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球酥
路对面传来咕咚一声,石头砸在古力井盖上,十分沉闷。
那些人循声而去。
小院墙角,姓盛的头发湿淋淋的,喘着粗气,蹲在余思归面前。
“……别出声。”盛淅喑哑道,一手撑着墙。
余思归恐惧到眼眶泛红,点了点头。
墙角处,盛淅无声地戴上外套帽子,以黑外套将两人护了起来。
空间狭小,两个人离得非常近。
外套成为了两个人的屋顶。余思归甚至能感受到盛淅呼吸覆在自己头顶上,那是一股很淡的少年气味,混杂着春夜泥土与青苔。
她拿出手机,无声仰头看着盛淅。
女孩子眼中含着水,但深处又有种难以被磨灭的不屈,闪动着难言的光。
——要报警吗?
两人躲在酱菜坛子后,盛淅一手按着墙,声音低沉,拂着女孩子耳边:
“警察在过来了。”
-
……竟然已经在过来了?
余思归听见一墙之外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有人喊:“刚刚那边咚一下,估计往那边去了,你去瞅瞅。”
“岔路口……”另一个人声音相当粗犷,“分开找找,他妈的俩小崽子……”
抓捕的动静太大,楼里已经有灯亮了起来,还有小孩被吵醒,然而仍有陌生人摸进了他们藏身的小院子。
余思归克制不住地浑身发抖,手毫无意识地在墙角乱抓,抓救命稻草似的抓住了地上的蒲公英。
她的同桌则撑着墙,将她抵在墙角,八风不动。
思归从盛淅脚下看见陌生人长长的影子投进来,在院落里四处搜寻,陌生人走得很深,能看见全貌,暴雨倾盆浇下,然后她看见了那个人手里的、闪着森森寒光的刀。
——刀。
伤疤。余思归瞳孔迭然紧缩。
又一个线索串了起来——
盛淅身上……肩胛骨上的。
那道狰狞的伤疤。
第十五章
原来是这样……一切都串起来了。
余思归那一刹那有种窒息的感觉,呼吸变得困难,眼泪不受控制地外涌……那是一种面对创伤的应激反应——是对死亡和受伤的恐惧。
女孩浑身绷得死紧,像一把被折断的弓,手毫无意识地在地上用力抠起一块青苔。
然而下一秒,盛淅无声叹气。
然后他握住了余思归湿漉漉的指节。
女孩子手上全是泥水及草屑,盛淅垂着头颅,手掌缓缓挤进去,挤去青苔。
那是个潮湿,但是温热有力的手心。
“没事。”他无声道。
春夜暴雨倾盆,思归满眼是泪,朦朦胧胧地抬头看向盛淅。
那伙人朝这个方向走来,黑暗中盛淅握她的手越发稳而紧,带着炽热温度,止息了女孩的颤抖。余思归躲在他圈出来的空隙墙角里,含泪闭上眼睛,眨掉了泪水。
被抓走就被抓走吧,被牵着手手的余思归掉着金豆豆想,把我和他关在一起我就不会很害怕了。
下一秒,楼上小孩开始哇哇大哭。
这栋楼似乎颇有故事,小儿夜啼,霎时楼上夫妻三言两语就吵了起来,吵架的速度简直不能更快——但还没待他们就夫妻生活吵出个所以然,他们的楼上楼下立即就开始了叫骂!
一时间楼上楼下让他俩赶紧离婚的、让他俩滚出家属院的,让小孩看看膀胱少起点夜的,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余思归被这速度吓得泪水都噎了回去。
那影子更是匆匆看了眼上头,老家属楼矛盾大得很,楼板薄得可以隔空对喷。
“我叼你妈的你们夫妻俩小孩哇哇大哭你们不抱小孩就算……”
“……不愿意住就搬我操你妈……”
十分凶悍,片刻后那当老婆的一把推开窗户,扭头出来与楼上邻居对线,伶牙俐齿词汇量丰富,脾气暴躁得像是能杀人。
那人犹豫着往上看了看,似乎觉得这地方没那么可疑,危险系数又太高,不值得冒这个险,就匆匆扭头走人了。
-
余思归仿佛在做梦,呆呆的,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同桌,泪水朦朦胧胧,耳边尽是居民楼里鸡毛蒜皮的大叫。
那吵架声连三百米外的街道派出所都能惊动,遮酱菜坛子后两个高中生的声音,更是不在话下……
盛淅向外看看,声线压得很低:“……他们也怕惹事。”
“……”余思归缩在墙角,泪眼朦胧,很难受地咳嗽了一声。
太冷了。
盛淅仍不敢动,两个人维持着在角落蜷缩的姿势维持了好半天,过了会儿,盛淅小心地用另一只手,盖在了余思归脑袋上。
周遭黑咕隆咚的,女孩子声音里还带着细弱的哽咽,小声问:“他、他们是谁……?”
