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球酥
归归挠了挠头,也觉得这道题显然不是高考的出题思路,应该是物理教研组出了给同学拓宽解题眼界的。
非常灵活,大多数学生未必能做出来。
回头老师应该会在答疑群里单独解释,但可以预见的是很多人顶多抄个解题步骤,抄完就?会把这道题搁置到脑后,毕竟高考考纲并不作要求。
这种题在暑假学案里有许多,思归前几天刚花了一个下午磕出来一道行星的重力加速度与行星形态的思考题,那题历经两次离经叛道的思维转换,做出来的那一刹那,归老师甚至感?觉自己?的头脑都得到了升华。
学理的快乐大抵如此。 ——和题死磕,绕尽弯路。
然后发现解题思路峰回路转后是那样流畅、那样浑然天成。
她把自己?的演草纸拍在盛大少爷面前时?,大少爷眼角很明显地抽了下……
“你,”少爷看着?那张纸,一顿:“你能稍微解释下吗?光把它放在我面前没?用。”
归归老师很奇怪:“啊?” 盛淅:“你看得懂吗?”
“看得懂呀,”归归奇怪地说,“我觉得我的字只是潦草了点,但没?到难以辨认的程度……”
“没?说你字的问题,”盛淅耐心道:“我是说,你写的这个解题思路怎么能前半段写在这——”
他指着?纸右上?角小小一行、谁看谁憋屈的龙飞凤舞铅笔演算,然后沿着?整张纸左划,在纸的左下角找到了演算的下半段:
“题的后半段写在这?”少爷难以置信地问。
大少爷说着?,手指微屈,在那片常人很难辨识的演草上?很轻地磕了磕。
余思归不理解这有啥问题,点头:“嗯。”
“……”
盛少爷看着?她,真诚地问:“从来没?人给你立个规矩?”
“……”
“你还要不要讨论了,”归归晓得自己?没?有条理,从小到大已经被?骂过许多次,很气地按着?自己?的演草纸,委屈地警告:“不要教我做事。”
阳光明亮,小型会客厅里,盛淅抬头望着?她。
思归已经做好了和他吵架的准备,但是盛少爷只是看了她一会儿?,片刻后哧地笑出了声,很温和地说:
“好。”
然后他俯首去看纸上?乱七八糟的解题思路。
思路的主人小声嘟囔:“……也不要给我立规矩。”
盛少爷很轻地一笑,说话时?声音里带着?清浅的、阳光般的笑意:
“好。”
-
思归也晓得自己?那计算步骤不太像人写的,忍着?羞耻给同桌讲了讲自己?的思路,包括变量的变幻与假设。盛淅的设法与她略有不同,但殊途同归,两个人对一下彼此思路,收获颇丰。
归归从小到大,从未见过任何一个如盛淅一样的人。
抛去「喜欢」不谈,盛淅本身已经是余思归最喜欢讨论问题的存在,他的存在犹如这世界上?的另一个思归,每次和他争论仿佛都有全新的发现,说的每一句话都能迸发出激烈的思想的火花;这是她从小到大和其他的同学交流时?不具备的。
那些同学或是跟不上?余思归的思路,或是有所偏离;或是傲慢,或是带着?一点隐匿但尖锐的竞争感?,令思归意识到自己?是他的‘竞争者’而?非‘同侪’。
——可从千里之外转学来的盛淅,是不一样的。
余思归在他身上?感?受到浓烈的同类的气息,却无法言说。
……
「你在我身上?感?受到的,又是什么呢?」
十六岁的思归想。
她在作业的间隙抬头望向盛大少爷,大少爷懒洋洋撑着?额头,没?注意到这视线,指间0.5中性?笔轻轻一转,流畅地填了道选择。
-
「我对你来说,又是什么呢?」
十六岁少女心里问他。
她的心犹如化了冰的,漫溢的春日江河。
-
……
午饭是他们两个人独自解决的。
那个阿姨把饭留在桌上?就?出去采购了,偌大的房屋再没?有第三人,盛淅的爷爷奶奶都不在家,不知去做什么了;思归好奇地朝楼上?看了一眼,楼上?光影影影绰绰。
她来过这房子两次,却从没?上?过二楼。
应该是起居之类的地方了吧……非常私人的那种。
午餐比较丰盛,两个人四菜一汤,两碗长粒香大米饭,阿姨走?时?还留了点花酥一类的小点心。余思归感?觉自己?并没?有被?隆重招待,却又莫名地无微不至,熨帖得像在下午盖着?被?子晒太阳。
——然而?。
思归看着?分量颇足的四菜一汤,和非常结实、冒着?尖儿?的一碗大米,呆呆地道:“这也太多了吧?”
