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惊鹊儿
常山听到这番话,眸光微动,张了张口,却也未说什么。
他知道世子向来重孝。
真要让他跟陈夫人断绝往来也不现实。
也就一时装聋作哑当做不知道了。
刘安看了一眼常山,见他没有反对,便立刻拱手道:“属下这就去。”
他说罢便未再跟着往里走去,而是转身往外走,按着世子的话先给夫人报这个好消息去。
又走了几步。
裴有卿想到与他一道参考的裴郁。
犹豫片刻,他最终还是看着常山问了出来:“不知道郁弟今次名次如何?”
先前家中派人去看榜的时候并未提起,他也未曾过问。
那日在郊外看到郁弟和云娘在一起的样子,还有云娘与他说的那些话……要说裴有卿这心里一点疙瘩都没有自是不可能的。
如果是别人,他尚且还可以安慰自己。
偏偏是郁弟……
他的亲堂弟。
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难道他以后还要喊云娘一声弟媳吗?想到这,裴有卿的心里便又开始变得锥心得难受起来。
自打他从郊外回来之后,他有好几夜都没有歇息好,辗转反侧都是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以及云娘与他说的那一番坚定的话。
他有想过云娘会嫁人。
她还那么年轻,又那么好,那么优秀,这燕京城中多的是人喜欢她,她总有一天会和别人在一起,把从前对他的那些好全都给予给别人,与对方成亲生子,相伴一生。
可即便想过无数次,也早就做好这个准备。
但真的看到的时候,裴有卿还是有些承受不了,所以这几日他一直待在家里,也未再去过问郁弟的事情,仿佛可以借此忘记那日的事,忘记两人在一起的消息。
可裴郁毕竟是他的亲堂弟,他又亏欠他良多……纵使他心存疙瘩,却也没法不去管他的事。
只是话一问出。
无论是常山还是元丰一时都没有出声说话。
“怎么回事?”
裴有卿见他们模样不对,不由皱眉停步:“郁弟他……没中吗?”
常山点头。
叹了口气回了:“未在榜上看到二公子的名字。”
他当时也着人仔细打探了几番,的的确确没有在上面看到二公子的名字。
余光瞥见身边世子皱眉,便又同他安慰道:“二公子毕竟还年少,一时没能高中也正常。”他说着又叹了口气,“只希望他不要因此一蹶不振,能再接再厉,三年后再战。”
他并没有觉得二公子名落孙山有什么不对的。
毕竟二公子还太小了,较世子有四岁之余,从小生活的又是那样的环境,没有人从小教导他,落榜很正常。
说实话二公子这次能参加秋闱就已经足够让人震惊了。
常山也只不过是有些可惜,原本一门双杰,那该是多大的喜事啊,恐怕全京城的人都得羡慕他们裴家。
可惜了……
不过也没事,二公子如今还小,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再过三年也不过十九岁,到时候有了今次的经验,二公子必定能高中。
常山想得很开。
若不是二公子和家中的关系实在太差了,他都打算亲自跑一趟徐家去安慰二公子一番。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还是算了。
裴有卿听常山这样说,却依旧紧锁长眉,未曾得以轻松颜。
虽然没怎么与郁弟接触过,也不清楚他的真实水平,但不知道为何,裴有卿就是觉得郁弟也该高中才是。
怎么会没中呢?
裴有卿心中实在困惑,但桂榜就在那贴着,中不中,一目了然,也的确令人无话可说。
他也只能叹了口气:“希望郁弟不要气馁,三年后可以一举夺魁。”
他是真的希望裴郁能高中。
重新提步,未走多久,裴有卿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抬头看,见是大伯裴行时。
裴行时前些日子一直在家里养伤,他平素少露面于众人前,也无人知道他受伤的事。
今日他是有事要出去。
“大伯。”
裴有卿看到裴行时,立刻停步让到一旁与人垂首躬身问安。
裴行时带着詹叙过来,闻言,轻轻嗯了一声,他原本脚步未停,直到目光落在他手中那一份专属于解元郎的金花榜子时,忽然一顿。
心中不由浮现一个少年的身影,也不知道他此刻怎么样了……
裴行时眸光微垂,面上依旧未表露什么,半晌他才吐出两字:“恭喜。”
这些年大伯从不关心旁事,即便回来,不是去香山就是去青山寺陪祖父,这次能从大伯的口中听到“恭喜”二字,裴有卿自是十分高兴。
他笑不掩于面,高高兴兴和裴行时说了多谢。
只是想到裴郁,笑容不由又是一敛,他试探着看着裴行时问道:“大伯什么时候回宁夏?”
