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脂肪颗粒
夜风吹过窗户,发出细碎的嗡鸣,海涅撩起额前的碎发,叹了口气说,“好吧,我都知道了,你不需要再跟迈克·史密斯演戏了。”
“我没有演戏。”我皱起眉头说。
“没有吗?可你连一个吻都不愿意给他。”
“那……那不过是……”
“别把我当成恶棍,安妮。”他靠近我,在耳边低声道,“如果我想强迫你当我的情妇,那么很早以前我就做了。”
走廊上的灯忽然开了,亮光一瞬间有些刺眼,迈克·史密斯正站在走廊尽头,他懒洋洋地说:“亲爱的,已经很晚了,我们告辞吧。”
海涅冷笑了一声,撑起身体,让开去路说:“那么,路上小心。”
我恍惚地走到迈克身边,又回头看了海涅一眼,他面无表情地望着我,身后的影子隐匿在黑暗中,我回味着他留在我耳边的话。
他说,‘我一向是很有耐心的,也终会等到我想要的一切。’
“我们快走吧。”我焦急地对迈克说。
迈克把一只手搭在我肩上,带我离开了这座宅子。
回去的路上,我们沉默了很久,我是被海涅的话搞得心烦意乱,他似乎有些神经质,一个人会为另一个人纠结到这种地步吗?他只是说说而已吧,早晚有一天会放弃那些想法的。
“你不想说什么吗?”迈克问。
我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他。
“如果你没有,那么我有。”出乎意料的,他把车停在路边,谈起了一些往事,“我是乔纳森家的私生子,和海涅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母亲去世后,我被父亲带回家,一晃已经二十多年了。”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愣愣地望着他的侧脸。
“燕妮不是我的亲生母亲,但她养育我长大,教我做人的道理,所以她也是我的母亲,而桌上的每个男人都是我的兄弟,他们中很多人都是孤儿,被乔纳森家收养,也成为燕妮夫人的孩子。”
“我十二岁那年,父亲给我一根棍子,让我跟康拉德他们一起去殴打一个欠钱不还的瘪三,那真是个瘪三,他是个酒鬼,不工作也不种地,把两个大女儿送去妓院,用她们的卖身钱换酒喝。我们把他打到吐血,然后这个男人跪地求饶说,他会把自己的小女儿也送去妓院里,所以不要再打他了。你知道他的小女儿才多大吗?十三岁,我们还做过同学。”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的双手沾满了罪恶,觉得是我把她逼进妓院的,所以第二天我拒绝参与一切家族事务,收赌资也好,打人也好,我统统不想参与。父亲很生气,他拿鞭子抽了我一顿,说我是个孬种,说养我这种废物是浪费粮食。”
路上驶过一辆辆汽车,他的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半张脸被车灯照亮,又没入黑暗。他的声音缓慢而冷清,像从某个遥远的深渊里传来,他沉默了一会儿,笑笑说:“我觉得父亲才是废物,那晚本打算逃走的,可燕妮夫人来看我,她给我清理了伤口,并问了我一个问题,她说‘作为一个男人,你首先要养活自己,那是一个男人的尊严和立身之本,如果你离开家,会死在街头吗?’我没有回答,但我知道,即使没有饿死,也会冻死在街头。”
“燕妮夫人还说,在我们这个地方,男人和女人都很可悲,男人没日没夜重复着单调的体力劳动,却养活不了妻儿,喝酒消愁,却逐渐沦为酒鬼,又反过来伤害自己的亲人。你看不起你父亲,可至少他养活了妻儿,这世上没有哪一碗饭是容易端的,不论你去工厂出卖体力,还是在这里出卖良心。”
迈克忽然看向我,很认真地问:“如果你也有一个酒鬼父亲,而他要把你卖进妓院还债,你觉得这是谁的错?是酒鬼父亲,还是逼债的人?如果此时你去抢劫另一个人,而抢劫来的钱财刚好可以让你免除悲惨的命运,你会不会去抢劫?”
