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美乐之吻 第61章

作者:脂肪颗粒 标签: 现代言情

  老师看上去清瘦了很多,以前他有些肥硕,走几步路就气喘吁吁,炎热的夏季更是每天汗流浃背,可今天一见,他脸色十分糟糕,苍白中透着灰暗。

  “谢谢你来看我。”老师给我端了杯茶说,“但移民是不行的。”

  “您不走吗?”我直截了当地说,“学校已经辞退您了不是吗?继续留在这里,连基本的生活都没法保障。”

  弗雷老师摇摇头,指着我手里的红茶说:“虽然政府禁止菲利斯人做这做那,但总有解决办法,肉蛋奶和茶叶都能买到,亲戚朋友也会支援我,生活还是能维持下去的。”

  “您为什么不走?”

  老师眼睁睁地看着我:“这一切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而且事情就坏到那个地步了吗?虽然你朋友说形势严峻,可我们每天都在被针对,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我朋友的消息非常可靠,继续留在普国会遭遇更不公平的对待,您应该尽快离开。”

  老师叹息道:“我明白你的担忧,这段日子我也很失落,被学校辞退,走在街上被无故辱骂,不能买肉,不能坐车,甚至图书馆也不能进。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被这么对待。可要说离开这个国家,我从没这么想过,一丝一毫也没有。”

  我先来见弗雷老师,是因为在我的意识里,像老师这样的高级知识分子是看得最清楚的人,也是最容易被劝说的,可没想到会听到这种答案,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回来的路上,我看到一群小孩子在学大人游行,骂菲利斯人是魔鬼,让菲利斯人滚出去……”

  “所以你也来让我滚出去吗?”弗雷老师笑道。

  “先生!”我生气地看着他。

  弗雷老师摆摆手,垂下头说:“我不能走,也走不了。我的父母和朋友都在这里,要离开谈何容易,而且离开了普国后,我又去哪个国家呢?哪个国家会要我?要我的父母和妻子?”

  “您是一位老师……”

  “一个工作建立在普语基础上的老师,我已经年龄很大了,工作不是说改就能改的,如何在另一个国家从头开始?而且要离开普国,就必须放弃所有财产,我要如何养活我的家人呢?”

  老师的话让我无言以对,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吗?

  我劝不了弗雷老师,离开的时候,老师还来劝解我。

  “别担心,我了解我的祖国,这片土地上诞生了叔本华、笛卡尔和康德,诞生了无数伟大的人,他们保护着这个国家。兰斯特·希尔顿只是个过客,他和他的政党会烟消云散的,只要我们有希望和信心,默默等待着曙光。想想过去的历史,人们也曾充满苦难,但总能坚持下去,要相信国家和人民,相信善良的人总能战胜邪恶的人。”

  我觉得自己的嘴唇发不出一点声音,仿佛已经被他说服了。

  后来,我去劝说霍普先生的时候,更是遭到了直白的拒绝。

  “我是普国人,我爱我的国家,爱这里的人民,我还上前线为国家打过仗,我怎么能移民出去呢?这不是背叛祖国吗?”

  霍普先生说出了一段让我瞠目结舌的话,他还有些愤怒,似乎我冒犯到了他的尊严。

  他的妻子忙打岔:“别理他,安妮小姐,他是个固执的人,还整天想着通过做好事,来改变人们对我们的看法呢。”她又偷偷告诉我,“我不是没打听移民,可我们在外国没有亲戚,家里又有老人,没有国家愿意接受老人和中年人,我们又没有特殊技能,语言也是个问题……我们根本走不了。”

  第二天,我回去了新城。

  新城的天空永远是灰蒙蒙的,那几座纺织厂冒出的黑烟像是永远都不会停息。

  牧羊人赶着一群羊路过新城的大桥时,我留意到这些羊都刚刚剪了羊毛,因为新城靠近郊区,附近都是农村,所以这里不但有纺织厂还有肉品加工厂,羊毛送进纺织厂,羊送进肉厂,这种加工模式已经持续了很多年。当初威廉倒卖羊毛的时候,就是从附近几个村子收购的,他一直在肉店里工作,所以对收购流程非常熟悉。

  羊群‘咩咩’叫着走过时,我无聊地想着这里的畜牧模式太陈旧了,跟萨沙听课的时候,老师还讲过孔特国现代化畜牧业的事情。

  我见到妈妈和贝拉后,直接说明了来意。

  “你要送我出国读书?”贝拉不敢置信地问。

  “是,我积攒了一些钱,可以把你送去国外。”我说。

  妈妈有些怔愣,插嘴道:“为什么要出国读书?”

