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王 第63章

作者:绣猫 标签: 都市情缘 欢喜冤家 现代言情

令年仍是笑容可掬,摇头道:“我只是想,这东西大嫂你恐怕也是第一回 见,连用也没用过,却连尺寸都要去改它。我可不知道谁都是什么尺寸呀。”

卢氏道:“你不知道洋人,难道还不知道杨妹夫吗?”

令年仍是摇头,正要说话,忽觉背后花枝一摇,慎年自凉棚后走出来,对卢氏微一颔首,叫声大嫂。卢氏被他这一下吓得不轻,一手按着胸口,探头一看,这凉棚被花枝遮得密不透风,里头几把藤椅,一个石几,一张躺椅还在徐徐摇动,原来是慎年刚才独自在那里半躺着。卢氏把一支才折下来的花枝冲他一丢,嗔道:“你怎么悄没声地躲在这里?”

慎年道:“我原本就在这里,是你说话,把人吵醒了。”

虽然没有下人,但一番私下的姊妹调笑,被小叔子无意中听到了,卢氏不禁有些羞惭,正色说:“是我对不住了,只是你要睡,也该去房里,这里好多蚊子虫子呢。”

慎年在凉棚里,一早就听到卢氏二人的动静,起头是没有出声,等她们自己离开,听到后面,又不便出声,怕闹得彼此尴尬,最后是不得不出声,将二人打断。见卢氏脸红,令年沉默,也便没再说什么,只伸个懒腰,径自往宅子里走了。这个人身量又高,两腿又长,虽目中无人,却格外有种潇洒的味道。卢氏悄悄别过头去,心想:鬼头鬼脑的,讨厌。

第99章

于太太这一行人,为了躲避暑气,时至黄昏,才陆续起身,由康年乘汽车送于太太去码头。其余三位主人,各据一室,整个宅子里都是静悄悄的。厨房的人找了一圈,到保姆的房里,见卢氏满面笑容,正瞧着芳年姐弟用洋囡囡办家家酒,便问她晚饭要些什么菜。

虽然于太太不过带了十数人随行,于卢氏的心里,却仿佛头顶飘走了一片阴云,精神十分振奋,有点要大展拳脚的意思,便说:“那些热烘烘、油腻腻的菜都不要了,只要清爽的几样瓜果,配着粥吃就够了。半夜谁再饿了,自己去找厨房要点心吧。”

厨子说:“今天早市上有双渎来的雪藕,少奶奶要不要切一盘生的?”

卢氏笑道:“上海也有我们湖州的藕?那我要尝一尝。”又道:“我上回去厨房里找蒋妈,看见你们案板上摆得倒热闹,手轻轻一揩,油污有那么厚。你们说是从早到晚的忙,也不知忙些什么,我看都偷懒罢了。家里每天吃饭的人不过那几口,帮厨的倒有十几个。那些爱斗嘴耍滑的,都给他们结了钱,让他们走人好了。还有前年太太特意去外头雇的湖北厨子,邝小姐恐怕都在香港结婚要孩子了,还留他干什么?也叫他走。”

厨子跟在卢氏后头,一面往厅里走,一面唯唯诺诺地称是。这时,见令年从自己房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把东洋绢伞,两部小说,卢氏便止住步子,问道:“你去哪?”

令年道:“明天还要去医院,我先回去了。”

卢氏要留她吃饭,令年便笑道:“从早到晚就是吃饭吃饭,难道人没有别的事干了,只会吃饭吗?”

卢氏秀眉一拧,道:“不吃饭,人不得饿死了?我请你留步,除了吃饭,自然还有别的事。”她在那保姆的房里待了半晌,腹稿早已打好了,便说:“你跟我来。”又叫婢女:“去请二少爷,叫他也来书房。”

令年只得放下阳伞和小说,跟卢氏来了书房。婢女斟了茶,退下去了,卢氏对令年说声请坐,自己只在书案前默默踱着步子。少时,书房的门一开,慎年站在门口,却不走进来,目光从一站一坐的两人脸上依次掠过,最后望着卢氏,叫道:“大嫂。”

卢氏道:“站那么远做什么?好像我要吃了你似的。”