盛淅给余思归挡了下雨,语气淡然:“说来话长。”
他语气带着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深远,仿佛经历过什么更为刻骨铭心的事物,如今面前这一切只不过是冰山的一角罢了。
余思归因颤抖,话都说得不太利索,嘴唇嗫嚅了下,话音马上被雨声打散了。
盛淅:“?”
“怎么了?”他问。
盛淅以为思归好奇的是警察什么时候来,或者我们什么时候能走,低下头,耐心地与她对视,示意女孩子说。
“那你会……”
她浑身发抖,倒了数下气,抬头望着盛淅。
“那你之后,会告诉我吗?”
-
余思归性格再怎么膨胀,人也消瘦小只,被雨淋得像只耷拉毛的小狗,在春夜的寒风里不住发抖。
动不动还打哭嗝,相当丢人。
另一位倒是见不得哭唧唧狗勾淋雨,遂脱了外套给她披着,两个人在墙角缩了一会儿,楼上吵架声也以大妈大获全胜告终。盛淅初步判断没什么异状,小心地将淋得毛都耷拉了的同桌牵了起来。
“估计没什么事了。”他说。
早春迎春盛开,春夜细雨覆着黑沉沉的山。
余思归手还和他牵着,抽了抽鼻尖儿。
两个人谁都没松手,盛淅更是一个字都没提,片刻后院外响起阵阵迅捷的脚步声。
余思归瞬间紧张得浑身一僵。
“没事,”他低声安抚:“是另一批人。”
余思归这才稍微松了口气,拽着盛淅的外套,小小地抽噎了一声……
然后她发着抖问:“另一批人是谁?”
盛淅挺有意思地看她半晌,慢条斯理道:“你可以看看他们的证件。”
余思归炸了毛:“不要故弄玄虚!”
夜色中,盛大少爷很淡地一笑。
“说……说白了……”
女孩子冻得哆里哆嗦,思路清清楚楚:“那批人是因为你来的吧?一开始他们说‘那小子’应该就是说你,估计是前几天我们在外面说话被人看到了……可能就是你去买文具的那天。”
盛淅也不知是嘲讽还是夸奖:“推理能力还挺强嘛。”
女孩子被认可,嗓音有点儿像是要感冒的样子,“我们只不过是在校外说了个话而已。”
盛大少爷想了想:“历史遗留因素。”
“……我妈?”
余思归试探着问。
她感觉实在太一言难尽了:“跟我妈会有什么关系?我妈只是个普通教书的,这几天一直在忙着写基金,国自然快due了……”
余思归本以为他会回答两句,但盛淅的目光却很淡漠地瞥向远方,说。
“……跟我也没关系啊。”
余思归愣住了。
但还不待追问,一堆人突然围住了整个院子!
“……”
来人十多个,有男有女,有人警察制服笔挺,但更多的是穿着便服的——几乎都是走在路边,你甚至都不会多看一眼的路人。他们可能会出现在奶茶店,也可能会出现在便利店与你拿起相邻的两个中卷寿司……
但他们的共同点是,今夜同时出现在此处。
余思归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看向他们手中的武器。
“那是真的吗……?”
十六岁的余思归呆呆地问。
打头阵的是个三十多的干练阿姨,短发,还穿着件皮衣挡雨,听了女孩子的话没忍住笑,说:“当然是真的,难道我们还带假的吗?小姑娘你想摸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