很久以前我就觉得迈克像个哲人,他在黑暗中质问我,给我选择题。
我觉得我有答案,但又不太确定,因为事情没有真正发生在我身上,当然我也没办法去评判别人的选择。
“你还没有回答我。”他又问。
“我不知道,先生。”
“不知道吗?那到你想清楚的时候了。”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迈克侧身看向我,眼神有些犀利:“如果有一天法律判决诬陷别人没错,掠夺他人财产没错,逼迫他人走投无路没错,你会站在国家法律的一边,还是站在受害者的一边?”
“如果所有人都认定他们有罪,认定欺凌他们是天经地义呢?”
“如果欺凌他们时,你会获得受害者的房子、存款和金银珠宝呢?你会继续站在受害者的身边吗?”
“如果帮助受害者时,你也将受到欺凌和陷害,甚至威胁到生命呢?你也依然站在他们身边吗?”
我不可思议地望着迈克,他说自己是乔纳森家的私生子,我才发现他和那五兄弟像极了,他们都高高瘦瘦,金发蓝眼,不止是相貌,连说话的语气都有着明显的相似。可他们又有些不同,有种说不清的异样感。
迈克不再质问我了,他迷茫地望着前方说:“我看过你家的信息,你有一个妹妹对吗?跟随你母亲生活的那个?”
“是的。”
“她生父是菲利斯人,这代表她也是菲利斯人,如果你有能力,就尽快送她出国吧。”
“会发生什么吗?”
“文件已经批示了,什么也别问,想办法送她走吧。如果你有别的菲利斯朋友,告诉他们一起走,立刻走。”
第69章 第六十三章
暖阳阳的午后,大学的操场上,一群法学院学生正在打板球。
队员都穿着白毛衣和白裤子,带着厚重的护膝,虽然看不懂游戏规则,但他们打得很激烈,观众席也气氛火热。
已经接近傍晚了,太阳西斜,金色的光芒普照大地,所有的东西都黄橙橙的,仿佛给万物镶上了一道金边。
哈里斯带着圆圆的黑色墨镜,白毛衣披在肩头,正用力挥舞着板拍,他朝对手扬了扬下巴,傲慢道:“来吧,别磨蹭。”
对手丢出一颗球,立即被哈里斯打飞出去,场上响起嘈杂的鼓噪声。哈里斯跑完三个来回,成功获得了一分,他用手指抹去额上的汗水,又和队友互相击掌,兴奋地高声欢呼。
杰米·伊登已经很久不来学校了,自从上次学院聚餐后,就再没出现过。除了他的名字,我对他一无所知。虽然也去学生处询问过,可他们拒绝透露学生的住址,我只能询问同学,心想也许有人知道他的居所。
布朗特正坐在赛场旁一张阳椅上,他愉快地看着比赛,偶尔鼓掌欢呼。阳光洒在他身上,远离了球场上那富有男子气概的游戏,他显得悠闲自在,像秋日的晚风一样。
我走到他身后,轻声唤道:“布朗特先生。”
他转过身,愣了一两秒说:“安妮小姐……”
球场太嘈杂了,我走近一步,试图让他听清我的声音:“您知道杰米同学的住址吗?”
他背对着夕阳,蓝色的眼睛有点发暗:“我知道。”
“可以告诉我吗?”
“你找他有事?”他问。
“有急事。”我说。
他压了压帽檐,一片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睛:“我带你去吧,正好我也想见他,如果你很急,我们可以现在就去。”
“不打扰您吗?”我犹豫道。
“当然不。”他笑了笑说,“跟我来吧。”
我们穿过城郊,来到一片高档住宅区。路上布朗特一直在谈论杰米,说他们上学时的趣事。
“哈里斯爬上去的时候,我和杰米把风,结果巡夜人来了,我和杰米逃了,只有带着赃物的哈里斯被抓个正着,他挂在排水管上,怀里塞着从老师办公室偷出来的考卷。”
“后来呢?”
