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日长
方薇子大笑道:“尤清和啊尤清和,我发现你这个人吧有个特性,嘴上说着最软的话,手上却干着最狠的事情……”
“我哪有……”
“怎么没有?之前吴非把你欺负得都哭出来了,你还责怪我打他,然后呢?你一出手就让他破了产,把他折磨得要在你手下叫你‘爸爸’,呵……我可不敢得罪你,还不如出去找些小奶狗玩玩。”
“不去更好。”尤清和气红了脸。
四月初的光景,上海的深春已经来了,周六晚上,尤清和提着长裙下了车,站在门边,看向天边那一抹橘色夕阳,深深吸了一口空气里浓郁的玉兰花香气,不禁感叹,时间飞逝,一年了。
“这位女士,邀请函给我看一下。”一位穿着黑色礼服的侍者道。
尤清和将邀请函递给他:“你是从哪儿过来的?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侍者道:“尤小姐您好,今天晚上搞服务的都是外包给公关公司的。”
“哦……”
侍者将邀请函还给她:“尤小姐,您可以进去了。”
“嗯。”
微风轻拂,夕色映衬着园中的灯光,柔若滤镜,如梦如幻,园中、屋中已经是宾客云集,三三两两,喝酒说笑。一路走来,见到了几个以前熟悉的佣人面孔,她点头微笑打过招呼,心中却又是心酸又带了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走进屋子里,在人群簇拥处看到了许知行的身影,他一身黑色西服,傲然挺立,与人交谈时脸上带着笑容,却总有些淡漠。
她取了一杯酒,慢慢地喝,看着宴会上的各色人等,有的人双手握着名片,站在人群稍外处,排着队等着结交大咖;有的人满面春风,谈笑之间,却又格外的循规蹈矩,生怕外漏胆怯;而有些人的底气从西装颜色就可以表现出来,他的西服颜色不是沉闷的黑色,而是稍微浅些的米灰,又或是麦青色,在一众黑色里极为显眼,譬如秦雨,他就穿了一身浅咖色西服,手臂上挽着一个妙龄女郎,这女郎清秀端庄,礼服内敛而不张扬,看上去像真正的千金小姐。
“清和。”
她侧头望去,是许知行从人群中脱离出来了,他眉心微蹙,嘴角轻扯,眼光与她相撞:“怎么样?身体休养好一点没有?”
“哦……还好。”
他已经走到她面前,低声解释:“身份不便,所以没去看你。”
“嗯……”
百千情绪,不知从何说起,她展目看向大厅里:“今晚的宴会好热闹,我还从没见过这栋房子这么热闹过。”
“哦?以前你过来是什么感觉?”
“嗯……”她偏着头认真想了想:“是安静地、清冷又神秘地,虽然屋子里有人,院子里有树,可却总觉得我已经到了不属于上海的地界,这块地方,甚至地图上都找不到。”
许知行接口道:“屋子里不仅有人,还有暖气,还有厨房,院子里不仅有树,还有鱼桶,还有晾衣架,这怎么算没有人气呢?”
她莞尔一笑:“那都是唐叔说被子衣服都要太阳晒过的才好,那也算不得你头上去……”
话音未落,心中却是一悸,再开口时,灌满了浓浓的遗憾:“许总,这阵子我想了很多,若是人的生命以另一种方式续存,那么,现在唐叔应该是很幸福的,他终于和他家人在一起了,不用在这世上挨得那么苦。”
“当然!唐叔现在当然是幸福的。”
他声线清沉,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她心中就定了定:“这样就好。”
“那你说,这人世间是什么?”
“是……一段旅程,来这里把各种悲欢离合体会遍了,便要走了,人生多短啊,十年一转眼,自我意识刚刚觉醒,对这个世界的感知刚刚成型,却又要面临衰老死亡,可不就是一段走马观花的旅程吗?”她的语调恢复到了平静。
他笑了笑:“所以,无论怎么做都会有遗憾的,还不如坦然接受生命中的每一份缺失。”
他是意有所指吗?怕她对唐叔的死耿耿于怀,而以此安慰她吗?她装作毫不在意。
“是啊。”她喃喃道:“我又怎会是那执着之人呢?”
