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殊晚
“你——”祁安其实还是有些犹豫,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可触碰的秘密,未愈合的伤疤不应该被反复提起。
最后她还是生硬地收回视线,缓缓摇了摇头,答非所问:“我没生气。”
但她不知道,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根本藏不住秘密。
陈泽野盯着她瞧了几秒,喉结滚动:“祁安。”
“想说什么可以直接说,不用憋着。”
祁安小口喝着他刚才盛的那碗汤,唇齿间都残留着暖意,她眨了眨眼睛,自然地切换掉话题:“这个汤还挺好喝的。”
“你要不要也尝尝?”
陈泽野垂下眼,敛起的情绪像是在缴械投降。
他低笑一声,带着很轻的鼻音,说出的话又有几分无奈的宠溺。
“听你的。”
“尝尝。”
……
那顿饭平静地吃完,陈泽野说要送她回去。
祁安觉得没必要,但他很坚持,拒绝的话一概不听。
淡黄色夜灯在昏暗中格外清晰,半个小时前刚刚落了场小雨,拂面的微风里夹杂着潮湿水汽。
进门的前一秒,身后人出生叫了她的名字。
“祁安。”
陈泽野周遭的气压还是很低,但看得出他在努力压抑。
“怎么了?”祁安回过头,神情有些疑惑也有些担心。
视线隔空相对,脑袋里的想法乱七八糟,她觉得他状态大概真的不太好,应该回去好好休息。
安静了几秒,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陈泽野?”
“祁安。”
听见那三个字,陈泽野不知怎么就笑了,单手插在兜里,负面情绪看起来少了一点,他扬了下眉梢,语调半开玩笑:“我没事儿。”
嗓音被风吹得比平时哑,远处的小商贩停止叫卖,刻意为他们营造出安静的环境。
他接着说:“就是想叫叫你的名字。”
*
夜色更深。
房间里的灯没有开,唯有那一点猩红划破夜的黑暗。
夹在指尖的烟烧到一半,手机屏幕亮起,微弱的荧光衬得侧脸线条更加凌厉。
陈泽野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接通电话。
灰色沙发下陷,他没骨头似的窝进去,语调没起伏地问了句干嘛。
对面那头背景音有些吵,机械音加电子乐,江驰逸不得不把音量拔高:“阿野,出来啊,老地方见。”
陈泽野捞起桌面上的银质火机,指节无聊把玩,他抬眼看了下对面那栋,灯还亮着,便直接拒了:“不去。”
“别啊。”江驰逸不可能这么轻易答应他,“好几个人呢,就差你了。”
“后天我就得回临舟了,这次本来就是偷着过来的,老爷子知道后和我生了好几天气,下次什么时候再来可不好说。”
“都半年没见了,今晚你必须出来。”
火光顺着虎口蹿出,烈焰沾染皮肤,陈泽野没松口:“真不去了。”
“操你还是不是兄弟。”江驰逸开始耍无赖地卖惨,“我今天可是带病约你,你都不给我个面子?”
“伤心了,真伤心了。”
“亏得我这么牵挂你,不远万里奔赴过来。”夹着嗓子,模仿着不知从哪看来的台词,“这几年的情爱与时光,终究是错付了。”
“……”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陈泽野被烦得不行,低声骂了句:“等着。”
“我晚点过去。”
酒精和烟草的气味交织融汇在一起,暗色灯光流转迷离,折射在剔透的玻璃酒杯里。
时间已过十二点,Provence里气氛依旧躁动,卡座里男男女女交杯换盏,暧昧勾在耳畔。
陈泽野一身黑色T恤,五官骨相格外出众,可惜身上的冷冽感太重,来来往往不知多少目光黏在他身上,却没什么人敢贸然上前。
他越过人群走到最里面的卡座,不冷不热地瞥了其他人一眼,没怎么多言地坐下。
江驰逸捏着酒杯凑到他旁边那个位置,胳膊搭上他肩膀,靠的极近。
陈泽野推开他,无语拧眉:“有病?”
