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咬一口粢饭
视线短暂地在许听晚身上停留,紧接着往一旁的空位抬了抬下巴,示意她随意坐。
这场会议很快结束,她没听到多少,只知道之后几天需要在村子里走访,捕捉气候变换对村民的影响,并寻找出印象深刻的代表人物。
她和孔泽自有一套调研计划,可是这些计划在这里完全行不通,钟媛顾及到他们第一次走访村子,没什么经验,伸手往卞玉那儿一点:“你带带他们,他俩是浦大环科的研究生,跟你同一个专业,共同话题多,搭配起来更方便一点。那你们互相认识一下吧。”
卞玉说‘好’,在此时才摘下口罩,她长相不算清秀,笑起来的时候眼尾狭长,上挑,看到许听晚的时候,她没有露出陌生的神色,反而上前一步,亲昵熟稔地喊了一声:“许久未见,早早妹妹。”
众人的视线骤然在她们二人之间逡巡,连着不太管事的钟媛都惊讶地问了一句:“你们认识啊?”
甚至还知道对方的小名。
许听晚还有些云里雾里,她一开始只觉得卞玉眼熟,一路走来,也没有完全认出她的身份,直到卞玉摘下口罩,凑近她,许听晚才慢慢地将她的名字和脸对上。
两人没有熟悉到这个地步,她正想说有过几面之缘,卞玉就抢到她面前回答钟媛道:“五年前见过几面。她当时是我同门的邻家妹妹,所以说起来,也算是我的半个妹妹吧。”
作者有话说:
若我的心事纯白如雪,可不可跟老朋友天真抱抱 / 想抱热恋得不到,知己也做不到——容祖儿《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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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除了那句‘算是我的半个妹妹’有点添油加醋, 自来熟之外,卞玉说的话倒也完全属实。
许听晚不知怎么应付她那突如其来的热络,只是象征性地‘嗯’了一声,而后者只是双手插兜, 明朗地笑着, 游刃有余地谈起二人之间的交集。
外面冷风肆虐, 水泥建成的毛坯房间反而成了一个相对暖和的空间。
这个点,山区气温骤降, 天色也暗, 不宜进行户外的调研,几个人零零散散地坐了一圈, 有一句没有一句地聊着天,说起卞玉的同门,大家其实都很好奇:“你经常同门同门地挂在嘴边,攒了劲儿地夸, 你同门到底是谁啊?该不会是暗恋人家吧。”
“那怪不得你对早早妹妹这么热情呢, 先从熟人下手是吧。”大家都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平日没少调侃对方。
卞玉正给许听晚和孔泽倒热茶,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团队氛围, 听到调侃,也只是不紧不慢地否认道:“没有的事。”
此时,原本不热衷于闲聊的钟媛,充分发挥了年长者的关切。她虽然表面严肃, 但是对团队成员的生活状态十分关心, 乍一听卞玉频频提起她的同门, 也起了好奇心:“专业匹配, 年龄相仿, 又是熟识的人,如果合适的话,倒是可以试试。”
“钟老师,您怎么也起哄。人现在早就不干这行了,做投资做得风生水起的。”
一提到做投资,什么中年秃顶、啤酒肚、胳膊下夹公文包的油腻男形象不断地凸显:“可能长得一般?所以入不了我们玉姐的眼?”
“哪里一般?”卞玉笑了,把手边的热茶推给许听晚:“你们问问早早妹妹,他还长得一般啊?”
她说话的姿态异常轻松,聊起裴竞序丝毫没有多年未见的陌生感,许听晚不知道这样密切的同门情到底正不正常,但她只要想起先前卞玉对她说过的那番话,一些不确定的情愫悄然从心底滋生。
大家被卞玉吊足了胃口,纷纷转头看向许听晚,等着她的一个答案。
许听晚双手捧着茶杯取暖,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长得还可以。”
听着有点敷衍,不像是肺腑之言。
“妹妹肯定向着自家哥哥说话啊,哪有说哥哥长得丑的。”
“哎不是。”卞玉急着替裴竞序说话:“他那长相放在学校,那是被女生追着跑的。当时我们学校的老师都巴不得把认识的女生介绍给他呢,能获得老师认可,可想而知,他已经不是长得好看这么表层了,人品和实力都说得过去。”
“到底是谁啊玉姐,你这胃口吊的,赶得上做自媒体了。”
“说了你们也不认识啊,只记得有这么一号人就行了。”
大家没吃到瓜,‘吁’了几声。
卞玉调出二维码,去加许听晚和孔泽的微信,加完,发了一些资料过去,让他们抽空看看。
晚上的时候,团队的人围在一起吃了大灶饭,吃过晚饭又就明日的行程做了交代,便让她们各自回房间休息。
回到房间,许听晚拿出电脑翻阅卞玉发给她的资料。
整个屋子只有一个共享的无线网,网络速率不高,几个人同时连接的时候,经常卡得下不动文件。
她本想拿手机去开热点,手机时而4G网,时而2G网,一连手机热点,两边都卡得没法用。
她把手机放在一边,耐性地等待文件传输,下载花了点功夫,查阅资料也花了一段时间。
其间,她没看手机。
一直等把资料看来,才发现裴竞序在半小时前发来了一条消息。
内容很简单,问她顺不顺利。
她回了‘顺利’两个字,只是网络卡顿,那条消息转了好久的圈才发出去。
她再次裴竞序消息的时候,又隔了半小时。
这时,许听晚已经洗漱完毕,窝在被子里。
裴竞序问她:“第一天感觉怎么样,适不适应?”
