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玫瑰书 第30章

作者:她与灯 标签: 现代言情

  “你已经二十八岁了,陈慕山。”

  她每说一句,陈慕山的身子就缩紧一点。

  “你觉得,我还能帮你几次?”

  “你不要?凶我。”

  陈慕山抱着膝盖,把头埋了进去。

  “我凶什么了?”

  易秋蹲下身,掰起陈慕山的头,“我还管不管得了你。”

  天知道,陈慕山等这一句话等了多久。

  此刻他甚至来?不及去想易秋的真情假意,只想死?咬住她偶然递来?的这条牵引绳。

  “对不起小秋,我……”

  “不是对我道歉。”

  易秋打断他,看向张寒,“给受害人道歉。”

  “好,我道歉。”

  陈慕山说完立马从地上站了起来?,忍着咳,几步走到张寒面前,朝着张寒猛地弯下了腰,“对不起,我打人不对,我给你道歉。”

  张寒看了一眼陈慕山,又看向易秋。

  易秋抱着手?臂站在灯下,即便已经折腾了一晚上了,她的妆容也有些融化了,但脸上的皮肤却?一点也不斑驳。张寒之前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杨钊和那一筐所谓的“四号”身上,之后又全部集中到了发狠的陈慕山身上,完全都没有留意到这个女人。

  此时?他才发现?,这个女人全程话不多,让人看不出来?她在这个局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但就在此刻此地,鬼都看得出来?,野狗匍匐,朝向的是谁。

  “请人家原谅你,不然你就要?去拘留了。”

  陈慕山把头埋得更低了,“请你们原谅我,我知道错了,我不想去拘留。”

  “认错怎么了?”

  张寒的父亲还没气过,指着张寒的伤,“把我儿子打成这样,你这种人,不去关几天你都不知道厉害!”

  “没有叔叔,我被关过三年,我知道厉害。”

  事到如今,陈慕山的这个惨卖得人哭笑不得。

  易秋忍不住笑了笑。

  张寒的父亲也被陈慕山搞得有些尴尬,“赔……赔偿呢?”

  “赔偿?”

  陈慕山抬起头,“我没钱。”

  尤曼灵在易秋后面摁了摁太阳穴,“我赔吧。叔叔你们过来?,我们商量一下。”

  张寒的父亲稀里糊涂地被尤曼灵带走了。

  易秋这才走到张寒面前,扯着陈慕山的胳膊,把他拽直了。

  “对不起,我再给你道个歉,希望你能和解。”

  张寒笑了一声,“他动手?也有理由,易医生,我们是混地下生意的,说话很难听,你在杨钊身边久了,像我这样没素质的人,只会见?得更多。”

  “嗯,谢谢张总提醒我。”

  她说完,看向窗外,“张总,天已经快亮了。你能同意和解了吗?”

  张寒再次看了看手?机信息。

  肖秉承派来?接他的车已经到了。

  张寒抬起头,“可以?。”

  易秋侧身对陈慕山,“过来?跟人家道谢。”

  “谢谢。”

  张寒“切”了一声,把脸撇了过去。

  易秋松开陈慕山,“好了,跟我一起去办手?续吧。”

  张鹏飞把易秋的车开到了派出所,易秋还在里面办最后的手?续,陈慕山坐在停车场的栏杆上,看见?张鹏飞从易秋的车上下来?,撇了撇嘴。

  “咋回事,小秋呢。”

  “关你屁事。”

  张鹏飞咬着牙忍回气性,“你才出来?几天啊?你就又混到这里来?了?”

  陈慕山挑眉,“我来?这儿正常啊,你放假不陪你老婆女儿,开小秋的车做什么。”

  “你以?为我愿意开!”

