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惊鹊儿
宫人说:“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正是因为陛下如今心烦,您才更应该过去,陛下不是最喜欢让您陪着他了吗?您陪着陛下说说话,陛下就什么烦心事都没了。”
“可是……”
曹嫔依旧面露犹豫。
宫人又低声说道:“奴婢打听过了,今日福宁宫的那位被拦在了外面,没能进去。您这会过去也正好能杀杀她的威风,免得她三番五次就在皇后娘娘那边刁难您。”见轿子里的女子依旧有些犹豫的模样,宫人又说:“娘娘也不想一直被那位压得起不来吧。”
曹嫔抿唇,过了一会才轻声说道:“她毕竟是丽妃。”
“那又如何?谁不晓得她这妃位是怎么来的?别人惧怕她,您可不同,但凡您来日能为陛下顺顺利利地诞下一位皇子,以三皇子那个资质……届时储君到底花落谁家,谁知道呢?”夜风吹散宫人特意压低的声音,但也足以让曹嫔听见了。
曹嫔仍旧抿着红唇,未说话,视线却落在自己已经高高隆起的小腹上。
她的手放在上面,她平日所穿所戴多为杜鹃花的式样,衣服上的纹路是杜鹃花的纹路,发髻上簪得绢花也是杜鹃花的样子,此刻她的手就放在一朵硕大的杜鹃花上,感受着里面偶尔发出的动静。
那是她的孩子在跟她打招呼。
最初有这个动静的时候,她还吓了一跳,生怕肚子里的孩子出事,后来听太医解释方才知晓孕期到了一定时候就会出现胎动的情况,之后陛下每每过来都会埋在她的肚子上跟肚子里的孩子打招呼。
她能感受到陛下有多喜欢这个孩子。
曹嫔看着自己的小腹,眸光一点点变深,是啊,三皇子愚笨,如今无兄弟相衬才会让众人觉得日后他必定是要做储君的,然陛下正值壮年,身体又如此健康,显然还能在位不少年,她若真能生下一个健康聪明的皇子,储君到底会是谁的,还真说不好。
她知道陛下有多不喜欢外戚。
晚风吹进来,她耳朵上的那一对耳坠轻轻晃动,红色的碧玺衬得她的脸颊更白了,眼见越来越近的景圣宫,曹嫔终究是什么都没再说,任由宫轿一路前行至景圣宫前。
第152章 宫里来人
景圣宫前。
有宫人远远看到宫轿过来,在认清来人是谁之后立刻进去通禀了。
话自然是传给冯保的。
冯保侍候在明间外面,并未进去打扰批阅圣旨的李崇。
听说是曹嫔来了,冯保挑眉,他先打发了内侍下去,而后看一眼身后的明间,屏风之后,穿着便服的李崇还在审阅奏折,他身后那一盆杜鹃花开得正好。
灼灼其艳。
仿佛从来不曾衰败过。
茶开了,冯保进去给人斟茶,一并把刚才得到的那个消息与人说了,见李崇皱眉,似有不喜,他轻声说:“那奴婢把人先去打发了?”
李崇并未出声。
过了一会,就在冯保打算出去把人打发掉的时候,方才听到一道低沉如玉石般的声音:“让她进来。”
听到这个回答,冯保也不意外,轻轻答应一声就退了出去。
刚走到外面便瞧见那位曹嫔已经站在了廊庑之下,长廊上的灯火照在她的身上,也让这位身怀六甲的女子平添了一份孕后的明艳,看到冯保出来,她客客气气和人打了招呼:“冯公公。”
冯保笑着和人说话:“娘娘来了。”不等曹嫔说别的,他又笑道,“陛下听说您来了,正高兴呢,外面风大,您怀着龙嗣可不能多站,奴婢扶您进去吧。”
曹嫔听到这话面露惊讶,她甚至还未说……
直到袖子被身边的宫人轻轻拉了一下,她才如梦初醒。
“陛下愿意见我?”她仍是不敢置信,神情也有些踌躇。
冯保笑道:“您这是什么话,陛下就算不见任何人,也不会不见您呀,您可是陛下心尖上的人。”他躬身,伸出手臂,是要扶曹嫔进去的意思。
曹嫔心里的那点不安和惶然终于彻底消失了,她不可自抑地扬起唇角,望着眼前的宫殿,她眼里的那点眸光也变得越来越柔软。
“多谢冯公公。”
她把手放在冯保的胳膊上。
冯保笑着同她说“娘娘客气”,目光在她手腕上那块杜鹃花的胎记停留一息,未等人察觉,他又笑着收回视线,躬着身扶人进去了。
他只把人送到明间就退下了。
李崇还在批阅折子,抬头见一容貌清丽的女子站在屏风旁边,一副不知该不该进的模样,他靠在靠背上,一边朝她招手一边与她莞尔道:“怎么站在那不动了?”
