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惊鹊儿
在裴家被人看笑话,被陈氏立规矩,而自己的丈夫只能远远看着无能为力的时候,她也没哭过。甚至在那个女人和孩子进门,她跟裴有卿发生争执吵闹的时候,她也没有哭过。
可那日在看到她那个向来骄傲的父亲和她说没事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被人狠狠掐住了,疼得她胸腔窒闷、呼吸困难,忍不住就想滚下眼泪。
那日她在阿爹的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像个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小孩一样。那是她在接受父亲和母亲分开之后,第一次哭得那么厉害。
而此刻,云葭看着面前明显要更为高大也更为年轻的父亲双目温柔的望着她,不知为什么,她竟然又有些想哭了。
比起前世弓着脊背的父亲。
如今的父亲还十分威猛雄壮,他器宇轩昂、威风凛凛。
可他眼里那点望向她时的温柔即便岁月更迭多少次都没有发生过一丝变化。
也只有云葭和徐琅,他们这些徐冲的身边人才能看到他这样的一面,这个在外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其实也有一颗柔软的心,只是这一份柔软,能看到的人实在少之又少。
云葭轻轻吸了下鼻子。
眼泪还未在眼圈里流淌滚烫,便又听到一句——
“我也要摸!”
原来是徐琅不甘寂寞扑窜了过来。
他不肯让徐冲摸他的头,而是双手撑在膝盖上把头凑到云葭的面前让她摸他的头。
看他双眸亮晶晶地看着她,跟要主人抚摸的小狗一样,云葭那股子泪意立刻就消退了下去,她笑着嗔他:“都多大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
话是这么说。
但云葭还是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徐琅这才高兴了,十分得意并且自豪得看了他的老爹一眼。
徐冲嫌自己这个儿子讨嫌,没好气地轻轻踹了他一脚:“行了,别总是闹你姐。”说完面对云葭的时候又是一副慈父模样,嗓音都压轻了不少,“你好好休息,我跟你弟弟先走了,晚上再来看你。”
云葭点头。
她还是送了几步,只不过快到门边的时候便又被徐冲给阻止了。
徐冲让她在门后几步止步,不肯再让她出来了,而就在他带着徐琅即将要出去的时候,忽然驻步回头:“悦悦。”
他突然看着云葭喊了一声。
他喊的是云葭的乳名,看云葭目露诧异,但很快便轻轻诶了一声,笑着问他:“阿爹,怎么了?”
徐冲看着她抿唇低声:“你以后不要那么辛苦了,有什么事就交待给我和你弟弟去做。”
这么大一男人,说起这些话,竟然还挺不好意思,也很局促。这个在战场行军打仗说一不二的男人此刻在自己的女儿面前却踌躇地手足无措:“我跟你弟弟是笨了点,但我们会慢慢学的,你以后别总是自己担着。”
旁边徐琅也跟着说:“对,阿姐,你以后有事就吩咐我跟老爹去做,你别那么辛苦了。”
他其实心里还有些后怕。
这次阿姐忽然晕倒,除了因为被裴家退婚的事打击倒,还有就是因为太过疲惫了。大夫说她是心力受损,还说奇怪,这样的年纪居然能心力受损到这种地步。
这几日他时常自责,还偷偷哭了好几场,总觉得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会导致阿姐劳累至此。不想让阿姐担心,他硬忍着没哭,抬头跟云葭保证道:“以后我会听话的,也不会动不动就跟别人打架让你操心难受了。”
看着面前望着她的父子俩。
云葭心里不是不感动的,她的父亲和弟弟或许有许多不完美的地方,可他们是这世上对她最好也最无私的人了,在他们面前,她可以永远放心。
“好。”
她轻轻应声。
徐冲和徐琅见她答应立刻眉开眼笑,他们高兴地也不再说什么,忙让云葭去休息,然后他们就在云葭的注视下往外走了。
云葭笑着目送父子俩离开。
即便从背影也能感觉出父子俩此刻心情的愉悦,云葭看他们这样,心里也高兴。她没有立刻去休息,而是拢着衣襟靠在门边看着他们离开,看着他们远远离开,云葭的脑中忽然跟走马观花似的闪过许多事。
她想。
或许她一直以来都做错了。
她太习惯把自己当做守护者和保护者的形象,总想着靠自己让自己的父亲和弟弟不受到伤害,却忘记一家人最该做的是互相扶持。
如果以前遇到事,她能坐下来跟父亲和阿琅好好商量,而不是总是一个人大包大揽,那么或许父亲和阿琅碰到事的时候也会先跟她说,而不是怕她担心,所以选择自己去解决。
还好。
外面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很温暖。
云葭仰头阖目感受那轻柔的日光沐浴在自己身上,扬起唇角轻笑。
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想这一世一定会不一样的。
她的父亲和阿琅都会好好的,她也会。
第17章 桥路不归
这一会功夫。
云葭在这已经看不到父子俩了,跟阿爹聊了这一通,事情也在一点点朝好的方向走,云葭此刻心情舒畅了许多,眉眼也舒展了许多,她正想拢着衣襟回屋休息,就听到外面惊云过来与她恭声说道:“姑娘,王妈妈来了。”
王妈妈也是家里的老人。
跟管家福伯是一对,他们俩的儿子岑风也是云葭手底下的得力能将,从十五岁起就替云葭跑前跑后,这一家子对徐家都忠心不二,就跟罗妈妈一样。
前世家里出事,许多人都走了,但王妈妈一家却都留了下来,替她照顾阿爹和阿琅,即便后来阿爹、阿琅先后出事,他们也一直守着家,等阿琅回来。
云葭打心里感激他们,此刻听人来了,自是忙开口说道:“快请妈妈进来。”
惊云诶了一声去外面喊人。
云葭则重新坐回到里边的贵妃榻上。
屋子里飘着淡淡的宜和香,清新怡人很好闻,云葭刚拢好衣裳,王妈妈就进来了。
“姑娘。”王妈妈一进来就直接给云葭跪下了。
她这样大礼,倒让云葭吓了一跳,她蹙眉:“妈妈这是做什么?”
