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末秋
宁鸿博握着门把手,扫了眼亮着的电脑桌面,问:“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有。”宁安然摇头, 直接问:“你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事。”宁泓博拇指摩挲了两下门把,慢慢道:“就是觉得很久没见到你, 想和你随便聊聊。”
可不等宁安然开口,他又抢话道:“不过,你要是在忙, 就算了。”
“我不忙。”宁安然冲他笑笑, 将身子彻底转了过来, 故意带着点撒娇的语气, “但你能先去帮我切点西瓜吗?”
“当然能。”宁泓博笑逐颜开, “就要西瓜吗?银耳汤要不要?奶奶熬了银耳汤, 应该已经凉了。”
“不用, 就西瓜。”
宁泓博应好, 笑着折回客厅。
宁安然回身,点开了一闪一闪的星球头像。
RL:【不会掉线了吧?】
RL:【看来真掉线了……】
宁安然撇了个笑,快速敲下几个字:【有事,先下了】
原想他多少要追问一句,不料周司远竟是干脆地秒回:【好,bye】
宁安然回了个“886”,下线,关掉了电脑。
屏幕熄灭时,宁泓博端着一大盘红彤彤的西瓜进屋。
“冰箱里刚拿出来的,有点凉。”他提醒道。
宁安然应嗯,接过来,捧在怀里,吃了一块,主动发起了话题:“爸,你这次回来待多久?”
“一个月左右吧。”
“那还挺久的。”宁安然有些惊讶,“我以为就个把星期。”
“有一个国际性的植被研讨会放在蓉城开,请我来帮着做一些筹备工作。”宁泓博解释道。
见女儿露出一个难怪的表情,宁鸿博脑中浮现出了晚饭时,母亲怨责的话:“你能不能把你对工作的热爱分一点点给你女儿?”
“你以为然然当初为什么不跟她妈坚决要跟着你?还不是她知道你成天在外头,她要是跟了静娴,我这个老太婆就彻底成了孤寡老人。”
“静娴这些年还念着我,念着这个家,不都是因为然然还跟在我边上吗……”
宁鸿博倚靠着书桌,满目愧疚地望着大半年未见的女儿,喉咙隐隐发紧,“然然,爸爸这些年……”
“爸。”宁安然打断他,“抽张纸给我。”
宁鸿博一怔,顺着她视线看到了床头柜上的纸巾盒,忙点了下头,走过去,拿了过来。
宁安然言谢,抽了张擦嘴,不动声色地绕开了话题:“你们那个会什么时候开?”
“8月份……”
父女俩闲聊了会儿,不知不觉竟聊到了选专业的事,宁鸿博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对了,我听你妈妈说,你想选文科?”
“嗯。”宁安然主动道,“不过,她想让我选理科。”
“你妈妈主要是考虑到你大学如果学金融或者经济类,理科学起来会更轻松些。”
姚静娴其实是文科生,大学读的是财会专业,毕业工作后考了注册会计师和金融学的在职研究生,现在已经是一家地方银行的高管。
金融是当下最热门的专业,加上她又在业内,当然希望女儿也选这条路,可惜……
“我对金融没兴趣。”宁安然把果盘放在桌上,抬眼看着父亲,语气缓慢却坚定:“我要学新闻。”
宁鸿博眼底闪过一丝错愕:“新闻?你妈妈说,你想学外语。”
“爸。”宁安然无声笑了下,“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做一名记者。”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像一把锋利的剪刀刺进了宁鸿博的心里,母亲说得对,他绝对是一个糟糕的父亲。
然而,宁安然似乎不想听他的愧疚,再次揭过了话题,“其实,我妈不想我选文科,还有一个因素是临川的文科弱,理科强……”
关于这些,宁鸿博其实听姚静娴都提过,不过和女儿聊起来又是另一番感觉,仿佛听女儿多讲一个字,他心中巨大的空洞就能被填上一粒沙砾。
不知不觉,时间就快走到了12点,宁安然夸张地打了个哈欠,对意犹未尽地父亲说,“爸,不和你聊了,要不我明天起不来了。”
宁鸿博恍然:“哦,对对,你赶紧睡觉。”
宁安然笑,把果盘递给他。
宁鸿博接过去,同她道了晚安,带上门离开。
宁安然往后靠向椅背,盯着合上的门,长长地呼了口气。
良久,她才起身,拿了睡衣去洗澡。
躺上床时,已经是凌晨。打开手机,看见里面有一条短信。
RL:【我家边上有一家很好吃的豆浆粢饭,想不想尝尝?】
发送时间是她下线后不久。
宁安然想了想,翻了个身,回:【算了吧,有点麻烦】