  “开了你也坐不到小秋的副驾。”

  张鹏飞看着眼前这个张口就来?,时?不时?还在咳嗽的人,觉得他比以?前在监狱里还讨厌。

  好在尤曼灵和易秋办完了手?续,一道走了出来?。

  尤曼灵叫了司机来?接她,和易秋交代了几句,上车先?走了。

  张鹏飞本来?想问易秋事情的原委,一晃眼,却?在停车场看到了以?前特勤队的战友,接着张寒一家人也走了出来?,上了那个人的车。

  “鹏飞,谢谢你帮我开车过来?,我现?在要?带陈慕山去一趟医院,他可能要?住院。你跟我一道吧,刚好顺路,在你家那边放你。”

  张鹏飞的目光还停留在战友的车上,摆了摆手?,“哦,不用,我一会儿打车回去。”

  “那行,我先?走了。”

  张鹏飞本想去和以?前的战友打个招呼,谁知陈慕山打开副驾的车门,还挑衅地朝他“喂”了一声。

  张鹏飞只得先?回过头,上前一把打掉陈慕山伸出去的手?,随即打开后座的车门把陈慕山一气呵成地塞了进去。“你给老子在后面坐好。”

  陈慕山摇下车窗,“张鹏飞,你是个狗吧!”

  “谁比你像狗?把你的狗嘴给我闭上!”

  “小秋,张鹏飞骂我是狗!”

  易秋坐在驾驶座上,听着车里车外的两个人斗嘴,闭上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载着张寒和他家里人的车,从她前面开了过去,开出了派出所的大?门。

  天大?亮,朝阳挂在了出阳山的山头。

  至此,她从进入风花雪月起,就一直僵硬的肩膀,才终于松了下来?。

第25章 余光(七)

  车驶向长云医院。

  玉窝县城虽然不大,但?全省监狱管理局的中心医院就坐落于此地。

  当地人为了方便,也把它叫做“长云医院”,这间医院的规模很大,除了服务全省的监狱系统,也服务周边市县的群众。

  易秋在?下监区之?前,就在这个医院里工作。

  她当年的带教?医师,如今已经是心胸外科的负责人,易秋在?车上给?医院打了个电话,把陈慕山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请以前的同事帮忙安排给他检查。

  陈慕山在?后座上很不安分。

  易秋看了一眼后视镜,“你要是不舒服可以把脚拿上去,躺一会儿。”

  她说着,趁红灯,反手?把自?己的腰枕递了过去。

  “尽量把头垫高?。”

  陈慕山躺下来,把身子蜷缩到一起。

  其实?也没有那么疼,或者说他对?身理性疼痛的感?知力并不高?,但?是在?和易秋独处的空间里,他习惯这样蜷缩起来。

  人和狗其实?不一样。

  人在?感?知极度的危险和不安的时候才,会蜷缩起来,保护内脏要害。

  而狗习惯撕咬到最后一刻,死则死矣,若活得下来,那必踉跄于路,回到安全的窝穴时,才会匍匐下来,蜷缩四肢。

  “小秋。”

  陈慕山小声地叫易秋,原本以为易秋不会理他,谁知她“嗯。”了一声。

  陈慕山连忙撑起上半身,“我一会儿要住院吗?”

  易秋稳住方向盘,“你害怕吗?”

  陈慕山一怔,随即又?躺了下去,“有点。”

  “其实?我很想知道……”

  街道上的树影子不断地从陈慕山的脸上掠过,即便他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光影的明暗变化。

  “陈慕山,你到底怕不怕痛。”

  “我怕啊。”

  陈慕山在?后座上翻了一个身。

  说起来很怪,在?易秋能看到他的时候,他可以坐在?易秋面前,收放自?如地卖惨,在?易秋看不见他的时候,或者他想要说实?话的时候,他却?会本能地想要躲起来。

  “只要我一发炎,就要打青霉素,去年冬天,我那……什么都被扎肿了,坐都坐不下去。我本来想看春节联欢晚会的,结果太痛,看了一个小品就被带回监室了。”

  “输液呢。”

  易秋的车驶入背阴的街道,掠动?的树影子一下子停止,车里的温度骤降。

  陈慕山用手?指轻轻抠着后座上的皮缝,“输液也疼,李护士一点都不会扎针,还有,我觉得她好像很讨厌我,给?我抽血的时候也故意扎得很痛,反正我不喜欢看病,我想活到三十岁左右,死了就算了。”

  他刻意说得很详细,试图增加可信度。

  易秋平视前方,已经依稀能看见医院的大楼了。

  “你当时被送到急诊室的时候,我还在?科里做住院医师,我的带教?医生说,你很有可能救不过来,那会儿你二十五岁,肺伤成?那个样子,你没有闹,没有叫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