“哈里斯出卖了我们,所以我们三个一起被罚禁闭,擦了三个月奖杯。”
这样的对话很愉快,我忍不住轻笑。
“我们从小就是朋友,一起学习,一起玩耍。”他缓缓停下车子,抬起眼睛看向我,“你觉得我们这样对他,很绝情吗?”
这话让我想起了迈克的那些问题,我收敛了笑意,垂下头说:“这世上哪有绝对的对与错,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立场。”
布朗特浅浅地笑了笑,指着左侧一栋别墅说:“那是杰米家,我们进去吧。”
我点点头,然而刚打开车门,我就看到了杰米,他正挽着一位少女,缓缓漫步在沿河的小路上。
太阳已经下山了,天幕呈现墨蓝色,一片紫红镶嵌在西方天际。杰米和那女孩正停在一盏路灯下聊天,他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可他对面的黑发女孩一直幸福地笑着,脸上挂着温柔的神色。
布朗特正要向他们打招呼,我忙阻拦道:“等等!”
“怎么了?”
“我……我不过去了,可以拜托你帮我转告几句话吗?”
我无法解释自己的窘迫,因为我的脸像火烧一样,同时那种让人绝望的失落感也像这黑压压的夜一样,铺天盖地将我埋没。
我究竟在想什么呢,就这样冒昧来拜访一位根本没说过几句话的男同学?何况他都有未婚妻了,我是不是疯了……
“好,我帮你转达。”布朗特痛快地说。
我仰望着他,心想他真有风度啊,不问缘由就答应了,不像哈里斯那样总是让人难堪。
“我有一个朋友,他建议普国的菲利斯人尽快移民,否则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请你转告他,让他带上家人,立即离开普国。”我说。
布朗特幽幽地看了我一会儿:“你知道的吧,菲利斯人要离开普国,就必须上缴一切资产。”
“现在已经不是心疼那些东西的时候了,离开才是最重要的,请帮我劝劝他,让他们赶快离开。”
布朗特望了望河畔旁的二人,点点头说:“我会的,外面冷,你去车上等吧。”
我远远看着布朗特走向杰米,他们在路灯下交谈了很久很久,久到汽车车窗上长满了雾气,布朗特才回来。
上车后,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说:“我已经悉数转告了,杰米有他的考虑。”
“什么意思?”
“他说服不了自己的父母,他们不会放弃几代人经营的产业,抛家舍业而走的。而且……他不认为葳蕤党的政权能嚣张太久,他认为这个党派的作风太极端,很快就会垮台。”
“你没有再劝劝他吗?”
“我已经加入了葳蕤党,他还在生我的气,所以不能平心静气地接受我的建议。”布朗特转向我问,“你呢?再去劝劝他吗?”
“我……我还是写信吧……”
“我们回学校吗?”
我点点头:“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布朗特一直很安静,直到汽车停在校园里,他才问了句:“你朋友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这消息准确吗?”
我想了想说:“我不能透露消息的来源,但我认为这个消息非常准确。如果你也有菲利斯亲友,那么最好建议他们离开。”
布朗特沉默了下来,他看上去欲言又止,我以为他想说什么,就一直望着他,谁知他沉默了半天后,张口说道:“安妮,我……”
我愣了一下,他没有叫我安妮小姐,而是有些冒昧地叫了我的名字。
他似乎也注意到了不妥,立即改口说:“安妮小姐,我也会写信给杰米,劝他离开普国,你不要担心。”
“谢谢。”我点点头,打开车门说,“祝您晚安。”
“也祝您晚安。”他望着我,蓝色的眼睛里映着一片月光。
这个夜晚有些冷,一轮圆月挂在当空,连星辉都被月光掩盖了,那皎洁的光芒似乎给万物披上了一层银纱。
我停下脚步伫立了一会儿,不禁发现那辆汽车还没开走,车的主人一直坐在车厢里,正静静地望着我所在的方向。
我抬头看了看月亮,心想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第二天,我向学校请假,回去了巴巴利亚。
我先拜访了高中时代的弗雷老师,由于提前写过信,他对我的到访并不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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