想结婚吗?”
他这次问的格外认真,令年睫毛一闪,目光也躲开了,她还是那句话:“人总得结婚呀,”顿了顿,她说:“你不也得结婚吗?”
“人不是非结婚不可。”慎年直言不讳,“我不想结婚。”
令年吃了一惊,猝然看向他。
慎年说:“邝中堂拨了五十万官银给湖广一带的钱庄救市,又借人手给我派去彝寨,我一定要当面跟他把这件事说清楚。婚事是婚事,承他的情我会还。”令年震惊得定在那里,慎年倒若无其事,还说:“你在汉阳稍微等一等,如果邝中堂已经启程去了京城,我们就先回上海,我再单独去一趟京城。”
令年忍不住说:“你只想到跟邝老爷请罪,邝小姐呢,这不是你们两个的婚事吗?”
慎年道:“是我们两个的婚事,但并不是我们两个自己定的。邝小姐不过是遵从家里的安排,自然有家里跟她解释,我对她没有什么可说的。”
慎年是平静的,但心意很坚决。令年却越听越不安,她是同情邝小姐,但更担心慎年,“邝老爷帮了你这么多,你要退婚,他愿意听吗?”
火车停在站台,茶房的人也出来走动了,慎年抬了下手,叫茶房的人添点热茶,又叫人拿一条干净的薄毯来。令年双眉紧蹙,视线追随着慎年,慎年笑了笑,说:“只要给他足够的好处,他为什么不听?”
令年觉得这话很不中听,道:“婚事也是能拿好处换的吗?”
“这天下的事,没有什么是不能交换的。”慎年道,“婚事也不过是一门生意。”
令年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不再惊慌了。皱眉地看了慎年半晌,她把头摇了摇头,说:“这回退了,还有下回,你还能一辈子不结婚吗?”
“就算一辈子不结婚,”慎年神色如常,“那也没什么。”
令年哑口无言好一会,说:“你知道妈听到这话,会怎么想吗?”
于太太一直为慎年性情里的乖戾深深地恐惧,慎年不会轻易在她面前说这种话。令年问了,慎年也沉默了一会,却说:“不管怎么想,都改变不了我是她儿子的事实,所以,她也只能拿我没办法。”
“是呀,你是妈的亲儿子。”令年心口憋着一种莫名的怒气,不觉脸上冷淡了些。
恰好茶房把热茶送了上来,还有慎年特意要的薄毯。这时,铁路警察凌凌地拉了铃,汽笛蓦地发出一声尖锐长鸣,火车缓慢移动了,站台上一阵嘈杂,慎年便不再说话,把薄毯替令年盖在身上,她把脸对着车窗,没有动弹。
一等客座只零星上来几个人,又过了一个小站,火车警察照例上来查验证件。才上来的旅客都很配合,他在最里头的车座前停下来了。这是两个年轻男女,像夫妻,女的盖着薄毯,依偎在对方怀里,已经睡着了,男的一动不动地看着怀里的人,仿佛在沉思,又仿佛什么也不想,只是凝视着近在咫尺的那张睡颜。电灯在他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他们离得那样近,警察都不好意思了,先清了清嗓子,没有得到回应,他拿棍子在桌上敲了敲,示意慎年把证件和车票拿出来。
这时令年动了动,醒了过来,她意识到自己睡着后又躺进了慎年的怀里,便挺直身子坐了起来,再看外头,站台上逐渐后退的挂钟显示已经是凌晨了。
警察检查完证件,古怪的目光在他们两个脸上盘旋了一会,便走了。有人睡意浓重,小声地抱怨,车顶灯忽的被揿灭了。
慎年对令年道:“你刚才又做梦了。”她在梦中依旧是微笑的,微微翕动着嘴唇,仿佛有千言万语,可他努力竖起耳朵,却什么也没有听到。
令年一怔,因为刚刚醒来,梦境还是清晰的。她梦见自己穿着绣花的白褂子,草编拖鞋,正站在红河甸的山坡上,往云霞般的梯田之外张望。红土地上潮湿闷热的气息烘着她,原来那是慎年怀里的体温。
“我梦见去了安南。”令年转过脸来,因为熟睡,两颊染了红晕,她笑道:“我羡慕宝菊,当男人真好啊,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没有牵挂,可以一直往前走,不回头。”
慎年听完,说:“我刚才也做了梦。”
令年奇道:“你是什么梦?”
