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球酥
余思归听见属于?京城年末的风声。
盛淅周遭人声嘈杂,那些人几乎沿着听筒挤过来, 而他毫不在意。
归归裹着同桌用于?御寒的大衣,想了半天,将那句「我也想你了」吞了回去?。
过了年再对他说吧。她想。
余思归晓得以盛少?爷的细心程度,思归只要?对他提起“想他”,他回家过农历年时,心里都会挂念着这句话。
所以先忍一段时间,思归想。
等过了年……等春天了。
等地里冬麦泛起青头,等山花开遍,菩提树亭亭如盖。
等六月。
等我第二?次高考。
等我能给?他带来的再也不是这种漫长的折磨。
等我能自由?地对他说“爱”。
“……考……考得怎么样呀?”归老师在黑咕隆咚的客厅里攥紧他的大衣,小声问。
——权当说了「想他」。
余思归想。
听筒里,盛淅促狭一笑:“你猜猜?”
一听语气?就是考得很好。归归控制不住地为他高兴,下一秒却听见少?爷笑道:“我明天回去?见你。“
思归一呆:“诶?”
“今晚我去?给?你买好吃的。”
盛淅笑道。
然后?他稍一顿,又开心地问她:
“你想吃什么呀?”
-
元旦当天中午,盛少?爷就回来了。
冬日青空如洗,坡上尽是枯枝败叶,风一吹就打旋儿?。
盛淅来时胳膊夹着大衣,风尘仆仆,拎着给?小同桌买的点心,一路跑上了坡。
思归已能分辨他的脚步声,听见巷子里的熟悉的回响,爬起来给?他开门,门都没关严,就跑过去?要?和少?爷抱抱。
“……”
寒风凛冽,海边冬风呼啸,与刀割无异。
大少?爷则有点凶恶,一把揪住差点被风刮透的归老师圆滚滚小马尾,将小马尾提去?一边,把门一脚勾上,问:“就这么想我啊?”
归归开心地点了点头。
“那你昨晚为什么不说?”盛少?爷眯眼道。
“……”
而还没等思归震惊地骂他,就被盛淅揪着马尾辫,逼迫着仰起头。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门厅处采光较为昏暗,女孩子眼睛圆圆,同样圆圆的小马尾被攥得蓬松,像被牢牢拿捏住了。
“欠揍的东西。”他冷冷地说。
思归立刻发了脾气?:“你到底在狂什……”
而还不待思归说完,少?爷就低下头,在女孩子唇上亲了亲。
门外?长风穿堂而过,四?下静谧,他边亲边捉起思归腕子,把她抵在墙上。
盛淅亲了两下,牙齿在思归唇一咬,眼瞳沉黑地注视着她,说:“喘气?。”
归归面颊通红,小小地吸了口气?,又被逼迫着仰起头,被盛淅亲吻。
-
……
盛淅回来没多久,余思归就知道了他这次回来最重要?的意图。
因为整个二?月份,盛淅可能都不会出现。
过年时,盛淅是回不来的。
大学的寒假一般都是在腊月二?十前后?,但实际上几乎所有在校生?都走得比这要?早,毕竟考完最后?一门就能滚蛋,走晚了点连吃饭都成问题——如果最后?一门考试时间太晚,选修了这门课的幸运儿?们,甚至能目睹全校食堂关门的盛况。
实际上,元旦前后?就有第一批离校的人,已经有考完的了。
而思归所在的高复班,一定会拖到年关才放假。
往年市里查得松时,复读的往届生?们大年初三就得回去?上课,这几年教育局加强了巡查,假期终于?能持续到大年初五了。
——初五。
两人放假时间完全不重合。
他放寒假时思归在补课,思归放假了,他却要?回去?过年。
余思归心里有点说不出的荒谬,而内心更深处的,是一种愧疚。
对「盛淅」这个人的愧疚。
「是我的脆弱让他出现在了这里。」
归归清楚地知道。
「——也是我的脆弱,绑住了他。」
他本不必每周奔波上千里,在两个城市间往返。
要?知道这世上恐怕没有第二?对异地恋情?侣会做到这个地步——思归也赶过火车,知道来回有多累,而这疲惫的奔波竟然成了盛少?爷的日常。
他是将‘陪伴’视为男朋友的义务的。
而盛淅付出得越多,思归对自己?的愤怒也越强烈。
我为什么不是强者,而是一个会拖累对方的人呢?思归想。
——我给?他带来的,是不是只有痛苦?
余思归讨厌透了这样的自己?,却连一点儿?能改善的方法都没有。
-
「我想与他并肩。」
思归难过地想。
我不愿做拖累他的人。
——所以一定要?让他放下心来。
……
“你放心回去?就可以啦。”余思归说。
她说话时,元旦假期结束,返程的车穿过那条他们走了无数遍的高速公路。
余思归侧过点身,对在一旁开车的盛淅说:“正好过年,你来回往返也不太方便?,我自己?一个人没问题的——再说了,总共也没几天。”
盛淅开着车不便?分神,锋利眉头一皱:“但……”
“这笔账我算过,很合算的。”归归笑眯眯道。 盛少?爷愣了下。 “我专门算过啦,”余思归认认真真地和他讲,“盛淅你寒假前后?三十多天,但我总共加起来才休息七天,还都是走不开的年关。还不如你寒假一直在上海呆着,多和老同学和朋友玩一玩,陪一下你爸你妈。”
盛淅眉头皱了起来,似乎刚要?说什么,思归又笑着说:
“我知道,你担心我一个人呆着会难过。”
盛淅没有说话。
思归望着窗外?冬景,如人间画卷,心里有点说不出的酸楚,却又知道这是必行之事,是正确的事。
“但事实上,难过本来就是无可避免的。”
她说。
“妈妈走了之后?我一直都在难过。”余思归诚实道。
盛淅以余光看着她。
“一开始,我连家都不敢回。”她说。
归归近乎磊落地告诉他。
“你知道的吧?妈妈的葬礼之后?,我一直住在刘佳宁家里。说实话,葬礼结束的时候刘佳宁爸爸妈妈一直在留我住下——我本来可以一意孤行走掉的,但是我一想到我要?自己?住在以前和妈妈住的房子里,心里太害怕了,就接受了他们的挽留。”
“……”
归归笑了起来:“否则你暑假就见到我了。”
盛淅散漫地嗯了声,似乎余思归居然敢提这一茬,确乎是个欠揍的东西。
“——后?来我开始不敢睡觉。”
女孩子在冬日花白的太阳中,对少?爷坦诚地说:“总感?觉黑夜里有什么东西在一口一口地吞噬我,闭上眼睛就觉得害怕。觉得孤单。”
那之后?,盛淅出现了。
余思归:“再后?来,我开始思考一些简单的问题……比如我是不是该把妈妈留下的车卖掉,卖二?手车究竟不好卖……我发现我的生?活中处处都是她留下的痕迹,想绕都绕不开。”
“然后?你告诉我,我从来没有直面过她的离开。”
车里安静了很久。
“是。”盛少?爷淡淡地说。
“于?是我终于?敢于?谈论她。”
思归说:“谈论真的太痛了。我一讲就哭,一想就偷偷抹眼泪,无论是哪一样和她有关的东西……都会给?我带来很大的痛楚。”
车即将下高速,远处收费站的通红字样衬着冬日青空,犹如上世纪的最流行的画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