怔了一会儿,她才慢慢找回之前的话题:“今天,这里奢华又热闹,从进门这短短二十多分钟,我就看到十多件今年奢侈品牌最难买的高定礼服裙,我端着意大利工匠手工打造的酒杯,喝到了世界上最醇厚的红酒,耳边听着他们在谈论期指股票,这份浮夸不是上海又是哪里?可……可这是我第一次觉得这个房子属于上海……”
“你不喜欢?”
“不,我当然是喜欢的。我希望到这里来的时候,是能看到这里的热闹,而不是清冷,哪怕这个热闹带着市侩,那也是人间烟火的真切。”
他微微点头,华灯重影下,他那被西装袖子掩盖的握成拳头的手掌,忽地松开了。他不禁哑然失笑,自己也算是千锤百炼了,居然还会有紧张的时候。
“哈喽!尤小姐来啦!”
不远处一声热情的召唤,她与他同时望去,是秦雨携着女伴大步走来,他边走边对女伴耳语着什么,女伴就张大了一双圆圆的眼睛,好奇地向尤清和望去。
秦雨对许知行说道:“老许,你是今天的C位,站在这里干什么?快快走开,别杵在这里,等下又一群人围了上来,打扰了我和尤小姐说话的清净。”
他吹了一声响哨:“哇!原来许知行许先生在这里呢!”
声音洪亮,果然吸引了一群宾客将许知行围拉着走了,等那群人走远了,秦雨才连声叹息:“听闻尤小姐从巨摩离了职?那我岂不是再也不能用老板的身份和你说话?”他顿了一顿,“如果我是总裁,我就不会批准!”
尤清和神色微变:“秦先生,可你不是总裁。”
“我不是总裁,我是你老板!”
“现在不是了。”
秦雨吃了个瘪,摆摆手道:“好男不和女斗,来来,带你认识一个朋友。”
他眼光看向身旁女伴:“这位是我的女朋友,易融集团千金易南小姐。”
”易小姐你好。”尤清和伸出手去。
易南与她相握:“尤小姐,你好,你果然如传说中一样美丽。”
“传说?”
秦雨笑嘻嘻道:“我说你魅力无边,把我妹按在地上摩擦她都反抗不了,她遇上你这个情敌,算她倒了八辈子霉,哎,好不容易有人能治住她,你干嘛又要把总裁拱手相让呢?还把自贸区地块这份重礼送给了我们。”
“我先失陪了。”尤清和转身就走。
秦雨哈哈一笑,抢先一步,到了尤清和面前,故作神秘道:“老许要找个新管家,你来帮忙看看合不合适。”
“你说合适就合适。”尤清和看也没看他,拖着长裙快步向室外走去。
“这个人你也认识。”
“不关我的事!”
“是之前奢侈品专柜的店长晓芬,你觉得合适吗?”秦雨紧跟不放。
“和我有什么关系?”
“和你没关系,那就定她?”
“你说行就行。”
“我这不是在问你?”
俩人言语相冲,怒气哄哄地到了室外,尤清和挥手召唤司机,秦雨不依不饶道:“你和嵇云川分了手,就没有别的心思?”
尤清和的头都要炸了,一股气在胸口窜来窜去,她忍无可忍,立住,沉声道:“秦先生,我今天才发现你不是男人!”
“哦?那我是什么?是人妖?”
“是趴在地上的一条虫,是扶不上墙的一坨烂泥,你得了这个便宜就好好收着点,就凭你这三脚猫的本事,枫威集团迟早要败在你的手里。你现在最大的本事,就是找了一个安分守己的大家闺秀装骗过你爸妈,好将枫威的实权拿过来,这算顶天立地的男人吗?”她凝视着他,带着恼怒挑衅的眼神:“你不仅是趴在地上的一条虫,还是跟在许总身后的跟屁虫!”