慎年道:“我梦见了你。”
令年笑容凝滞了,她像睡梦中那样翕动了一下嘴唇,最后没有作声,把目光投向车窗。这时,她在玻璃上看见了彼此的两张脸,表情是模糊的,唯有双眸湛然有神。“怎么还没有到昆明?”她没再理会慎年,小小地抱怨了一句,闭眼继续睡。
通海车站自车窗外掠过,站台上暖黄的灯光只来得及在她脸上跳跃了一瞬,便被下落的阴影遮挡住了。有温热的鼻息到了脸庞上,令年心里倏的揪紧了,身子一挺,双手扶着沙发就要起来,嘴唇上一热,慎年已经吻了上来。
在这车厢最深处的车座里,他公然地抬起她微烫的脸庞,把她的唇舌、她的心神、还有灵魂都占据了。令年腿一软,跌坐了回去,他正好搂住她的腰,把她牢牢按在怀里。令年被绵密的气息萦绕着,脑子已经懵了,忽觉他停在了她的唇畔,她不由睁眼,离得太近,只感到彼此的睫毛交叠,他似乎也睁了眼,短短地看了她一瞬,然后将俯低的脸微微一偏,又分开了她的嘴唇。
第36章
慎年的吻时轻时重,也有温柔的时候,并不是一味的逼迫。间或停下来,仿佛在倾听她的心跳。鼻子抵着鼻子,嘴唇摩挲着嘴唇,他的呼吸悠长又灼热,令年心弦却绷得一阵紧过一阵,一口气憋在胸臆间,生怕他还有更放肆的动作,手指死死绞住了他的衣襟。
她被困在他的胸膛和座椅之间,像个无处可逃的囚徒,唯有一再地往后蜷缩。突然火车转弯,“哐啷”一声,座椅都震了震,有人拎着油灯自走廊上踉跄经过,险些撞到他们椅背,咕哝着往前走了。令年这才意识到他们正在别人眼皮子底下,拼命推开慎年,匆匆去了盥洗室,别上了插销。
颤抖的手拧开水喉,哗哗的响声让她镇定了些。玻璃窗外豁然有了些微亮光,是火车冲出了岩洞,正驶过陡峭山壁之间的人字桥,夜雾自深不见底的悬崖漫溢上来。
令年没有揿开盥洗室的电灯,只借着这点微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夜色让人脸显得很黯沉,唯有一张嘴唇是殷红的,正不知所措地张着。把冷水扑打在脸上,等一阵阵热潮退散,她背靠在门上,慢慢坐了下来。
不时有人来推盥洗室的门,令年没有理会,把脸枕着胳膊,闭眼睡了很久,架不住外头抱怨声迭起,车窗外的夜又格外漫长。她只能理了理鬓发,伸出僵硬的胳膊和腿,走出盥洗室。
慎年就在盥洗室外,背靠车壁,望着外头的夜色出神。闻声扭过头,他直起身子,把她扯住了。看不清脸色,但令年的手指是冰凉的,他把她的脸抬起来,令年把眼睛别开,不肯看他。
盥洗室里又是水流,又是大声的咳嗽,在这深夜的车厢里,格外聒噪。慎年低声问她:“我把你吓着了?”懊悔和不解,都有一些。旅客自盥洗室出来时,他把令年腰一揽,拉到自己身边。这个举动,是很有独占性了。
令年摇头,她并不怕,是羞愤,还有对他一意孤行的反感。在红河甸时,还知道找借口,现在,索性毫不遮掩了。令年把慎年的胳膊推开,声音里带着怨气,“你把我当什么?”简直和妓|女无异,可这话太难听,她忍住了。
她还有力气质问,总比沉默寡言的好。慎年嘴角扬了起来,说:“你不是小妹吗?”