许听晚盯着对话框发呆,她不知道要不要把遇到卞玉的事告诉裴竞序,毕竟裴竞序根本不知道她跟卞玉之间有过怎样的一段对话。
那是蝉鸣灌耳的六月。
在各自奔入人海的最后一个暑假,许听晚和一些出现在彼此青春中的独家赞助们约定了一场毕业旅行。
京江作为首都,成为了同学们第一次出远门的首选旅游城市。
听闻毕业旅游的目的地是京江的时候,许听晚莫名感到雀跃,她不知道雀跃的源头来源于哪里,却觉得自己似乎对那个地方十分憧憬。
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纵使身边都是知根知底的好朋友,可是栾玉女士仍是放心不下,她给远在京江读书的许京珩打了电话,让他帮忙照看着堂妹。许京珩嘴上说着‘好’,转头在给裴竞序打电话的时候,假借期末周的说辞,把许听晚交与他管。
也不是他不管事,只是与自己相比,裴竞序似乎跟了解许听晚一些,毕竟两人青梅竹马,虽然因为升学的缘故见面频次减少,但裴竞序对她十分关切,因而两人在聊天软件上始终保持着联系。
至少在许听晚闭关读书的那段时间,他也曾多次往返南樟与京江,一个拒绝了高中班主任邀约不愿在公开场合做演讲的人,为了向他套取许听晚的近况,特地应和他的脸面,参加了那一年的优秀毕业生演讲。
不知是出于巧合还是故意的,他当时讲演的主题跟理想相关,据许京珩所知,许听晚当时正因文理分科的事跟家里闹矛盾,小姑娘想学理,家里人让她学文,她陷入内耗,状态极其差劲。
那份演讲稿由许京珩的嘴传入许听晚的耳里,不知是稿子起了效果,还是出于其他原因,打那儿以后,她坚定地奔向理科,并用一次次地月考成绩证明了自己的选择。
在许京珩看来,裴竞序是一个非常妥帖且细致的人,许听晚跟他的共同话题往往比自己多,也更自在,所以他把许听晚来京江旅游的事告诉了裴竞序。
裴竞序得知许听晚要来京江,问她安排得怎么样,需不需要自己抽出时间带着她们好好逛逛。
当时,他忙于实验室的事,分身乏术,许听晚没好意思真麻烦他,只说:“不用的。我跟同班同学一起玩,大家年龄相仿聊得来,呆在一块儿自由一点。我怕你过来,她们反而觉得不自在。”
裴竞序隔了一会儿才回她:“同龄人呆一起,共同话题确实多一些。”
许听晚盯着那行字,知道他应当不会来了,她不仅觉得有点落寞,甚至连带着当时去京江的憧憬都消了好一半。
一路上,她都跟同学呆在一起,直到同行的朋友在景区遭到了财务偷窃。
刚从学校出来的人青涩年轻不谙世事,去景区派出所报案的时候,只是被象征性地问了几句,问完话,她们听见对方低头吐槽:“走走过场就行了。还真指望找回来啊。”
事情没有得到实质性的解决,几人也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被人敷衍对待后,她们并没有自认倒霉,没经过社会敲打的人,有着急于长大的心和一身无畏的勇气,步子还没跨出派出所,转头就跟派出所的人理论了起来。
她们几人在京江人生地不熟的,后知后觉事情闹得有些大。最后事情闹得没办法圆场,还是裴竞序过来收尾。
他得心应手地处理着这件麻烦事,一板一眼,神情冷淡。
事情解决后,一群人想谢谢他,又不敢靠近,正好许听晚包藏私心,提出自己可以代为效劳。
她当时已经坚定地想要报考环科,提出想参观实验室的时候,一切的借口都是那么合理,裴竞序二话不说,给了她具体的地址。
在等裴竞序下来接自己的时候,正巧撞上上楼的卞玉。
卞玉脸色极差,整个人透露着憔悴,骤然看见一个小姑娘的时候,恍惚一下,停下步子问她找谁,她说找裴竞序。
她当时背着一个双肩包,头发梳成高马尾,瞳仁是非常漂亮的黑棕色,阳光一照,清澈又天真。
卞玉打量了她一番,眉头紧拢,问她:“裴竞序是你的谁?”