曹嫔这才敢说话:“怕打扰您。”
她说话的时候,看到李崇的动作,眸光又亮了一些,两边嘴角也跟着抿开小小的梨涡,而后她像是终于有了依靠和支撑一般,如林间的鸟归巢一般轻快地向李崇走去。
李崇朝她伸手。
曹玉珍看见了,脸蓦地又是一红,却没有丝毫犹豫把手放到了李崇的手上,任由李崇抱着她坐在了宝座上。
他显然也看到了她的妆扮,满意道:“这样打扮就很好看。”
说完视线又落在了她的手腕上。
看到那朵杜鹃花胎记,李崇漆黑的眸光微动,他未说话,只是衔起她的手,而后俯身,低头,薄唇视若珍宝一般在那杜鹃花上轻轻烙下一个吻。
热气喷洒在手腕上,曹玉珍被弄得有些痒,却舍不得躲,只弯着一双笑盈盈的眼睛看着李崇。
看着眼前的黑色头颅。
曹玉珍的心里一片柔软,先时心里的彷徨和担忧已在此刻全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一片数不尽的柔情蜜意。
没有遇到李崇之前,她曾觉得自己真是这世上最可怜的人。
生母早早离世,父亲又早早娶了继母,她还未长大就得在继母的眼皮子底下讨生活,在家里虽然担着一个大小姐的身份,却哪有什么小姐样?继母不喜欢她,父亲觉得她是个女孩子也从未把她放在心上,等有了曹丽娘,她更是活得凄惨无比。
外人眼中好脾气温柔似水的曹丽娘实则最是小肚鸡肠、掐尖要强。
她有的,她不能有,她不会的,她更不能比过她,就得样样都比她差,她才开心,就连从前家里的绣娘夸她一句,她都能在心里记上许久,之后那个夸她的绣娘就被她的继母想法子弄走了。
后来她就什么都不争了,也什么都不敢争。
她知道这世上无人能护她。
可她遇见了李崇。
遇见了这个她曾想都不敢想的男人。
李崇教她读书、教她写字,从前她不敢争取不敢拥有的,他都给了她,他甚至还会抱着她坐在窗前给她讲故事。
如梦似幻。
却偏偏是真的。
让她每每想起又是高兴又是心慌。
手腕上的热度提醒着曹玉珍这一切都是真的,曹玉珍忍不住想伸手抱抱他亲亲他,她总觉得这时候的李崇特别的无害,没有一点攻击力,就像一个普通的男人,可她不敢。
她只敢这样看着他,温柔似水地看着他就够了。
李崇起来了。
看到曹玉珍这样看着他,倒是笑了:“怎么这样看着我?”
他用的是我,曹玉珍听到之后,心里变得更加柔软了,她眉眼弯弯,终于也变得大胆了一点,她窝进李崇的怀里与他笑说道:“其实妾身也没那么喜欢杜鹃花。”说话的时候,她的目光落在一旁的杜鹃花上,见那杜鹃花开得正艳,比她宫里的那些只有过之而无不及,显然是被人精心照料着的。
曹玉珍以为圣上是见花思人,本就是一副女儿柔肠,此刻却变得更为柔软,一双眼睛也弯得跟月牙似的,笑得更加柔和了。
她并未瞧见李崇在听到这话时,脸上那刹那而过的冷然,依旧噙着一抹笑靠在李崇的怀里。
见他手里握着圣旨,方才又担忧道:“妾这样会不会打扰您?要不妾还是回去吧。”
“不用。”
李崇一边批阅奏折一边问她,手圈在她的腰上,偶尔摸一摸她如今越发显怀的肚子:“最近过得如何?”