慎年笑了笑,说:“怕你们两个有机密的话题,我冒冒失失地闯进去,你又要生气了。”

卢氏也不知他是无意,还是故意地要来揶揄自己,脸上不免一热,道:“不要再开玩笑了,特意叫你来,自然是有正经事要和你谈。”

慎年便反手闭门,走了进来。室内书案居中,左手边靠着书案,是一把雕花椅,令年坐了,稍远处靠墙是一张带扶手的软榻,慎年把上头的鹅绒枕头拿开,自己坐了。卢氏道:“慎年,我们家里是讲究平等,并不歧视女子。虽然一向只有你和康年在外头做事,但于家的生意,我也是可以过问的吧?”

慎年道:“大嫂,你想问什么?”

卢氏便问道:“银行有大半个月没开门了,你是什么打算?”

她提起这个话题,慎年也不惊讶,只说:“我还没想好。”

卢氏道:“这事情,光靠脑子想,是想不出来的。五十万送给了那些人,是要不回来了,但柜上的客人拿了票子来兑钱,却一分一厘也不敢少他的。这么大的亏空,一天没筹到钱,银行就一天不敢开门。半个月,也罢了,歇业一个月,两个月,百姓就要闹事。几十万的百姓,可不是几十个,几百个,到时候状子递到衙门,别说你大哥的差事保不住,我们这些姓于的,哪一个脱得了干系?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打算,但我眼睁睁地看着,时间这么一天过去了,心里比谁都急。你们都年轻,有学识,有见识,万事不怕,我却不能不替两个小孩子着想。”

卢氏说是姐弟三人议事,眼睛却只盯着慎年。慎年往扶手上一靠,扬脸对卢氏笑了一笑,说:“大嫂,妈前脚才刚走——你这是要唱一出《三田哭荆》吗?”

卢氏也将眉头一挑,说:“慎年,以为你我是故意把妈支走了,是为了给你分家吗?这些话,我不肯当着妈的面讲,因为他们做老人的,只要表面和气,其他什么都可以不管。我今天要和你讲的,纯粹只是一些商业上的讨论,不针对谁,也不偏袒谁,谈的顺利,大家皆大欢喜,不顺利,也不该伤害我们叔嫂的感情。而妈在这里,不是白白让她误会吗?”

慎年颔首道:“大嫂说的不错。那么银行的事,你有什么打算?”

卢氏道:“五十万,靠我们东拼西凑,一点点地借,那行不通,况且也这种事也不宜宣扬。我这里有一个人,愿意一笔拿出五十万来,条件是,他要在银行里占三分之一的小股。我已经问过了大掌柜,我们银行生意最好的时候,账上也不超过一百五十万,何况现在是急需用钱救命的时候?我想,这笔生意是很划算的,而且这个人,人品、家世也是很好的,不用担心他耍诈。”

慎年道:“这个人是谁?是你先找的他,还是他先找的你?”

卢氏笑道:“这个人,你们也认识,是吴宝菊。而且是他借吴太太的口,先来找的我——吴宝菊现在是汇丰在上海的经理,汇丰想要入股我们的银行,你还有什么怀疑的吗?”

慎年道:“我不同意。”

卢氏的笑意定在了脸上,她望着慎年:“你是怕吴宝菊这个人耍诈,还是嫌这个交易不划算?”

慎年道:“我不同意给汇丰入股。”

卢氏道:“你不要汇丰的钱,这个亏空怎么填?还有谁有本事,还愿意给你拿出这个钱来?”她筹划了多日的事情,本来胸有成竹,此刻仿佛被慎年兜头浇了一瓢凉水,脸色都变了,把胸口挺得高高的,说道:“二弟,我知道你这个人,心高气傲,宝菊原来又只是家里的一个伙计。如果今天是周家愿意借这个钱,那我也不肯要它。但汇丰是英国人的生意,他们这些人,生意便是生意,不会背地里坑你。你这趟被抓,分明是被诬陷的,可是这五十万,我们还不是要心甘情愿、白白地拿出来,不就是因为于家今不如昔,没有依靠了吗?这些人见了钱,好像苍蝇见了血,有了一次,就有二次,到下一次,又拿什么去赎你?汇丰入股,钱是其次的,银行有了英国人撑腰,那些人多少有个顾忌,谁还敢来随便敲诈闹事?你不要以为我的目光那样短浅,我也是在计划于家的以后。”

慎年道:“大嫂,你以为但凡是外国人,就是遵守契约,光明正大的?那你错了。我被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之前有人又在银行闹事,又在报纸上捕风捉影,这些人是谁,都还没有查清楚。查抄土行,事情本该是机密的,怎么吴宝菊就这样巧,知道于家缺钱了,赶在这个当口来雪中送炭?你以为他五十万,只为换个小股,就不怕他得寸进尺,把整个于家的生意都吞了吗?”