盛少爷看着?那碗与自己?分量相差无几的饭,和个头的确跟自己?差了一点的龟龟,静了三秒,平静地问归老师:
“哪多?”
归老师从小到大没?吃过这种分量,声音都变小了:“这个碗是尖的……”
盛淅纠正:“是圆的。”
“圆的尖的有差吗!”龟龟怒道,“而?且这个米还被?勺子使劲压过!”
盛少爷沉默一秒,冷冷道:“没?有。”
“你少骗我了,”归归气冲冲,“我姥姥以前给我派饭就?用这一手,米饭压没?压过我最清楚,一碗半的米饭被?压过之后看上?去像一碗,但是筷子只要一戳我就?知道……”
盛淅夹菜动?作一停,冰冷地道:“吃不吃?”
归归:“……”
归归被?噎了下,小声、讷讷地说:“吃、吃的……可是米饭被?阿姨压过……”
“没?有压。”
盛少爷温和地对龟龟笑起来,那笑容简直令人如沐春风,“是你的错觉。”
余思归用筷子一下戳起整碗米,米饭的密度、形态和弹性?势能显然已不正常到了极点,女孩子心怀希望地尝试说服他:“可是你看……”
“没?压。”
盛同学温润如玉地坚持。
龟龟大魔王有点想哭:“那我吃不上?能剩着?吗?”
盛淅极具风度地一笑,低沉柔和、对他对面、挑着?一碗米饭的魔王说:
“我不晓得,但你可以试试。”
“……”
-
七月下旬,下午天色有所变化,海边风大了些许,是变天的征兆。
俄顷,乌云压了太阳,无尽夏绣球在风中簌簌作响。
被?拿来当成高中同桌写作业之处的——盛淅家小会议厅里十分祥和,花茶冒着?热汽,唯有笔尖触在卷子上?的簌簌声。
盛少爷精力旺盛,不需要午休,但思归是需要的。
她吃过饭没?多会儿?就?撑不住了,脑袋一点一点,盛少爷在那头肝卷子,龟龟迷迷瞪瞪地把书?包里的课本拿出来往桌上?一怼,准备枕着?小憩一会儿?——
盛少爷忽然问:“困了?”
归归困得眼皮打?架:“嗯……”
“——困了也别?睡这啊,”盛淅忍着?笑,说:“你怎么……”
余思归不晓得自己?怎么了,睡眼惺忪地看着?他。 女孩子一犯困视线就?不太清楚,朦朦胧胧,但晓得桌子对面盛大少爷好像看到好玩的玩具,发自内心地开心。
归归呆呆地问:“……怎么了呀?”
“你怎么跟个小孩似的,”盛同学几乎憋不住笑:“余思归,你怎么能吃饱了十分钟就?犯困?”
余思归:“……我不是小孩。”
盛大少爷嘲道:“你不是小孩那我不知道谁还是了。怪不得你在学校就?吃那点……稍微饱点儿?能困成这样。”
归归:“……?”
“起来吧,”盛淅忍着?笑:“给你找个地方躺躺。这个房间睡觉挺冷。”
-
说找地方躺躺,本以为是在沙发上?趴着?盖个被?子,但盛淅实际是准备找个床。
——具体表现为他带着?余思归,上?了他家的二楼。
上?楼的时?候思归心里还冒过一个鬼使神差的念头:我会不会是第一个上?他家二楼的人,我好特别?!紧接着?又觉得自己?脑子里有泡,忍不住小小拍了自己?手背一下。
有毛病吗,归归在心里头骂自己?,这么多戏不如去德云社,说不定比高考有出路……
……
盛家二楼装修偏法式,胡桃木地,墙上?悬着?五金百合灯盏,一个配贵妃榻的小起居厅,起居厅毗邻就?是一条挂着?画的、亮堂绣金木廊。
窗外起风,落地窗外花草撕扯,室内却一派安宁。
连木廊挂画都非常有格调,不见半点暴发户的风格。
……虽然本来也确实不是。
盛大少爷带着?小同桌走?进回廊,推开了扇木门。
门内是个卧室,帘子拉着?,黑咕隆咚的十分宁静。
思归困得不轻,盛淅则很轻地、有分寸地捏捏女孩子手腕,示意她跟着?自己?走?,然后把思归牵到了床边。
又捏我手腕,龟龟委屈地想,我哪里他都碰过了。
摸过脸、手、头发、现在再加上?手腕……可恶,四舍五入就?是哪里都碰过了!放在古代士大夫这么对待女孩子都是要上?门提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