秦雨不气不恼,鼓起脸颊,两只手掌举在头顶,“喵喵”叫了两声:“尤小姐啊尤小姐,看来我今天戳到了你的痛处,否则你怎会发这样的火?可惜啊,在我眼里,就像Hello Kitty发了威。”
“哼!你这种男人,哦,不,你这种虫子,也就是骗骗毫无阅历的小女孩,真正成熟的女人哪会把你放在眼里?”尤清和言露讥讽。
“小雨!”易南气喘吁吁跑了过来:“这位小姐找你。”
尤清和望去,易南身后跟着的果然是晓芬,她今天峨眉淡扫,朱唇轻点,礼服拖地,婀娜多姿,倒是有几分风情。
晓芬看到尤清和也是一愣,走上前道:“尤小姐,又与您见面了。”
秦雨脸上堆满笑容,换了亲切的称呼:“清和,你意下如何?”
尤清和道:“许先生知道这回事吗?”
“他暂时分不出精力,全权交给我处理。”
尤清和眉眼轻弯,盈盈笑道:“我觉得挺好的。”
秦雨讶道:“挺好?”
”嗯,挺好。”
“那就定下来了?”
“秦先生说定那就定吧!”
秦雨耸耸肩:“那行啊,我现在就去和老许说。”
他招了招手:“晓芬,过来和我一起去见老许。”
“嗯,好。”
俩人走在前头,一个潇洒,一个美艳,尤清和靠近易南道:“小南妹妹,男人啊,可要看紧了,你看看像秦先生这样人中翘楚,身边的女人可像恶狼,随时会扑上去的。”
“我相信小雨,他有分寸的。”易南看着秦雨的背影道。
尤清和眼波流转:“我和这个晓芬也照过几次面,秦先生可是对她赞不绝口呢,说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当店长受了不少委屈,安排到许总这里来,清闲安逸工资又高,可比当店长舒服多了,秦先生若来许总这边吃饭,也有个人陪着聊天,你说这奇怪不奇怪?”
易南咬紧了嘴唇,不说话了。
第79章
一束晕黄的夕光晃在了窗帘上, 灶台上煲了一下午的牛腩在锅里“咕噜咕噜”着,散发出浓香,余归晚拿起汤匙舀了一勺,尝了尝, 喊道:“刘姨, 炖得差不多了, 小火煨着就行。”
刘姨从院子里摘了一把青菜进来,放在水龙头下冲洗:“你晚上和嵇老出去吃, 我和云川一份牛肉, 一份豆腐,一份青菜就够了。”
“我不出去了。”余归晚面露惆怅。
“哦?怎么又不出去了?那我再炒个笋干肉?”
余归晚从橱柜里拿出一套碗碟, 叹口气:“云川这回来得突然,在家待了几天,我总不能天天和老嵇出去应酬,也得陪陪儿子。”
刘姨把菜洗好放在篮子里:“云川从小就是一个独立的性子, 任何事情都能自己做了主, 这次回来虽然突然,我看也没什么大事,可能就是空闲了来看看父母, 你就别担心了。”
余归晚好奇道:“白天你在家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他和尤小姐打电话?”
刘姨“扑哧”笑了:“他要说些蜜里调油的话怎会当着我说?”
“也是,那……他白天在干什么?哪怕一个人的时候也没有表现出不高兴的样子?”
刘姨向客厅方向张望了一下,回头低声道:“你是怕他和尤小姐闹了别扭?”
余归晚一说这个神色就冷了几分:“我早看出那女孩子野心勃勃,哪里是安安分分过日子的人?”
“嘘……小声点。”刘姨不以为然道:“他白天也就是看看书喝喝茶, 哪有不高兴?再说了, 尤小姐再不安分过日子, 遇上你们这样的家庭也是祖坟冒了青烟, 应该满足得不得了了, 怎么可能还会闹幺蛾子?”
余归晚摇头,怔了一会儿,心中一动:“你还记不记得云川小时候,他爷爷给他托人从国外买回来一架电动飞机,他喜欢得不得了,晚上睡觉也要抱着,后来突然有一天这飞机被隔壁小胖子摔坏了?”
“怎么不记得?飞机摔在水泥里上四分五裂,那会儿云川还没哭呢,那小胖子就嚎天喊地的,这小胖墩子,我气得当时就想揍他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