卢氏说:“我不相信吴宝菊有这样的本事。”

慎年起身,说道:“大嫂,如果你来,只是想问我的意见,那么我告诉你,我不同意。汇丰和我们,同行相争,他的钱,我一分也不会要。”

卢氏见慎年转身要走,也动了气斥道:“你站住。”又道:“慎年,虽然之前银行里的事都是你做主,但于家不止你一个,还有你大哥,小妹,这样的大事,难道别人连投票的资格都没有了吗?”她转向令年,“小妹,你怎么不说话?”

令年坐在雕花椅里,一言不发,卢氏急切的目光逼视着她,慎年的视线却只在她脸上停了一瞬,便转脸对卢氏道:“大嫂,你今天的这些话,大哥知道吗?”

卢氏冷笑道:“慎年,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背着你大哥,拿大嫂的身份压你吗?我的这个主意,你大哥当然知道。你没有结婚,所以不明白,夫妻一体,我的意思,即是他的意思,他的意思,即是我的意思。”

慎年不置可否,转身便走。卢氏见他这样目中无人,气得跺脚,又不能去把人捉回来,这时书房门从外头打开,恰好康年回来了,张口便说:“你往哪里去?”慎年只好退了回来。康年默不作声,往书案后一坐,接过卢氏晾凉的茶,慢慢喝了,然后说:“你大嫂这些话,我早就知道了。”

慎年仍道:“我不同意。”

康年道:“你不同意,也不要紧。”他望着慎年,道:“你问我的意见,我的意见是,汇丰这笔钱,可以要,也可以不要。即便不要,我相信,我们于家砸锅卖铁,抛弃了祖业和体面,亏空总是能还上的。但是,我有个条件,我要你回美国去,以后不能再插手于家的事情。”

慎年一怔,脸色也变了,“大哥。”

令年也倏的站了起来,没等她开口,康年重重地把茶碗放在案上,先对令年道:“你不要替他讲情,你讲一个字,他就不能留。”然后扭过脸,冷冷地对慎年道:“父亲过世时,把于家托付给了我,因此这个家我说了算。你不走,随你,我和你登报断绝关系,下回再出了事,省得我还要求爷爷告奶奶地救你。”

令年镇定下来,说:“大哥大嫂,你们不用借汇丰的钱,五十万,我能拿得出来。”

康年和卢氏一齐诧异,“你哪里来的钱?”

令年道:“这笔钱,杨家能拿的出来。”

康年已有些猜到了,他摇头道:“我看杨金奎这个人,像个十足的守财奴,你说要,就能拿出来的?况且他现在人不在上海,等他回来,银行怕早就倒了。”

令年道:“我今晚就能拿出来。”

康年皱眉道:“这事情棘手的很,你可不要乱打保票。”

令年便走出书房,唤个听差,叫他连夜去杨家,把金波叫过来。其余诸人,心烦意乱的,被催了几次,卢氏便领芳岁姐弟去吃饭,独留康年兄弟两个在书房。金波来时,夜色已经降临了,他被领进令年房里,见令年静静地在台灯下看书,金波道:“太太,你找我吗?”

令年见他是独自来的,便点点头,说:“我们从云南来上海的时候,随船带的那几箱金锭、金饼,还有银票,折算一下,应该有五十万的现银,你带一批人,把它送到于氏银行去。”

金波见了鬼似的,脸色大变,“太太,这怎么行?”