裴行时答:“过几日。”
又问裴有卿:“怎么了?”
裴有卿犹豫片刻方才看着裴行时说道:“郁弟这次也参加秋闱了,虽然没中,但比起同辈之人已经超出许多,也勇敢许多,大伯若有时间,不如去看看郁弟吧,也好好嘉奖他一番,让他再接再厉,三年后再战。”
这一番话,裴行时回来的第二日,裴有卿就曾与他说过,只不过那个时候他是劝大伯带郁弟回来。
当时大伯并未理会他,只说自己还有事便直接离开了,如今……
大伯依然没有理会他。
听完他的话之后,他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便直接抬脚往外走了,话倒是留了下来:“没必要。”
裴有卿一听此言,立刻皱眉。
什么叫做没必要?
他素来敬重大伯,尤其是在认清父亲的真面目之后,他便越发觉得大伯忠肝义胆,为大家舍小家,无怪那么多人敬佩他。
可为何这样让人敬佩的大伯在郁弟这件事上竟做得这般离谱?
裴有卿实在不理解。
眼见大伯已经动身离开,裴有卿也顾不得回去,当即抬脚跟上,边走边说:“大伯,我知道您是因为大伯母的事责怪郁弟,但这事与郁弟有何关系?他只不过是托生到了大伯母的肚子里,并未想过自己的出生会酿造这一切。”
“纵使他有错,这么多年他受的苦也已经够多了。”
“您就算再生气也该消气了。”
裴有卿身高腿长,但他毕竟是个文弱书生,追赶裴行时还是有些困难,但他还是咬牙撑着一口气,跟在裴行时身后不停说道:“平素也就罢了,今日这样的时候,郁弟最是需要家人关心关怀的时候,大伯怎能弃之不顾?”
眼见说了这么多,大伯也未停下。
裴有卿不免也有些生气了,他不禁看着大伯的背影喊道:“您这样是不是太冷血了一些!”
裴行时脚步一顿,终于停了下来。
裴有卿见他停下,也跟着停下步子,呼吸却因为这一路的紧追慢赶而紊乱不已,此刻停步之后,他便先平复起自己的呼吸。
眼睛却始终盯着大伯的背影,希望他能因为他这一番话改变主意。
他第一次这样不驯。
甚至对一向敬重的大伯口出恶言。
可裴有卿并不后悔,倘若大伯真要因此怪他,那就怪好了,他只不过是为郁弟鸣不平。
裴有卿自己经历过才知道。
至亲之人的忽视和冷漠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他甚至无需做什么,就足以让这把刀扎进他的血肉之中,让他痛不欲生。
可大伯并没有回过头,也没有说话。
裴有卿见他这样,长眉再一次紧皱,还想说话,身后元丰等人终于追过来了。
元丰一路听得心惊胆战。
世子每说一个字,他的心就跟着收紧一些,在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瞳孔都忍不住放大了,小心脏更是快得已经要跳到喉咙口了。
元丰苦着脸。
心里喊着祖宗诶,他连忙上前拉住裴有卿的胳膊,压着嗓音让世子别说了,生怕世子这一顿说惹恼了国公爷。
虽说国公爷平日不管事……
可说到底他们这个府里,真正当家的还是国公爷啊!
要国公爷真的生气,或是不满世子要罢免他这个世子身份,恐怕就连老太爷也没办法说什么。
常山也上前打起圆场,跟裴行时说道:“世子也是关心则乱,您别在意。”
“不过国公爷,世子这话也没说错,二公子年轻没怎么经历过事,今次落榜想必心里肯定不好受,您要不……”
要不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他就看到先前一直背对着他们的男人终于转头看了过来。
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十分平淡。
并没有因为裴有卿的这番话而产生一丝愤怒或者别的情绪。
他就这样目光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却足以让所有人都没法出声,元丰更是不受控制地埋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裴行时并未同他们说什么,甚至没有多看他们一眼。
而是目光冷淡地朝一路磨磨蹭蹭跟在他们身后的詹叙看去。
“还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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