令年难以想象他能把小妹二字这样坦然的说出口。她怒道:“是小妹,你还那样?”
慎年握住她的肩膀,经过刚才的强迫式的亲密,这样的举动已经是极其克制了。令年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扯,略微挣扎了一下便放弃了。慎年直视着她,说:“我从小就知道你是小妹,也把你当小妹。小时候不懂事,你一哭就要亲一亲,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停止,后来也习惯了。其实连我自己都不明白,”他情不自禁,又把她抱住了,在她耳畔轻声道:“我把你当小妹,可也想亲你,抱你,我是不是不正常?”
令年的心又揪住了,脸再次烧了起来,怕他还要说,她猝然打断他:“是不正常,你有病。”
慎年没生气,感觉令年冰冷的指尖在掌心慢慢回暖,他还很欣慰,把她手指拉到唇边亲了亲,说:“是心病,你给我治一治吧。”
“我不会治。”令年手指蜷缩,胳膊拽了回来,抛下他走回座位。
墨染般的夜色渐渐浅淡了,快到晋宁站,火车正在村镇中穿行。令年侧面对着车窗,眉眼柔和的轮廓在曙光中显现。她转过头来,神态平静了,脸色像霜一般洁白,“你不想结婚,是你的事,我是要结婚的。”
慎年眉头拢了起来,“你觉得你结了婚,妈这辈子就再没了烦恼,没了牵挂?”他反问令年,“她过得好不好,高不高兴,并不在于你。”
“不在我,在你。”令年漠然地看着前路,想到即将抵达上海,还有未知的风波,她油然生出一阵恐惧和彷徨,“不结婚,我还能怎么办呢?”
“让我来想吧。”慎年说。
令年无言地看他一眼。整夜未睡,脑子一阵阵发沉,她没有精力再和他争执,被他一搂,也就顺势靠在了他的身上。慎年把薄毯重新拉起来,盖住了两个人。在薄毯下,他的手无意中落进了短褂里,盖住她腰眼上的肌肤,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令年动了动,他便把手又拿了出来,隔衣停在她的背上。列车正在缓缓驶入晋宁站,这是抵达昆明前的最后一个大站台。外头人潮汹涌,慎年微微侧脸,在令年的发顶亲了亲,也把眼睛闭上了。
短短的一觉,他睡得格外沉。车身震了震,慎年醒来,听见警察在外面招呼,站台已经重新开闸,要驶往昆明了。
他的身侧没有人,薄毯落在地上。慎年一怔,先起身四处张望,没有看见令年,他立即走去盥洗室,里头有人,慎年一把将门推开,是个陌生的旅客和他面面相觑,“哎,你这人?”
火车轰隆隆响着,要出闸了,慎年只犹豫了一瞬,看见薄毯还在地上——如果不是走得匆忙,她一定还记得要给他盖在身上。他脸色微变,迎面将车门上的铁路警察拨开,跳下正在移动的火车。
天蒙蒙亮了,站台上各色面目的人来回走动,慎年挤过三三两两的人群,喊了几声小妹,又喊令年,只迎来行人疑惑的打量。往昆明的车已经呼啸着离开晋宁,慎年在那只巨大的挂钟下茫然站了一会,蓦地听见泠泠的铃响,是对面的车正要南下前往河口。
他来不及多想,大步冲到车门前,铁路警察正把守着车门,忙把他喝住,慎年把去昆明的车票往他手里一塞,不等警察细看,便挤上了火车。这节车厢是三等客座,连座位都没有,塞满了人和行李。旅客们被他搡的搡,扯的扯,看他那装束不是个寻常百姓,又冷着个脸,只能躲避到一边。
慎年飞快地走过一节节车厢,连盥洗室都挨个推开门看了,忽然止住脚步,见一个蓝褂黑裙的身影紧紧靠着车窗上,把脸别到一边。他探过身子,一把拽住胳膊,把她扯了出来。
对方不得已,慌张地看了他一眼,果然是令年。她被慎年拽了一个趔趄,又被他及时扶住腰,勉强站定了。众目睽睽之下,令年没法大喊大叫,只能怒视他一眼,却掩饰不住尴尬和气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