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玫瑰书 第71章

作者:她与灯 标签: 现代言情

  “人已经在那?儿了,应该是没有了。”

  “她怎么出境?”

  “杨钊让我?带她出境,我?权衡我?和她的身体状况,准备带她走大果岭那?边偷出去。”

  “回来呢?”

  “我?还不知道,回来不是我?带她。但?是,她体内藏了货,入境之后,杨钊会遥控她坐班车或者火车回玉窝……”

  易秋打断他,“想办法给我?准确的时间。”

  陈慕山笑了笑,“我?知道你想帮她,但?是你不用刻意去找她,杨钊很有可能,会让你去接她,小秋……”

  陈慕山顿了顿,“你不要再像上次大果岭那?样?擅自行动。你让她把货给杨钊他们带回来,我?跟你保证,我?绝对不让这一批货走出玉窝。”

  易秋看着陈慕山,“你是知道我?身份的。”

  陈慕山反问,“知道又怎么样?。”

  “那?你就该明白,我?不需要用这些货来证明或者保护我?自己?,这批货截在我?手里,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最安全的。”

  “不对。”

  陈慕山的声音沉了下来,“你心?里很清楚,杨于波并?不完全相信你的身份。好吧,就算他能确认你的身份,他也不一定完全信任你。”

  易秋沉默了,她心?里明白这一番话,陈慕山并?没有说错。

  出阳山就是她和杨于波之间的一道间隔,杨于波知道她的存在,却始终没有准许,她翻过这片山。他也许并?不怀疑,易秋是他的女儿,但?他怀疑养育她这一群人,怀疑易明路,常江海,肖秉承,甚至怀疑江惠仪和林照月。

  血脉这个?东西,最不可信。

  易秋如是想,焉知杨于波。

  易秋恩住自己?的太阳穴,她发觉从某些方面来讲,她和陈慕山心?态相似,处境几?乎是一样?的,在毒窝演下去,要演得皮和骨都像那?么一回事?,但?又不能演过头?了。

  陈慕山是因为没有卧底的身份,作为一个?自封的警方线人,他这个?人是“罪”不可恕的,一旦“落网”,百口莫辩。

  至于易秋,她有杨于波女儿的这一个?身份,看似是一层保护,然而也逼着她,要在杨于波眼前,把事?情做绝。

  事?情做绝了,就回不了头?了。

  不论对陈慕山,还是对易秋来讲,这都是最大的困境。

  或者换句话说,这个?人间所有的事?都逃不开“道尽途穷”这个?道理。

  可是,常江海希望,小玫瑰牵着野狗回头?。

  而易秋想要带陈慕山回家。

  想到这里,易秋权衡了一下自己?的语气,还是让声音冷淡了下来。

  “陈慕山,你不要以为你很聪明……”

  “嗨。”

  陈慕山拍了拍后脑袋,“我?聪明个?鬼。”

  不管易秋怎么对陈慕山,陈慕山还是惯常的坦然语气,说出来的话,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小秋,我?脑子笨我?是知道的,我?算不过你。所以,我?求你,我?拜托你,你别没事?在那?儿死劲儿地动脑子。做事?之前,你好歹给我?留点余地,不要啥也不说就拉起进?度条飞跑,时不时给我?丢一包洗衣粉。我?没脑子但?我?有身手,实在没办法了,我?还能冲你前面去给你挡一挡对吧。”

第65章 陇里(六)

  “你说的对。”

  易秋没有否认陈慕山的话,“有你挡在前面,我还真的什么都不怕,我现在很担心另外一个人。”

  陈慕山抬起头,“你说谁?刘艳琴吗?”

  “不是。”

  易秋抱住一只胳膊,看向阳台外面,“我担心?尤曼灵。”

  “为什么。”

  易秋没有回答。

  事关尤曼灵的隐私,易秋不想在没有征得她允许的情况下,私自揭开。

  她靠着钢架床的爬梯上,独自陷入了回忆。

  玉窝很多?人都以为,尤曼灵的第一桶金,是她在缅甸切出的那块帝王绿,但很少有人追问,她买下那块石头的钱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易秋读高中的那一年,尤曼灵十八岁。她没有上过大学,从福利院出来?以后,就去?了一家理发店当学徒。杨钊经常去?那家理发店洗头,那个时候的杨钊也?才三十刚出头,?年轻,腿还没有断,长得也?算过得去?,虽然还没有在玉窝的正?儿八经地混成一个“爷”,但也?开上桑塔纳,用起了大哥大,出入理发店,身?边也?带着一两个人,给?钱好爽不墨迹,尤曼灵让他用什么产品,他连价格都不问,只管让尤曼灵往账上记。

  那个时候,尤曼灵已?经很漂亮,跟其他的洗头小妹站在一起,她就是最?出挑的那一个。杨钊每次来?了都找她,久而久之,理发店里里外外的人,都知道,她是杨钊照着的女人。

  杨钊在洗头的时候,很喜欢跟尤曼灵聊天。

  他说他这辈子最?喜欢看的一本书是《红楼梦》,尤曼灵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里面有一个人叫“尤二姐”,很刚烈,男人不要她,她就死在了男人面前。