  “现在政府带头反对菲利斯人,贝拉还是去国外比较安全。”

  贝拉摇摇头说:“我不去。”

  我知道要劝她离开不容易,连弗雷老师和霍普先生都不愿意离开普国,何况还是个孩子的贝拉。

  “你不要担心我。”贝拉很是乖巧地说,“虽然被以前的学校开除了,但妈妈帮我找了新学校,只收菲利斯人,我现在有了新朋友,学业也没问题。”

  “你的菲利斯同学没人移民吗?”我问。

  贝拉说:“有个同学前阵子全家搬去了西国,听说有愿意接济他们的亲戚,但其他人都没说要走。”

  我看向妈妈,认真道:“我朋友说政府会对菲利斯人不利,他建议菲利斯人立即出国。”

  妈妈垂下肩膀道:“外面每天都有坏消息,哪有为了这个移民的?”

  “不是移民,是去国外上学。”我说。

  贝拉牵住我的袖子,撅撅嘴道:“我不去,外国有什么好。”

  “别怕,你会习惯新语言和新环境的,也会交到新朋友。”

  “我不嘛,我不想离开家。”

  贝拉求助地看向妈妈,妈妈又看向我:“这是不是太草率了?贝拉还这么小,从没离开过家,去国外留学也不是去城里读高中,她生病了怎么办?语言不通,遇到麻烦怎么办?她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

  “贝拉这么聪明,学一门新语言是很快的,我还会给她足够的钱,她这么大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如果实在担心,你也可以陪她去。”

  “有这种必要吗?他们最多不让贝拉上学,还能对一个孩子做什么呢?”

  我受够了解释,口气也不耐烦起来:“消息是从迈克·史密斯那里听来的,你知道乔纳森现在的地位吧?他说让菲利斯人赶快逃跑,你们还在犹豫什么呢?”

  妈妈的关注点却跑到了迈克身上:“迈克·史密斯?你和他有联系吗?你现在有男朋友了吗?”

  “上帝啊。”我忍不住大声道,“我是很认真的,我要送她出国,马上就走。”

  “马上?我不走。”贝拉愁眉苦脸道,“你干嘛要把我送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和同学们约好了,下周要参加罗姆的生日会,老师还要带我们去写生和野餐。”

  “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你要听我的,不管你答不答应,都得出国留学!”

  妈妈叹了口气,摇摇头说:“安妮你不能这样,突然跑回家,就说要把你妹妹送去国外……”

  “你住口!”我气急了,口不择言道,“贝拉会变成菲利斯人,这都怪你!全都怪你!”

  气氛一下子凝固住了,妈妈的眼睛红了,她颤抖着嘴唇,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次回来,我努力地劝说周围的菲利斯人离开,却没能说服任何一个人,他们都乐观地认为我杞人忧天了,认为事情不会更坏了,明天一定会好起来。

  他们就像朱丽叶姐姐,我明明是飞奔过来警示她的啊,她为什么不跑?

  我明明重复了那么多次,他们为什么不放在心上?

  我想起了朱丽叶那苍白而木然的笑脸,想起了那像怪兽一样将她吞噬的漆黑楼道,想起了她赤裸着身体游荡在大桥旁,把自己出卖给一个个酒鬼……

  逃跑也许不是一个好选择,但不逃跑,这就是结局了。

  我没有安慰哭泣的妈妈,而是扯起贝拉说:“我很抱歉,我不该那么说,但……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

  在路上我说服了贝拉,答应先送她出国,几个月后如果没事,就让她回家。我们来到巴巴利亚上城区,找到办理移民和出国签证的办公大厅。

  看到门外排起的长队,我心里总算有了点安慰,幸好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杞人忧天,怀着悲观的想法。