她爽朗地回答:“他是我的朋友。”
卞玉似乎不太相信,正欲说些什么,恰此时裴竞序从二楼楼梯那儿看到她,喊了一声:“早早。”
这是她跟裴竞序分隔两地以来,第一次接触到不一样的裴竞序,也新对他所处的圈子有了新的认知。
一切专有名词、包括他们聊天的话题,都超出了许听晚的范畴,尽管裴竞序会体贴地帮她解释,可她仍是感觉到自己与裴竞序之间隔着一条难以跨越的天堑。
她觉得有些惶恐,或许是即将面临分别的毕业季反而让她愈发珍视陪在身边的每一个人,她从心底慢慢地滋生出一股害怕的情绪,害怕和朋友分道扬镳,害怕大家从此跃入人海,从此形同陌路。
这里关于‘朋友’的定义并不清晰,直到后来她一次次地跟裴竞序在昏暗的玄柜接吻,一次次地用唇齿探寻彼此,在最原始的欲望中她才清晰地意识到,曾有一段时间,她错误地把裴竞序归入了‘朋友’的阵营。
那种害怕的情绪,持久地萦绕在十八岁少女的心口,并在偶遇到卞玉的那晚达到临界值。
当晚,那家小酒馆有个188的精酿畅饮活动,许听晚推门得时候,正巧看见她独自一人坐在美式格调的小酒馆里。
卞玉起初没注意到她。
等她坐下等人,并频频看时间的时候,卞玉才端着一杯精酿走了过去。
她的神色是和善的,但眉眼间笼罩着阴郁,往高脚凳上一座,单手支着下巴:“等人?”
许听晚‘嗯’了一声。
“等裴竞序?”
她点点头。
“他那么忙,居然有时间陪你吃饭?”
这话显的她多无理取闹似的:“陪不陪我,他不是都得吃饭吗?”
“话是那么说的。可这儿到学校,也不算近吧,他最近忙着跟项目,有时候连吃饭都没法正点吃。”
卞玉熟稔地聊了几个正在进行的项目,许听晚听得云里雾里,费了很大的劲儿去理解,结果是收效甚微。
她虽然觉得冒犯,不知道卞玉为什么突然同她交浅言深,但她仍是在言辞上保有礼貌:“不好意思,我可能对这些不太了解。”
卞玉喝了口酒,兀自往椅背上一靠,半仰着:“我知道你不太了解,这很正常,之前关系再好,大家都会慢慢地有自己的生活和自己的圈子,如果没有公共元素,那么这两个圈子再也不会产生交集。而同龄人之间仿佛天然存在一种优势,他们有步调一致的生活,有同一层面的见识,有相对聊得来的话题...希望你不要觉得我冒昧,我只是觉得同你有眼缘才会说这些话。”
吊灯照在她姣好的容颜上,她一双上扬的眼里仿佛镀了一层水色。
许听晚抿了抿嘴,她本想反驳什么,却又觉得对方眼神真挚,说话诚恳,不像是刻意针对她,倒像是发自肺腑的劝诫。
“我知道。但我觉得这话并不绝对。”
“我知道你想说,一个人只要有心便能把这份情谊就能维系下去。那多累啊早早妹妹,你才高中毕业,你身边有聊得来的同龄人,有大巴肆意挥霍的青春,你的朋友正在等你,即便日后渐行渐远,至少你们仍在同一个轨道上,你不用为了追逐另一个轨道上的人而拼命长大。”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言辞老练,仿佛在之前的日子里,曾同样苦口婆心地劝诫过一个女孩。
许听晚陷在她温柔的语气中,积压了许久的毕业情绪在那一刻达到顶峰。一想到自己或许会跟身边的的人包括裴竞序渐行渐远,她先是感到忡怔,然后强装镇定地接受,剩下得就是绵长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