令年道:“我叫你去,你就去。”

金波道:“老爷不会答应的。”瞧一瞧令年的脸色,分明是种说一不二的态度,金波用商量的语气说:“有天大的事情,等老爷回上海再说吧。”

令年将小说一合,笑道:“原来他也知道,自己终究得回上海来吗?金波,独木难成舟,当初杨、童、于三人一起做的生意,现在童秀生被逼回了乡下,多少家土行被查抄,我二哥进了一趟牢房,被勒索五十万,咱们老爷却毫发无伤,还成了窦督军跟前的红人,你说,这事情是不是很奇怪?等他回上海来,别人能放过他吗?”

金波见令年将话挑得这样明,无可抵赖,便也笑道:“童秀生现在是个落水狗罢了,二公子又是个斯文人,我们老爷有兵有枪,谁还能拿他怎么样?”

令年道:“他有枪,别人不能拿他怎么样。于家现在也有枪,你说谁能不能拿你怎么样?”她随手拉开抽屉,将一把枪轻轻放在案几上,被台灯的光照得乌沉沉的。

金波仿佛被使了定身术,半晌不能说话。

令年一边手臂扶着案几,望着金波,说:“你既然叫我一声太太,就不用怕我会害你。这一笔钱放在杨家,不过白白生尘罢了。现在云南、上海两地都在禁烟,蔡将军和你老爷不是一路人,姓窦的又贪得无厌,你以为日后杨家的烟土生意还会好做吗?要为长远打算,应该有个正经生意做才行。这笔钱放在于家的银行里,有我做人质,难道不比放在外人的银行保险?你放心,我不会白白借出去,让杨家吃亏的。”

金波摇头道:“太太,凭你怎么说,这么大一笔钱,我不敢自作主张。”

令年道:“这你不用怕,等老爷回来后,自有我去跟他交代。”

金波仍在支吾,令年又说:“我不过问你一句,你不肯帮忙,我只好自己带人去搬,到时候杨家平白遭劫,你就有办法跟老爷交代吗?”

金波跺脚道,苦叫道:“太太,你这不是跟强盗一样了吗?”

令年道:“于家和杨家,哪边都要顾,我没有办法。本来是和和气气的,你为什么非要搞得两败俱伤呢?”

金波被她倒打一耙,气也不打一处来。僵了半晌,干巴巴地说:“知道了。”转身就要走。

令年又把他叫住了,笑道:“你尽可以去跟你老爷通风报信,我等你到凌晨,你可不要一去不回。今天你不回来,以后杨家有你没有我,有我没有你。”

金波垂着头走了,拖到子时,才传话来,兵勇已经押车到了于氏的银行,请这边派人去点钱,办理交接。令年来了书房,这时康年已经将大掌柜叫了来,嘱咐一番,那大掌柜仿佛解了头上的紧箍咒,也十分欢喜,虽然夜深了,众人却都无睡意,厨房送了点心,只有康年用了一些。不多时,大掌柜点完钱,同金波返回于家覆命,又有令年连夜请来的一位生客,乃是她通过汤普生认识的一位朱先生,在英国研读过法学的专家,对本国法律也颇为精通的,穿着西服,带着圆圆的眼镜。

令年道:“朱先生,请你替我们立一份协议。”

这位朱先生不惯用毛笔,卢氏忙替他找了水笔和纸来,朱先生道:“杨太太,你请说。”

令年说:“五十万现银,我不要入股,只算借款,月息二厘,为期三年。”

卢氏忍不住,打断她道:“小妹,这样高的利息,连汇丰也没有这么狠呢。”

令年笑道:“大嫂,比起吴宝菊,难道不是我人品更可靠一点吗?”

卢氏道:“女生外向,就怕你胳膊肘往外拐。”

令年便停下来,康年对朱先生道:“无妨,请你接着往下写。”

令年又道:“三年后,本息返还,不收银票,还要现银,成色不能有差。”

康年在钱币司,深谙其中的道理,便点头道:“这也不算无理。”

令年道:“三年后,如果不能如期清偿本息,那就以股折价,五十万,抵银行三分之一的股。”她转向卢氏,说:“大嫂,这个条件,没有比汇丰差吧?”

卢氏却也不傻,摇头道:“小妹,银行生意只要能稳下来,必定是一年比一年好的,这些股,现在值五十万,三年后难道还只值五十万吗?”