曹玉珍显然也已经习惯了,每次她和圣上在一起的时候,圣上都会问她这样的话,她初时还有些不习惯,怕圣上听得烦心,都是拣着话说的,时间长了,胆子才一点点被养得大了起来,如今无论事情大小,她都会说与人听。
她一点点说着,事无巨细,声音宛如轻快的黄莺一般。
李崇批阅奏折的手不知何时一点点停了下来,他在满室烛火下眸光涣散,恍惚间仿佛有个明艳的少女坐在他身边,像永远不知疲倦的鸟儿在他旁边叽叽喳喳,若他不说话,她就会气鼓鼓地鼓着一张脸把他手里的书抽走,然后撅着嘴满脸不开心地问他:“崇哥哥是不是不喜欢阿瑶了?你现在都不与我说话了!”
“你再这样,以后我就不跟你好了!”
小姑娘脾气大得很,李崇却不觉得烦,也不觉得吵,宫里太安静,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的,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说错做错,可她从来不在乎这些,她永远明媚永远朝气。
“我错了,阿瑶不要生哥哥的气好吗?”
“阿瑶……”
李崇忽然发出低低的呢喃声。
曹玉珍还在说话,忽然听到这一声,未曾听清,便疑惑地转过头:“陛下说什么?”
李崇垂眸,看着面前的曹玉珍,他沉默着并未说话,而是伸手放在她的脸上,却又遮住了她的脸,只露出她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
曹玉珍永远都不会知道当日李崇就是因为她这双眼睛才动了心思,而这一双眼睛像极了那位早逝的信国公夫人,从前崔家的掌上明珠。
“唤我四郎。”他沙哑着嗓音开口。
曹玉珍只犹豫了一瞬,便喊出了声:“四郎。”
说完感觉到男人握在她腰上的手更加用力了,离她也越来越近了,热气喷洒在她裸露的脖子上,她忍不住笑:“四郎,痒。”
她想躲,却被男人强势地按住腰肢,不准她躲。
“别躲。”李崇看着那双眼睛,低哑着嗓音道,“别躲我。”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有那么一瞬间,曹玉珍竟觉得这位至高无上的帝王是在祈求她,可怎么可能呢?她很快就把这个念头抛到脑后了。她伸手,挂在李崇的脖子上,然后看着他笑盈盈道:“好,妾不躲。”
窗外照出两人的身影。
而殿外,小内侍跟冯保说着话:“没想到陛下对这位曹嫔娘娘竟这般好,刚才福宁宫的那位跪了这么久都没能进去呢,没想到曹嫔一来就进去了,儿子瞧着,今夜这位曹嫔娘娘怕是又要留宿了。”
冯保乜他一眼:“你懂什么?”
只无论小内侍怎么问,他却一个字都没再说了。
曹嫔留宿于景圣宫的消息没多久就传到了后宫那些主子们的耳中,丽妃是第一个知道的,她刚沐浴完,正坐在梳妆镜前由宫人们伺候着在身上涂抹精油和珍珠膏,听到这个消息,她直接把面前嵌着宝石的西洋镜给摔碎了。
宫人跪了满地。
丽妃依旧气得胸腔不住上下起伏,嘴里还咬牙切齿地骂道:“贱婢竟敢如此折辱于我,我必不会让她好受!”
身边宫人担忧道:“娘娘,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若曹嫔的孩子在这个节骨眼上没了,陛下一定会怀疑到您的头上,届时……”
她是担心丽妃像从前那样。
可从前那些女人如何能跟曹嫔比?现在满后宫谁不知道曹嫔正得宠,她那肚子里的孩子也很是受陛下看重,早在得知有孕当初,陛下就亲自拨了太医和侍卫过去,还让皇后娘娘亲自监管,为得就是怕这个孩子出事……
若是这会曹嫔出事,陛下查出与她们娘娘有关,就算老王爷在这,恐怕也护不住娘娘啊!
丽妃自是不会这么傻,她嗤道:“谁说本宫要这个时候收拾她了?她还不配让本宫在这个节骨眼上跟陛下生龃龉。不过是个贱婢,就算生下皇子又如何,本宫照样能让她的皇子不久于人世!”
“竟还敢跟本宫的珏儿相比,如此贱婢,她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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