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咬枝绿
一番人间清醒的话说完,她望向钟弥,本来担心钟弥因此生气。
毕竟彭东新之前看上过钟弥,现在又想跟自己不清不楚,可瞧着钟弥无动于衷的发呆样子,她居然也会有点失望。
心底里,她更希望看到钟弥冷嘲热讽,哪怕是说彭东新的坏话,也不要单单一句不是好人,她多少该有点在意吧?
何曼琪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手机响一声,她只好拖着椅子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微信里躺一条最新消息,是一家前阵子因为下午茶走红网络的酒店定位。
何曼琪不自禁露出笑,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人家快化好妆了啦。]
随即翻一张小猫撒娇的表情包发过去。
之后何曼琪刻意忽略钟弥的存在,挑出口红,完善最后妆面,喷香水,提着包小蝴蝶一样翩翩出门。
甚至没跟钟弥说再见。
她怕钟弥问她几点回来。
晚饭钟弥去学校的三食堂解决,钟弥很喜欢的糖醋排骨在二楼,三食堂离女宿稍远,她平时有点懒,特意跑过来吃一顿还怪不容易的。
大四生大多出去实习了,正值饭点,钟弥没遇到熟人,倒是有低年级的学弟问她要联系方式,被礼貌回拒。
打了饭,她找了清静角落,一边吃一边刷朋友圈。
两个小时前,何曼琪带地点发了某家酒店的下午茶九宫格自拍,文案是:难道就我觉得这家下午茶味道很一般吗?也就拍照好看吧。
钟弥给她点了个赞,继续往下刷。
回宿舍的路上,妈妈打来电话,问画的事怎么样了,问现在京市冷不冷,又问她什么时候会回来?其实已经处理好了,地址也给了,等着旁巍助理走完消档流程,寄画回来就好了。
可张口,钟弥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还有一点事没弄好。”
还有什么事呢?
她自问,都给不出回答。
她想到何曼琪,连带想到彭东新。
这一想便想到过去。
这人的爷爷颇有江湖地位,人脉更是了得,是最早一批的文艺圈大佬,监制过不少出圈电影,叫好叫座,后来赶着房地产热的风口,搁置了荧幕里的风花雪月,一门心思从商,之后消息淡了,彭家的权势却没减半分。
钟弥就是参加舞剧院的特别献礼晚会,才认识了彭东新,他抛了橄榄枝,钟弥没接,两次叫他折了面子。
京市圈小神仙多,那位彭少爷哪吃过这种照鼻子上被人甩闭门羹的滋味,经身边朋党一番吹捧,越发觉得钟弥不识抬举,噎着一口恶气要赏几分颜色给钟弥瞧瞧。
叫这落魄门户里出来的便宜千金知道知道,皇城脚下,世道几多险恶,该低头便要乖乖低头。
钟弥既没有赔附笑脸的圆滑小意,也缺一份拔刀见红的铮铮傲骨。
她不想惹事叫家里操心。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六月底课一结,打道回府,开始在州市过逍遥日子。
彭东新没想到钟弥这样果断抽身,居然半点不留恋京市的富贵,之后还打过电话给钟弥,深夜醉酒,演偶像剧似的问:“弥弥,你怎么这么犟,你跟着我,有什么不好啊?”
当时钟弥已经回家,深夜被恶心出一身鸡皮疙瘩,也纳了闷。
“我跟着你有什么好?图你兴趣来得快去得快?还是图你身边姑娘多?姐姐妹妹,三个五个,时不时聚头,一团和气就唱七仙女,不和气了改演宫心计?大清早亡了,你有病就去治病吧!”
反正就差个毕业证没领,没打算待在京市,钟弥不怕话说得难听得罪他。
可现在,关于留不留在京市,她有点动摇。
想到那点比纸还不经戳的同宿情谊,何曼琪估计会跟这人说自己的现状。
钟弥还真有点后怕。
京市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万一在哪儿转个弯就碰上了,这人不会放过她。
这夜,何曼琪没回来。
晚上快十二点,钟弥熄了灯,躺在床上,脑子虽在胡思乱想,却有一个有名有姓的禁区,死活不去想某个人,从听了何曼琪那句“这种人凭什么一心一意跟一个小姑娘谈恋爱呢”就开始这样了。
有失眠的兆头,她在床铺来回翻身,有点担心何曼琪。
但这担心也就刚刚冒头,很快被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旁人没责任也没资格去干涉什么的想法熨平。
她意识到自己短时间内可能真睡不着了,拿来手机,黑暗里,眼睛不适应屏幕光,她蹙着眼,瞧见微信有新消息。
靳月发来的。
这圈子真小,这才多久,连靳月都知道何曼琪跟彭东新挂上勾了。
[她怎么会认识彭东新啊?]
钟弥:[徐凝介绍的吧,何曼琪去了她朋友开的模特公司。]
靳月:[徐凝又是怎么认识彭东新的啊?她不是做什么礼仪中介吗?]