  尤曼灵一边搓着杨钊的头皮,一边想,杨钊可能根本没有读过《红楼梦》

  拔剑自刎的不是尤二姐,而是尤三姐。自刎也?不是因为男人不要她,而是不愿意被?柳湘莲侮辱。或许杨钊只是在拙劣地撩拨她,毕竟,她也?姓尤。

  就像《红楼梦》里那对叔侄所说,真真尤物,还姓尤。

  不过就算是这样,尤曼灵也?觉得无所谓,她要的是杨钊的钱,至于?杨钊要什么,她心?知肚明,狂妄地以为,她也?能像尤三姐那样,清白干净地嫖了这个男人。

  然而事与?愿违。

  认识杨钊的第二年,杨钊带尤曼灵出境,去?看了那个传说中的金三角花海。绚丽无边的罂粟花美得无害而纯粹。

  他们在那里呆了一个月的时间,杨钊甚至陪着尤曼灵去?了被?称为“睡美人”的美赛镇,爬上帕塔读沃寺边上的观景楼,一览美塞河的美景。那是二十一岁的尤曼灵第一次走出玉窝,走出沉寂的边境线,突然看见一个光怪陆离,却无法认的新世界。

  杨钊站在观景楼上问尤曼灵,“帮我带一次货吧。”

  “我不。”

  她冷静地拒绝了杨钊。

  “这么久了,你还不愿意吗?”

  尤曼灵没说话,只是摇头。

  “真像尤二姐啊。”

  尤曼灵转过身?,“我必须纠正?你一下,自刎的是尤三姐。”

  在周遭全是外国人的地方争论这样一个话题没有任何?意义,尤曼灵闭了嘴,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也?并不喜欢这个男人,但她喜欢他带她来?的地方,喜欢铁路上的风景,喜欢出门在外的,陌生而又新奇的感?觉。

  她天真的以为,她真的是尤三姐,杨钊不过是那两个酒肉兄弟。

  然而,她却差点死在美赛镇,死在出阳山下。

  尤曼灵失踪了三个月,在通讯和交通都不够发达的年代,没有在意过她的去?向,等她回到玉窝的时候,她手上戴着一只高冰的翡翠镯子,身?上背着一个沉甸甸的背包,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倒在大洇江边。

  陈慕山去?找易秋的时候,偶然发现了她,把她背去?长云医院。

  易秋去?医院找她,想要陪她做检查,她却死活不肯,撕心?裂肺地哭闹,终于?跑出了长云医院。

  之后的两年,她经常出境,大家都以为她去?做翡翠生意去?了,纷纷议论她一个女人,在边境上穿梭不容易。

  只有易秋,在一次很偶然的机会里翻到尤曼灵在缅甸医院的单据,才突然发现,那两年,尤曼灵一直在看病。

  她在缅甸摘除了子宫,病例自述有一句:“下(和谐)体藏(和谐)毒。”

  在那一刻,易秋忽然明白,陈慕山在大洇江边发现尤曼灵的那一天,尤曼灵应该是想死。

  再后来?,尤曼灵在世俗意义上光速成功,如有神助一般地在玉窝的“养生行业”里大展拳脚,接着,切涨了翡翠,积累了财富,开起了大江南和风花雪。即便如此?,也?有人觉得她很固执很奇怪,她不谈恋爱不结婚,看似靠着杨钊这一棵大树,却又对“白”的东西极其厌恶。然而,只要有因为男人吸毒,搞得家破人亡的女人找到她,她什么都不问,又是出钱,又是安排工作?,甚至连女人的孩子都愿意养起来?。

  刘艳琴就是被?她救助的女人之一。

  有人说,尤曼灵厌恶男人。

  但其实不是,她只是不想面对自己的过去?,但又不得不治愈自己。

  如果,尤曼灵知道,她庇护下的女人要去?面对她的过去?,她会怎么做。

  易秋此?时还想象不出来?。

  她抿着嘴唇看向陈慕山,陈慕山也?沉默地看着易秋。

  直觉告诉陈慕山,易秋此?刻有一些胆怯。然而,她之前从来?不会这样。

  “小秋,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事。”

  易秋从床上站起身?,“很晚了,我先走了。”

  她说完,蹲下身?摸了摸阿豆的头,“我走了呀,保护好你的临时主人。”

  阿豆疑惑地看着易秋,敷衍地叫了一声。

  陈慕山帮易秋打?开门,“我换个鞋,送你回去?。”

  易秋摇了摇头,“不用。我开了车。”

  易秋回到尤曼灵的房子里,林照月已?经睡了,尤曼灵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一边加班一边等她。

  “回来?了?吃饭了吗?”

  “吃了啥?”

  尤曼灵放下电脑,“方便面啊?”

  易秋笑了笑,走到尤曼灵身?边坐下,“点的外卖。我妈没找我啊?”

  尤曼灵靠在易秋的肩膀上,“阿姨还挺好玩的,一直在跟我说,你不喜欢男人,大学五年,一个男朋友也?没捞上。”

  易秋侧头看向尤曼灵,窗外的灯光照在她年轻紧致的皮肤上,呈现出一片晶莹。

  “你呢?”

  易秋问了一句。

  “我什么?”

  尤曼灵伸直腿,“我为什么不找男人吗?”

  易秋点了点头。

  尤曼灵沉默了一阵,“我不找男人多?好。我吧,可能也?活不长,我死了以后,我所有的财产,就都留给?你和小童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