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殊晚
“你不应该留在这里。”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雪,混着冰晶的雪粒密密麻麻砸在窗上。
更像砸在他们彼此的心上,密密麻麻坑洼一片。
“那我应该去哪啊?”
眼睫颤抖不止,犹如雨幕中失去方向的蝴蝶羽翼,祁安尝到口腔中的血腥,感受身上的温度一点点变凉。
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她哭到崩溃破碎,像是发泄又像是不甘心,手指扯住陈泽野的衣衫,反反复复地质问:“陈泽野你说我应该去哪啊。”
“我还能去哪啊。”
“安安。”
理智被敲碎打破,陈泽野最后还是没能控制住,双手捧起她的脸,视线落在她越来越红的眼尾处,喉结隐忍上下滚动。
混着粗粝感的指腹贴上她薄薄眼皮,他用温柔语气说出残忍的话:“听话啊。”
“回学校吧。”
祁安死死咬住嘴唇,拼了命地摇头,仰起脸看向他,言语中多了几分恳求:“阿泽。”
“你别赶我走行不行?”
陈泽野从来没觉得哪一刻这么难捱过,想抱她的手伸出一半又收回:“回去吧。”
“乖。”
“可是你为什么要赶我走啊。”
暗涌流动的空气被抽干,祁安怎么也理不清思绪,垂在身侧的手掌蜷在一起,不确定地问出一句:“是要和我分手吗...”
睫毛扑簌簌还在颤,心口痛到麻木,她本能地抓住他的手:“别这样对我好不好。”
“难道你一点都不想我吗?”
陈泽野没有接话,但在她看不见的那面,泪水还是悄然滑落。
想啊。
怎么不想。
分开这几年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
来的。
有很多次他真的真的觉得活不下去了,可心底的另一道声音反复提醒着。
不能死啊。
死了的话就真的没机会了。
其实他真的很想抱抱她。
可是他不能这样。
不能这样自私啊。
然而在这空白的时间里,祁安却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她想到闻姝口中提到的那个交换生,意识到他回来应该有一段时间,但却没主动联系自己。
她想到那个夜晚中一闪而过的身影,也许走散并不是巧合,而是他在故意躲避。
失而复得的喜悦与兴奋,在这一刻山崩地裂般消散,转换成抽筋剥骨的伤痛。
溺水的人放弃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祁安也不再歇斯底里地询问挣扎。
而是由着自己下沉坠落,直至最冰冷的海底。
她隐约感受到支撑自己五年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手指蜷缩抓住衣角,她像是走错房间的小孩,慌张又无措地向外逃跑。
陈泽野就那么站在原地看着她所有的反应,看着她的神情由难过变成不可思议,看着她将脸上的泪擦掉,看着她脚步踉跄地转过身,暖黄灯光下的身影脆弱又单薄。
踏出门槛的时候,祁安没有哭。
门被关上的那一瞬间,陈泽野哭了。
眼泪在暗棕色地板上泅开,形成一面无形的暗镜。
脊背僵硬抵上门板,挺拔与坚韧却不复存在,他承受不住地弓起身子,膝盖失力撑跪在地面。
心口压抑的窒息与疼痛难以消解,鸦黑的睫毛沾满泪痕,他疲惫地闭上眼,由着黑暗将自己吞噬。
……
江驰逸接到电话之后,立刻往锦昌那边赶。
他和陈泽野是在三个月前才联系上的。
那时候他跟队友到洛杉矶参加拉力赛,在街边碰见黑人在闹事打架,好事凑热闹过去看了眼,不想却意外撞见在附近兼职的陈泽野。
当时他已经和所有人失去联系整整四年。
当年出事后,他花了很长时间调查陈泽野的去向,但陈家做的实在隐蔽,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江驰逸到现在都还记得再遇的那一幕,混乱的贫民区,暴.乱与动荡并存,少年穿着洗到发白的工作服,憔悴狼狈到极点,意气风发不复存在。
他甚至不敢相信那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陈泽野。
雪越下越大,浸透霓虹,像是要把整座城市淹没。
江北的夜路实在太堵,走走停停将近三十分钟才赶到。
推开车门,干燥的冷风铺面迎过来,雪粒融化带走皮肤上的热意。
他按照地图找到陈泽野的位置,在外面敲了两分钟门,却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某些不好的想法划过脑海,他肩膀用力撞在门上,采取暴力闯入。
砰、砰——
第三下的时候,门开了。
房间里的灯全都关着,黑暗中分不清任何,但江驰逸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道。
他立刻将墙边的灯摁开,不稳电流滋滋两声,昏暗的顶光亮起。
入眼是一片狼狈与凌乱,屋子里的东西本就不多,如今更是东倒西歪散乱在地面。
陈泽野窝在角落那个破旧的沙发上,突入起来的光亮让他不太适应地半眯起眼。
修长笔直的腿被意见黑色家居裤包裹,冷峭踝骨却蔓延渗出血红,成为晕沉中那一抹刺眼的禁色。
但他好像完全没感觉一般,放任不管。
视线向上,骨干分明的手指中捏着一块玻璃碎片。
边角锋利,折射寒光,像是陨落的流星。
更像某种暴力美学。
“陈泽野!”
江驰逸冲到他身旁,一把抢过他手里的东西,揪住他衣领:“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
陈泽野勾起唇角,无力朝他扯出笑来:“别紧张。”o
“没有你想的那层意思。”
江驰逸松开桎梏,声音里压着火气:“你最好是没有。”
“脚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陈泽野漫不经心往下扫了眼:“不小心划到了。”
他今晚状态明显不对,脸色很差,额头上浮着虚汗,空洞的神色中夹杂着说不清的焦躁与亢奋。
江驰逸头疼起来:“Peter给你开的那些药呢?”
“吃没吃?”
额前碎发挡住眉眼,陈泽野以颓废的姿态倚着靠背,喉结晦涩地滚着,声音被莫大痛苦撕裂。
“药啊。”
薄唇挑起弧度,他像是在笑,更像是在哭:“不见了。”
“被我赶走了。”
江驰逸听的云里雾里,没反应过来这句,拧起眉头重复一次:“什么赶走了。”
“我问你药呢,不是从美国带回来了吗。”
陈泽野摇摇头没说话,半仰着头,下颌与脖颈连成嶙峋弧度,眼泪顺着眼角溢出,滑落又藏进衣领中。
这么多年,能让他哭的人只有一个。
江驰逸一下子就懂了,空咽了下试探:“你们......见面了?”
“什么时候的事?”
“今晚。”
江驰逸急切起来:“然后呢?”
陈泽野却不再回答。
江驰逸猛然想起他刚才说的那句赶走了。
他看不得他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更不能理解他的所作所为:“陈泽野你到底想干什么啊?”o
“你以为我不清楚你回国交换是为了什么吗?”
“既然惦记了这么多年,历经万难才回到她身边,为什么还要故意把她推远啊。”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陈泽野哽咽了下:“是我先食言的。”
“什么食言不食言的。”江驰逸眼眶也酸得难受,“难道这种局面是你想看到的吗?那四年苦是你愿意吃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