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她与灯
张鹏飞问尤曼灵:“杨钊?”
尤曼灵笑了一声,“知道你的痛处。不过我做生意,不管人鬼,你张鹏飞要能包场,我现在就把他撵出去。”
“……”
尤曼灵见他没说话,伸手到他面前打了个响指:“这点,你不如人山哥。”
“你放屁吧尤曼灵。”
“呵,还别不认。山哥没钱但能打,杨钊那条腿怎么断的?”
易秋站起身,“我走了,周末和你们联系。”
“诶?小秋……”
尤曼灵没拉住她,回头白了张鹏飞一眼。“我觉得小秋不开心。”
张鹏飞揉了揉额头,“一月二十号,陈慕山就出来了。”
“出来怎么了?”
张鹏飞看了她一眼,“你今年怎么过年?”
尤曼灵没反应过来,“我跟小秋一起啊。”
张鹏飞抓起桌子上的钥匙,丢下一句:“那你们让陈慕山放炮给你们看吧。”
“啥意思。”
张鹏飞没回答,跟一阵风一样跨了出去。
陈慕山在禁闭室里过了十五天。
国庆节前夕,张鹏飞终于签字把他放了出来,头顶终日长明的白炽灯熄灭,外面月上中天,出阳山的山影近在咫尺。山风从天而降,陈慕山鼻子一酸,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真实困意。
管□□把他关进普监。
同监室的室友正在看普法的电视纪录片。
陈慕山实在太困了,在床位上一倒不起,睡得昏天暗地。
等他醒来,电视已经关了,其他的狱友也都上床睡觉了。
陈慕山坐起来拿了一个口杯准备倒水,水瓶放在角落里,离他的床位有点远,他正想下床,隔壁床位的胖子突然翻爬起来。
“山哥,要喝水吗?我给你接。”
说着就要去拿他的杯子。
陈慕山没松手,“有手。”
胖子压低声音,“钊爷花钱,买你舒服。”
陈慕山的眉心骤簇,胖子看他不为所动,脸色惶恐起来,“山哥,你给兄弟一条活路。”
光线很暗,陈慕山眯起眼睛,“你谁啊?”
“刘胖子。”
“你说谁买我舒服。”
“钊……钊爷。”
“杨钊?”
“对。”
“四十岁不到,他成‘爷’了?”
他肆意调侃,刘胖子却不敢接,“嗨,这个怎么说呢。您十来岁的时候,不就是哥了嘛,钊爷说了,让我照顾山哥在这儿的生活。三年前那事儿,那是个误会。”
“三年前什么事。”
陈慕山歪着头突然笑了一声,鼻子里气息撩起了刘胖子额头上为数不多的几根毛。
“处决我那件事吗?”
刘胖子看着他戏谑的眼神,张口哑然。
“我已经被搞废了。”
陈慕山往床一躺,“我现在肺有问题,养我的药贵得很,我动不动住院,买我舒服?他杨钊没事吧?啊?”
“哎哟……”
刘胖子显然是个不知内情的人,被陈慕山问得哑口无言,焦虑地抓着头上的毛。
“别抓了。”
陈慕山烦躁地打断他:“我强迫症。”
刘胖子忙说道:“山哥,你的这些情况钊爷其实都知道。有病治病啊,钱算什么,钊爷最不缺的就是钱,等您出去了,给您送省城大医院去住着,什么病治不好。”
他边说边殷勤地把陈慕山挂在床下面的脚镣链子往床上搬。
“别动。”
刘胖子手足无措起来,“您这戴着不方便啊。”
“放下,我很方便。”
刘胖子只好丢开手,嘴上却还说道:以后白天打饭,去医务室看病,或者这个晚上起来上厕所,山哥你得把我使唤起来。”
陈慕山的太阳穴开始神经疼,“你在说什么?”
第6章 山鬼(六)
杨钊真厉害,搞了个白痴来看着他。
这种人对于陈慕山来讲,比张鹏飞之流难搞得多。
陈慕山看着每天定点定时给他打饭打热水,甚至还试图给他修脚的刘胖子,越来越烦躁。
好在冬季无聊,由于技术升级,厂区时不时停工。日子一混起来,就过得飞快。
转眼到了到了十二月底。
亚热带季风性气候,翻年不下雪,出阳山上大多数的植被尚都郁郁葱葱。
监区给犯人换了冬季的囚服。夹绒的薄袄子,在暖冬里绰绰有余。
别人穿上都很暖和,只有陈慕山觉得冷。每天揣着个手站在机器边上,半天拧不转一颗螺丝。刘胖子都觉得不可思议,一个打十个的陈慕山,竟然怕冷。
然而临近元旦,他开始咳嗽。
肺部做过手术的人,最容易咳嗽也最怕咳嗽,张鹏飞只好带着他频繁地去医务室找易秋。
天气变化,监狱里小规模地出现了一些肺结核的病例,几个监室的犯人都要安排去监区医院检查。同时感冒的犯人也多了起来。
易秋忙得不可开交。
张鹏飞不好打扰她,好在护士认识陈慕山,指着走廊上的一张凳子对陈慕山说:“坐这儿等会儿吧,我跟易医生说一声。”
她聪明地打了易秋的旗号,陈慕山果然在凳子上坐了个把小时,看着易秋走进走出,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喂。”
易秋头也不回,“排队。”
“我要吃药。”
他冲着易秋举起了装药的塑料袋。
易秋探头问护士,“小林,我们还有纸杯吗?”
护士正在给犯人发药,听易秋问她,看了一眼饮水机的柜子,“应该没有了易医生,这样吧,我把这几个人的药发了,去下面的办公室要几个上来。”
“算了,你现在走开我忙不过来。”
她说完回头看向陈慕山:“你……”
话还没说完,就听他咳了两声,咳完还皱了眉,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再不吃,晚上那一次也吃不成了。”
易秋无奈地看了一眼张鹏飞:“我桌子上有个玻璃杯,新的。洗干净,帮他接一杯……”
还没等他说完,张鹏飞就自觉地去洗杯子了。
陈慕山看着张鹏飞的背影,“他凭什么这么听你的话。”
“什么凭什么?”
陈慕山回过头,答非所问。“他不是结婚了吗?”
易秋不想和他纠缠。“你不能好好说话,可以不说。”
说完揣着手转身,临走前留下一句:“排到你了喊报告。”
这边张鹏飞洗了杯子倒好水回来。
“拿去,吃药。”
陈慕山一颗一颗地吞着药,看得张鹏飞心烦,索性推开门去找易秋。
“要不算了吧,你忙一天了,先去吃饭,我等会儿带他来找接班的医生看。”
易秋也站在座位上喝水,“正好,跟你说个事,下周省上安排了巡诊,如果诊出的问题大,可能会安排优先外出就医。你看有没有必要,有的话我先给巡诊的医生打个招呼。”
“算了。”
张鹏飞赶紧摆手,“我不想带他出去。他下个月就出狱了,到时候好好治吧。”
“也行。”
张鹏飞用手指抵开一条门缝,朝外面看了一眼。
陈慕山还在外面吃药。
吞完药片,又吞胶囊,仍然是一粒一粒地往嘴里放。
张鹏飞撇嘴。
“坐得好好的又要喝水了,看他跟你装怪我真的是……”
易秋笑了一声,“我上周给他找了个工作,月底的狱内招聘会,你让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