令年道:“五十万,三年后连本带息,原也不止五十万了。”又转向朱先生道:“如银行倒闭,那也没有办法,由立约人以身家担保罢了。”

那朱先生眼睛一转,见众人都无话可说,果然便坐下来,字斟句酌,洋洋洒洒,拟好了满满两页的协约。然后将笔一停,问道:“立约人是哪一位呢?”

康年、卢氏等人,都是围着朱先生,看他一字字写完,慎年却置身事外,顾自坐在远处的软榻上,一手托腮,只是出神。朱先生发问,卢氏自然不做声,康年正要拿起笔来,慎年突然说道:“是我。”

那朱先生惜字如金,因为见慎年也是个留过洋的年轻人,倒对他颇为留意,便开玩笑道:“立约人要以身家担保,于先生,不知道你这样年轻,有多少身家呢?”

慎年微微地一笑,冲令年将下颌一点,说:“我有多少身家,她还不知道吗?” 然后从康年手里接过笔,写下于慎年三个字。令年也写下自己的名字,那朱先生才要来接纸笔,令年却道稍等,用金波手里接过一枚刻有杨廷襄三字的小章,盖在自己名字旁边。

朱先生只知道她是杨太太,见此,便明白了,笑道:“夫妻一体,这样很妥当。”自己作为见证人及律师,也签了字,一式三份,各自保管。此时天色已经亮了,众人通宵未睡,但一桩心事,总算得以了结,便都散去了。卢氏和康年前后回房,待无人时,卢氏轻轻吁口气,坐在床边,对康年道:“你家这个小妹……”却又不好在康年面前说出太过苛刻的话,只得摇了摇头,冷笑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话不假吧?”

康年道:“换做是你,又会怎样呢?”

卢氏想了一想,全无主意,说:“我的娘家,原也轮不到我来做这个主。”有些无精打采的,靠着床架,闭目养神去了。

这边慎年在楼上走廊,恰遇到令年从房里出来,两人都一怔,令年先叫一声二哥,走到慎年跟前,从手袋里把一个用手绢包着的东西放在他手里,轻声说:“我昨晚从你房里拿走的,拿它吓唬吓唬金波……还给你。”

落手颇有些分量,慎年一感觉到那个形状,便明白了,打量她道:“你还回去吗?”

令年点一点头,便下楼去了。

第100章

慎年回到房间,打开抽屉,把那纸协议折起来,压在手|枪下面,然后锁上抽屉。此刻晨光熹微,走廊上的电灯彻夜未灭,透过白纱的窗帘,仿佛黄昏的余色。而大家因为忙碌了一夜,都去补觉,整个宅子里都是静悄悄的,那楼下的电话机泠泠响了半晌,也没人肯去接它,阿婉正抱着花瓶从会客厅里经过,便把电话接了起来,原来是银行打过来的,因为夜里进了款子,大掌柜等不及,一早便张贴告示,重新开业了,此刻有许多要紧的事务,急等着慎年去裁决。阿婉便放下电话,来到二楼,将慎年的房门敲了一敲,叫声二少爷,却没人回应。她见慎年的房门只是虚掩着,便轻轻将门推个半开,探头一瞧,见慎年坐在窗边那一张躺椅上,脑袋枕着一只手臂,另一只手上夹着烟,正仰头望着房顶。

阿婉提高了声音,又唤道:“二少爷。”

慎年只是懒懒地瞥了她一眼,把烟含在嘴里,面色有些冷淡。

阿婉又说:“大掌柜找你,从银行打了好几个电话。”

慎年哦一声,仍没有动作,过了一阵,将烟蒂往烟灰缸里一摁,站起身来。阿婉忙退后一步,跟着他走下楼,慎年去到电话机前,把听筒拿起来,却问阿婉道:“不是说三小姐家里也装电话了吗?号码是多少?”

因杨家是新装的电话机,号码还没有录进电话簿子里,阿婉只记得号码是被大少奶奶随手写在一张纸上面,便又往卢氏那里问了一趟。等她拿了那张纸回来,见慎年还倚在电话机旁的墙上,静静地等着。阿婉不由多嘴问了一句:“二少爷,你有急事找三小姐吗?”

上一篇:小山河

下一篇:占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