这个点,她猜他已经睡下了,果然,信息发出去好几分钟都没有回音。
宁安然想到他第二天醒来总会看见,便不再多言,收了手机,关灯睡觉。
**
是夜,宁安然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她回到了富阳,宁鸿博还在市渔业局上班,姚静娴每天还严厉督促她练古筝。每个不上课外班的周日,是她最开心的日子,因为爸爸会带她去海洋馆,教她认识很多鱼,并如数家珍地告诉她这些海洋生物的科目、生长习性、分布区域等等。
每每这时,宁安然都能看见父亲眼底有亮晶晶的东西,很久后她才明白那是他心底深处梦想和热爱绽放出的光。
后来,那束光终究破壁而出。在她小学四年级时,宁鸿博背着姚静娴报名了一个海洋生态修护小组,被派去参与渤海蓝藻治理,一去就是两年。纸包不住火,在他走后第二个月,姚静娴就知道了真相,但出乎意料,她非但没有生气,还非常支持,认为有了一线治理的经验,能有助于他更快地提拔升职。
可惜,她想错了,宁鸿博的志向从不在仕途。
渤海的任务结束后,他无缝进入下一个项目组,一待又是三年……
一年又一年,他在海洋生态修复和治理领域越来越有名气,但离妻女也越来越远。
出于愧疚,在宁安然上初中时,宁鸿博主动提了离婚。姚静娴没有丝毫犹豫,只提出暂时先不要告诉孩子。
直到,宁安然来蓉城,第一次看见了崔叔叔。
“然然,这是崔叔叔,是我的丈夫。”姚静娴对她说,“以后,你就和我们一起生活。”
宁安然捏着衣角,很努力地睁大眼睛,盯着眼前陌生男人,视线渐渐模糊……
滴滴滴!滴滴滴!
一阵刺耳的声音在耳畔炸响。
宁安然混沌地睁开眼睛,皱眉摸过床头柜上的闹钟,摁停,扔到枕头边。
眼角有凉凉的湿意,她牵起被子擦了下,一骨碌爬了起来,洗漱、穿衣。
出房门,发现客厅里和往常一样静悄悄的。
奶奶这两年身体大不如前,宁安然都不让她起来做早餐。换好鞋,她轻轻带上门下楼。
清晨的小区静悄悄的,宁安然边走路边翻看手机短信。
周司远还是没有回复她,她正思忖着要不要再给他发一条信息,手机忽地震动,念着的人竟来了电话。
宁安然忙接起,听筒里传来少年干净的声音:“再不看路,要撞了。”
宁安然稍愣,抬眼一望,身着蓝白校服的颀长少年轻巧地撞入她的眼帘。
清晨薄薄的阳光下,少年单肩挂着书包,一手捏着电话,一手拎着一个袋子,一脸得意地瞧着她略显震惊的模样。
“早上好,宁安然同学。”他望着她笑。
阳光落在宁安然的脸上,晃得她睁不开眼,她微低下眸,小声地应:“早上好。”
那头,周司远收了手机,几步来到她面前,香甜的粢饭味随之钻进鼻子里。
宁安然这才看清他手里拎着的东西,不由嘟囔了一句,“我不是说不用了。”
“你只说怕麻烦。”周司远把装着食物的袋子塞给她,抢先道:“送到你班里呢,是挺麻烦,但送你家,还好。”
心中的顾虑被他猜中,又被他用心地化解,刹那间,宁安然只觉得手里的粢饭气味更甜了。
她拿出粢饭,抬眼看着他,问:“你吃了吗?”
“等你的时候吃过了。”
她点头,慢慢剥着外面的包装纸,状作无意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周司远没有立马回答,而是微微俯身,盯着她扑闪扑闪的睫毛瞧了好一会儿,直把她瞧得脸颊染上绯色,才悠哉悠哉地说:“昨晚你告诉我的。”
她告诉他的?昨晚?她怎么不记得了?
宁安然一脸讶然,却见面前的少年嘴角噙着薄笑,悠悠地补上一句:“在梦里。”
于是,宁安然脸上绯色更浓了。
**
等车的功夫,宁安然解决完了早餐。
周司远替她扔了垃圾,不多会儿,56路公交车缓缓驶来。
和往日一样,这趟早车挤满了沿路学校的学生。上车后,周司远带着她走到车厢中间,轻松地抓住拉环,将她半护在身前。
车启动时,他摸出耳塞,问:“听吗?”
宁安然望着挂在他校服领子外的耳机线,犹豫了几秒,正要摇头,却见他把耳机摘了下来,挂到了她的脖子上,最后,还干脆把耳塞压进了她的耳朵里。
接着,他摁下播放键,耳朵里传来一声蝉鸣。
他给她听的不是音乐,而是来自大自然的。
一瞬间,宁安然仿佛仰躺在夏夜的星空之下,满天星河,薄蝉鸣鸣。
“你录的吗?”
她直觉是。果然,周司远点头,说:“去年夏天在九昌录的。”
九昌?卫星发射基地?
她记得,那年夏令营时他提过,父亲说做航天工作的,便问:“是去看你爸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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