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她与灯
“他晚上没吃饭,但跟我们申请,要喝一杯牛奶。”
“你们给了吗?”
张鹏飞气压明显很低,小曾有点心虚。
“我们队里有规定……”
“知道了。”
张鹏飞打断他,“他吃了什么。”
“没吃,只喝了水。”
正说着,监控室的电话回了过来,电话那头的人是监控室的负责人。
“张教,跟你说一下,监控调出来看了,我们仔细看了一下,3:50分左的厂区2号监控位,录下赵豁嘴那伙人把陈慕山摁到轧线机后面去了,那里有遮挡,是个监控盲区。我们刚才组织仔细听了声音,应该在打架。”
“你把那一段发给我。”
“不是鹏飞,你小子不会又要跟刘区长对着干吧,那个赵豁嘴是刘区……”
“叫你发给我。”
说完断了电话,转身对小曾说:“我带他去医务室。”
小曾连忙说:“等下我吃完饭,跟领导打个报告。”
张鹏飞一把抓了他的筷子,“等会儿再吃,把我的手续先办。”
禁闭室的灯二十四小时都开着。
黄色调的灯光,眼睛睁久了就会发酸。
为了防止犯人自残,监室的墙上铺着灰色的海绵垫子,犯人在里面走动也听不到声音。
整个禁闭区的房间就像是一个又一个光洞。
陈慕山仍然站在便池边上,门打开他也没动。
张鹏飞忍着脾气,“被打了为什么不说。”
“说什么?”
他看着对面的软墙。
“有用吗?”
张鹏飞来不及回答,对面又追了一句:“你们信吗?”
他说完转过身,拖在地上的镣子呼啦一响。“张鹏飞我x你妈。”
“你打架关老子屁事!”
“关你屁事你他xx关我!”
张鹏飞掐住自己的虎口,忍住火气。
“我不想跟犯人吵架,出来,带你去医务室。”
听到“医务室”三个字,陈慕山忽然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陈慕山怕医务室,怕酒精,怕针头,怕外用药往翻开的皮肤里钻。
去年一年,他是在医务室闹得最多的犯人。但这些都是假象,张鹏飞看破不说破。
“出来。”
“没病。”
“你现在没病了?没病你打什么报告。”
陈慕山抬起头,“我要求的是外医!”
“外出就医也要按监区的走程序。”
他又抖了一下,像动物被拎住了脆弱的颈项皮肤。
“出不出来。”
张鹏飞抱起胳膊,“是不是要搞得易秋下不了班。”
“给我换个前铐,脚镣取了。”
“不行。”
“张鹏飞。”
他直呼其名,“可以写悔过书。”
张鹏飞转身朝外走,“你不值得信。”
第2章 山鬼(二)
张鹏飞还是让人给陈慕山换了前拷。
换铐的过程中,陈慕山松弛地坐在值班室外面的长凳上,然而在管教松手的下一秒,铐环就不知怎么的被他弹开了。
“你干什么?”
陈慕山抬起头:“你问我?”
“不是问你我问…”
“你受训受到哪里去了?”
他反问,银晃晃链子晃荡在手腕上,管教的脸一下子从眼睛红到耳根。
“过来。”
年轻的管教还愣在他对面。
“过来啊。”
他说着抬起手,“看到这一块骨头了?”
管教下意识地问道:“你说哪一块?”
陈慕山指给他看,“这儿。”
“那……又怎么样。”
“这节骨头现在非正常拱起,会给铐环留出非正常的空间。”
“哦……”
“懂了重新来一次。”
他说完往后一靠,沉默地盯着管教的动作。
管教过于年轻,被他这么一看,竟像是被教官看着一样,莫名地然紧张起来了。
作为一个问题典型犯。
陈慕山过于有“典型犯”自我修养。
拒不认罪的第三年,他整整瘦了二十斤。
瘦不是心理的原因,而是作为监区严管队的常客,伙食里没有肉,蛋白质长期消耗得不到补充,人体自然的代谢把他整个人雕出了脆弱的假象,然后,他从这种假象里迸破出让整个长云监狱闻风丧胆的暴力。
作为一个人,他演绎得没有什么社会性,说话不冷不热,拒绝所有必要非必要的社交,像一个机器一样,精准冷静地操控着他自己的肢体,他能不能安静地坐牢,好像全在他自己愿不愿意。
张鹏飞的前途基本毁在了他身上。
但张鹏飞没有办法,在对这个犯人几近崩溃的时候,他甚至会低声下气地求他,求他听点人话,把脚镣戴好,在禁闭室里蹲好。
不过,偶尔陈慕山也会怂。
易秋回资料室收拾完文件后,去了一趟洗手间。
等她再回来,张鹏飞已经站在门外等她了。
医务室的门开着,陈慕山蹲在门边。
天边的夕阳给人的轮廓修了一层羽化后的边。
易秋把手揣进白褂的口袋里,抬头问张鹏飞:“来多久了。”
“刚来。”
“好,我自己问他,你去抽根烟吧。”
张鹏飞笑了笑,“我戒烟了,你文姐不喜欢。”
“你戒烟了?”
在地上的人问了他一句。
张鹏飞咬紧牙关,忍了。
毕竟今天破天荒,在张鹏飞发话之前,他已经主动蹲那儿了。
“我带他进去。”
易秋没有准许,“隐私的问题,请你在外面等。”
她说完在陈慕山面前蹲了下来。
陈慕山一下子绷直了背,拖鞋里的脚趾头也抠得发白了。
易秋撩起他的袖子,打架之后留下的瘀伤乱七八糟。
“你怎么又来了。”
这话听不出什么情绪。
陈慕山没有吭声,只是把拽着袖子往下拉,试图遮住瘀伤。
“别拉,我还没看清楚。”
她一开口,陈慕山就没动了。
张鹏飞忍不住损道:“你在干什么,害羞?”
陈慕山手背上的青筋一下子凸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