说着她亲自起身去扶人。
王妈妈不肯起,依旧跪着跟人告罪道:“老奴今日做错了事,是来向您请罪的。”
“什么事不能起来说?”云葭说话的时候还凝神细想了一下,她记得前世并没有出现过王妈妈请罪的事情,仔细想了下,大概也能猜出她因为什么来请罪,她索性开口问道:“妈妈今日是怎么招呼裴家那些人了?”
话落。
王妈妈猛地抬起头。
她的脸上是藏不住的惊讶和不敢置信,似乎没想到自己这还没开口,姑娘竟然就已经知道了。
云葭看她这一脸震惊的样子,暗道果然如此,她笑了笑,抿唇道:“好了,起来吧。”其实这并不难猜,罗妈妈去了裴家,那裴家来的那些人自然也得有人招呼,而阖府上下论地位而言也就王妈妈能与罗妈妈媲美,也只有她能应对那位裴家来的李妈妈。
至于前世为什么没有这样的情况。
大概是因为前世她一直处于昏迷之中,他们又都以为她还喜欢裴有卿不敢跟裴家闹得太过难看,所以无论裴家做什么,她家里肯定都得咬牙忍着。
倒是难为他们了。
无论是阿爹还是阿琅,亦或是一直陪着她长大的罗妈妈和眼前这位王妈妈,都不是能吃亏的主,却为了她的幸福咬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惊云,给妈妈上茶。”她扶着王妈妈起来后便吩咐惊云倒茶。
惊云忙答应一声。
她重新倒了两盏新茶过来,这会功夫,云葭已经扶着王妈妈起来在贵妃榻上坐下了。
王妈妈一路怔怔的,想不明白姑娘是怎么知道的,直到屁股沾到柔软的软榻方才回过神,她哎呦一声,变了脸忙站了起来:“姑娘这岂不是折煞老奴?”她是一万个不敢坐在云葭身边的。
云葭无法,也知道她身边这几位妈妈的性子,只能让惊云搬了一个小圆凳过来。
王妈妈还是不大愿意。
她是来请罪的,哪有请罪的人这么松快的?
还是云葭笑着同她说了句:“妈妈坐下跟我说吧,你站着,我看你看得头晕。”
王妈妈看她脸色还是不大好,怕她真的难受,这才犹豫着坐下了,但也没敢坐满,只占了个小半的位置,然后看着云葭小声犹豫道:“您都知道了?”
知道她在问什么。
云葭笑了笑:“猜到了。”
“那您……不怪老奴?”王妈妈心里还是有些紧张。
这要让李妈妈瞧见只怕得瞪大眼睛,刚才在她们面前,这位王妈妈可没少嚣张,哪想到在云葭面前竟这般老实。
这也是因为云葭这么多年御下有方。
不管徐家再厉害的奴仆到她面前都是老老实实的,外加王妈妈与罗妈妈一样,从小看顾云葭长大,这其中的情分自然又不大一样。
“没什么好怪的,妈妈是替我打抱不平,我若怪你,岂不是寒了你的心?”看对面妇人原本紧张的神情霎时变得感动起来,云葭又柔声同她笑道:“事情做了就做了,妈妈不必为此请罪,何况也是该让裴家知道知道我们徐家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免得他们总上门来闹事。”
她虽然没有要跟裴家树敌的想法,但这辈子也注定与他们不可能有什么好的往来了。
她也知道底下几位妈妈都是心疼她才会做出这些事,这样都要责罚于她们,未免有些寒她们的心了,何况现在家里也的确需要做出一些事情定一定下面人的心。
免得家里还没倒,底下的人心就先散了。
她想到这,便又柔声多说了几句:“最近家里出了不少事,我知道你们都辛苦了,今日我不好见人,便劳烦妈妈替我跑一趟说一句,现在家里还没出事,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就算家里日后真的出事,我跟父亲也决计不会亏待了他们,且让他们放宽心。”
锦绣屋中,端雅娴美的少女梳简髻着薄衫,她的脸上还带着大病初愈的病态苍白,可她双眸沉静,两颊含笑,三千青丝披散在身后,让人只看着就觉得浮躁不安的心慢慢变得平静下来。
“哎!”
王妈妈笑着脆生生答应了,比起刚才在外面时的不安彷徨,她现在是一点焦心都没了,有这样一位主子,就算家里真的发生变故,她相信主家也一定会好好安置他们的!
她重新拾起一脸笑,心里放松之后,王妈妈整个人的精气神也都变好了许多,神采奕奕站起来后跟云葭笑吟吟道:“老奴现在就去跟他们说,那群小东西,这几日被裴家搞得每天都慌里巴兮的,您这一番话下去,他们也总算能够安下心了。”
这么看来,她刚才对裴家还是客气了,早知道姑娘不生气,她就应该再好好收拾他们一顿!
王妈妈心里难免有些抱憾。
急着跟下面那群人说去,也怕耽搁云葭休息,王妈妈不敢多留,跟云葭说了一声“姑娘好好休息”就准备出去了。
“妈妈且慢。”
云葭却留了人一步:“妈妈回头让岑风过来找我一趟。”
虽然不知道陛下会怎么处置他们,但有些东西还是得事先准备起来了,免得日后被打得一个措手不及。
“姑娘忘了?”王妈妈有些惊讶,“岑风前几日被您派去庄子里,现在还没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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