“你这什么臭脾气。”江驰逸嘶了一声,“你自己看看这都几点了,还以为你不来了。”
陈泽野哼笑:“某人不是嚷嚷说自己生病了吗。”
“来给你收尸。”
“……”
江驰逸白他一眼:“有没有良心。”
“而且我也没说错啊,胃疼不是病啊。”
陈泽野斜睨他一眼,抬手夺了他手里的酒杯:“胃疼你还喝什么酒。”
“生怕自己死的不够快是吧。”
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小药盒,敲了两粒白色药丸扔进他手里:“喝了。”
江驰逸皱眉:“这什么玩意儿?”
陈泽野冷嗤:“毒药。”
“……”
江驰逸从隔壁卡座捞了瓶矿泉水起来,仰头灌下去,说话也有点含糊不清:“你他妈也够奇葩了。”
“被谁夺舍了,随身携带胃药?”
陈泽野又开始不耐烦:“你少在这别自作多情。”
“谁说这胃药是特意给你准备的。”
江驰逸也懒得和他计较这些,拍了拍陈泽野的肩膀:“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没和我交代。”
陈泽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交代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啊。”他和陈泽野几乎是从小打到大,就算他摆着一张臭脸他也不怕,“岑嘉可都和我说了,你让她假扮房东,把你那栋空着的房子租给一小姑娘了。”
陈泽野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酒,清冽的甘苦占据味蕾。
喉结缓缓滚动了下,他无所谓地回答:“就租出去个房子,你至于这么大反应。”
“怎么不至于。”江驰逸比他这个当事人还在意,“那房子不是你妈——”
意识到触碰到了什么禁忌的话题,他立马打住:“三百块一个月,真有你的,你怎么不直接白送给人家。”
“我做慈善还不行么?”
“少和我来这套,你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平时身边那些女生看一眼都懒得看,更别说把房子租出去了。”
音调突然扬起,他在大腿上拍了下:“你他妈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陈泽野被这一嗓子吵得有些心烦,抚着杯壁的手停顿:“你有功夫多操心操心自己。”
“岑嘉呢?怎么没跟着一起过来?你们又吵架了??”
“你别给我转移话题。”江驰逸也是个人精,不吃他这套,没被糊弄过去,“认真的,你是不是喜欢人家。”
“我听岑嘉说,那小姑娘又乖又有礼貌,性子也不错,你要是真喜欢的话...”
后半句话陈泽野没怎么听,他有些疲地窝进软质沙发里,玻璃杯外侧的冰雾没散,沾染在修长分明的骨节上。
灯光变得更暗,他好像也与周围的喧嚣全部隔绝开来,下颌线条嶙峋,侧脸弧度硬朗,唇线绷得很直,半阖着的眼睫落下一层阴影。
陈泽野没有睁眼,只是喃喃:“你觉得我配吗。”
江驰逸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了句:“什么?”
“我说你觉得我配吗。”
配喜欢她吗。
第18章 借口
空气沉寂许久, 台上的背景音乐又换了一首,三四年前的老歌,被改编成0.8倍速, 舒缓的节奏更容易放大情绪。
机械齿轮扭转不停, 话音落的那一秒,轻柔的女声刚好唱到:“只有想碰却又不敢碰的那种悸动。”
江驰逸看着他这副模样, 突然有些不忍,时间穿梭倒流,现实与回忆之间恍恍惚惚,他好像又看见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已经记不清具体是哪一天, 只知道那个夏季的雨过于连绵,青涩稚嫩的少年站在混沌的雨幕里,浑身浸透了水意,好像要和雨夜融为一体。
来往之人神色心思各异, 有人淡漠有人伪善, 偶尔夹杂着几分不多的真心, 但这些他通通都不在意。
他唯一在意的东西,在那一天已经永远失去了。
再也不会回来。
《杀死一只知更鸟》中讲到,你永远也不可能真正了解一个人, 除非你穿上他的鞋子走来走去, 站在他的角度思考问题。
可当你真正走过他走过的路时, 你连路过都会觉得难过。
所以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没什么资格说这些,用那些让人生厌的语气讲着大道理, 就好像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不痛不痒地俯视众生, 无礼又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