钟弥:[她有本事,现在混的圈子不一样了,能接触到彭东新也正常。]
靳月:[徐凝她真的好会害人。]
钟弥想,谁也不是傻子,是利是弊都是自己掂量出来的。
靳月:[估计她还拿徐凝当恩人呢。]
钟弥打趣一句:[你这是经验之谈。]
靳月:[血泪教训好吗,我现在想想她扣我钱我都还觉得好肉疼!]
钟弥已经自我规避,不去想某个人了,偏偏靳月话题一转:[对了,那家私房菜怎么样?除了贵,应该还可以吧?]
也不是我付钱。
刚这么一想,那人坐在桌对面给她夹菜的样子就浮现脑海了。
钟弥:[还行,就是菜名起得像诗。]
靳月:[他们家就是这种文化人风格。]
靳月:[弥弥,国庆你还在京市吗?]
钟弥一划屏幕,去看日期,离国庆长假也没有几天了。
钟弥没答,问她有什么事吗?
[我在外地试镜,过两天就回去,我好久没逛街了,我经纪人说这次进组前给我放几天假,你知道的,我大学也没有什么朋友,进圈之后更不可能认识什么可以来往的人。]
钟弥也不知道靳月背后那位是谁,没必要问,方便说的话,靳月会告诉她。
靳月说过他人很好,挺有幽默感,靳月不明白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他管自己叫天使投资人。
钟弥:[他还限制你交友啊?]
过了会儿,靳月发来一串字:[不是啊,他不管我的,我们见面也少,大多时候都是我经纪人在跟他助理对接,我经纪人比较严,我有时候想干什么事,她管我,我微信加个人都得跟她汇报,经常说我怎么样怎么样会给他添麻烦,我想想就算了,就听话吧。]
[我跟她说了你是我大学最好的朋友,也说了想跟你逛街的事,没问题的。]
钟弥回复:[好啊,那等你回来。]
似乎冥冥之中多了一个留在京市的理由,也不是不想走了,要等朋友回来一起逛街嘛。
天际隐隐泛白,钟弥才睡去。
早上八点的闹钟响了,她直接关掉继续睡,随后做了一个噩梦。
破天荒梦到彭东新。
梦里,她在街上遇见彭东新,这人嘴上咬着烟,还是印象里前呼后拥的纨绔模样,掐着她的下巴,熏人的烟味直往钟弥脸上喷,说,你不是很厉害,说不待在京市了吗?不想看到我吗?没走啊,舍不得我?后悔了?既然你自己送上门路,那我就不放过你了。
他把不顾钟弥反抗,把人死命往车后座塞。
钟弥在梦里使尽浑身力气,一脚死死蹬着车门不让合上……
一阵不知道响了多久的电话铃声,将她从冷汗直冒的脱力状态里解救出来。
窗帘闭合的宿舍很昏暗,连空气都有沉寂一夜的味道,但中间合不上的帘缝里透出一道刺眼的强光。
钟弥眯开眼睛,脑海的画面逐帧淡退,她睡在宿舍床铺里,人木木的,摸来旁边还在响的手机。
没有备注,是一串属地京市的电话号码。
她躺着,接通电话,人还在缓冲状态,声音惺忪地对着手机里问:“喂,哪位啊?”
那边声音似乎带了点笑,那种温情又不缺秩序感的男声像被檀木熏透的软布,柔而暖地磨着耳朵:“都中午十二点多了,还没睡醒吗?”
钟弥猛然瞪大眼,神思一瞬清明。
像从标清切至蓝光状态,周遭一切纹丝不动,却顷刻间地覆天翻。
第17章 笼中雀 多体贴的情人行为
“沈弗峥?”
“醒了。”听出钟弥语气里的震惊和疑惑, 对面声音很轻,“看来我连个备注都没有。”
说得好像他备受冷落。
但事实也的确如此,没有备注。
钟弥从床铺上坐起来, 睡蓬松的长发垂在脸颊两侧,窗帘缝隙间强照进来的一束光伸到床铺上, 人又更清醒了一些,她解释说:“我还没来得及打备注, 昨天不是才见过么?”
备注的作用是方便电话来往中知晓对方身份。最初钟弥也曾新建联系人, 名字打到一半,删除退出了。
她不觉得以后和这人会有什么频繁的电话来往,徒留一个电话号码躺在联系人列表里,是为自己日后淡忘了又再想起平添风险。
今天这通电话,也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是昨天才见过, 所以今天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吗?我没有联系小姑娘的经验, 要是做得不对,你直说。”
他问得坦诚,反倒叫钟弥咬住唇, 有点难以应对。她手指抠床单上的花纹, 语气装作大大方方的:“可以打, 找我有什么事吗?是画的事吗?”
钟弥只能想到这个稍显合理的原因。
对方比她简单粗暴,连“稍显合理”都不考虑了。
“除了画的事, 就不能联系你了?”
这话要怎么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