  我们排了很久很久的队伍,到傍晚才有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办事员接待了我们。

  “出国留学?”办事员问。

  “去西国,我想先办理签证。”

  办事员扫了贝拉一眼说:“她吗?把身份证给我。”

  贝拉把身份证递给他,这个证件是两年前普国人口普查时办理的,上面贴着照片,有年龄、籍贯和父母信息,还有人种和具体的外貌描述,比如贝拉是金发碧眼,那么证件上就写着金发碧眼。为了防止冒名顶替,上面还有洗礼牧师和邻里见证人的信息。

  “菲利斯人……”办事员皱起眉头,看向贝拉,“你不像菲利斯人啊。”

  贝拉耸耸肩:“大家都这么说。”

  “抱歉,菲利斯人办签证有很多额外程序,而且要上缴家庭资产才能出国。”

  “她只是出国留学而已。”我说。

  “留学也一样,先让她父亲来上缴资产,就能获得出国签证了。”

  我悄悄递上一金普说:“她父亲早就失去联系了,但妈妈是普国人,我们只送她一个人出国留学,请您帮帮忙。”

  办事员看看四周,压低声音说:“小姐,您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形吗?让菲利斯人上缴财产的意思是弄一张离国签证起码要50金普。”

  我也压低声音道:“管他50还是70,求您帮帮忙吧。”

  办事员喝了口咖啡,一边抱怨事情麻烦,一边抽出了几十张表格给我:“先填表吧,只要通过审核,就能办理离国签证。”

  我扫了几眼,这些表格非常复杂,还要跑许多办事处求得各种证明,一看就不容易办理。

  我只得带贝拉住在一家旅馆里,每天跑办事处。

  两天后,我走出签证办事处的时候,忽然看到街上聚集了很多人。

  “驻西大使被杀了!被菲利斯人枪杀了!”

  几个报童高举着报纸在道路上跑过,有愤怒的人在当街声讨菲利斯人的恶行。

  我在街头买了张报纸,新闻头条以万分悲愤的口吻控诉了一个疯狂邪恶的菲利斯人无故枪杀了普国驻西大使的事件。

  然而这不是一篇单纯的叙述式新闻,它长篇大论地总结了菲尼斯人多年来的种种恶行,从战争投降,到破坏国家经济,再到出卖普国的各种事件。

  最后以丧心病狂枪杀无辜普国公民为总结陈词,强烈控诉了整个菲利斯民族的卑鄙无耻和十恶不赦,要求所有普国人民团结起来,反对菲利斯人,驱逐他们,为惨死的驻西大使讨回公道,为受苦受难的普国人民讨回公道。

  我听到愤怒的路人在集结。

  “跟我走!去砸了这些菲利斯鬼佬们的商店!”

  “兄弟们,为惨死的普国人民报仇雪恨!”

  “把他们赶走!把这群蝗虫赶出普国!”

  愤怒就像传染病,如浪潮一样扩散开来,从最初只有几个人在高喊着“复仇”,到整条街的人举着手臂齐声呐喊,仿佛只在眨眼间。

第70章 第六十四章

  上中学的时候,我读过一个故事。

  说古罗马时代有一位战士,他是战争英雄,在家乡很有名望,村民都崇拜他,爱戴他。

  战士生活富裕,备受尊崇,性格逐渐傲慢了起来。有一天,他因口角惹怒了一群盗贼,结果盗贼们洗劫了村子。村民们的家被烧了,粮食被抢了,妻子被侮辱了,悲痛的村民把一切罪责推到了战士身上。

  村民甲说:“是他招来了祸患!都是他的错!”

  村民乙说:“你们知道吗?他倒卖过粮食,根本就不是好人。”

  村民丙说:“岂止,他还看不起大家,总是趾高气扬,对村民们呼呼喝喝。他的妻子和孩子更加傲慢,欺负过很多人。”

  村民丁说:“他应该道歉,向全村人赎罪!”

  村民甲说:“没错!叫上大伙,我们去他家讨个公道!”

  愤怒的村民们擎着火把,团团围住了战士的家,不知是谁先高喊了一声‘滚出来!向大家道歉!’。之后所有的村民都开始高呼‘滚出来!滚出来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