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朵朵舞
庾散骑眼里全是冷意,“既是射中花心和细绳,可算是平手了。”
司马邳道:“庾君士子出身,自然不知两者难度有高低。”
庾散骑感觉今晚面子全失,不愿再退让,道:“箭术本就是御敌之用,射中便能取敌,两者都是正中,于战场上区别不大。”
司马邳皱眉。
桓冲忽然开口道:“殿下,庾郎君与卫将军并非校场比武,依臣看,此局可算是不分胜负。”
桓冲今日宴席上话并不多,三十岁左右的年纪,老成持重,自有一股沉稳气度。此刻一开口,司马邳也不好驳他的意思。
庾散骑松了口气,只觉得今晚这份脸面却是险险保住,和庾显两个再没有起什么波澜。
经过此轮比箭,宴席后面的歌舞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众人都饮得多了,司马邳起身离开,不一会儿,就有个内侍来到卫钊卫姌这席,低声道:“殿下请卫将军去后堂。”
卫钊长身而起,和内侍一起离开。
卫姌看着他的背影,略有些沉思,今天司马邳拉拢展现出拉拢的意思,卫钊的态度也很清楚,直接踩了庾家的脸面。她正想着,忽然感觉到似乎有一道目光盯着自己,立刻抬头过去,对上旁边桓歆的眼。
桓歆喝得有些多了,脑子里轻飘飘的,环顾一圈周围,忽然发现卫钊不见了,原本他坐着将卫姌全挡住了,此时桓歆的视线毫无阻碍地落到卫姌身上。有一阵子不见,这个小郎君似乎更好看了。夏衣轻薄,勾勒出她削瘦的身影。桓歆体内的酒意都有些发热,目光情不自禁在她身上流连。
他的目光太过直白,卫姌蹙眉,然后瞪了他一眼。
桓歆酒意上头,被瞪了仍不知收敛,身子还往前倾了倾,似乎要再近些看她。
桓冲忽然道:“叔道。”
他声音低沉,却叫桓歆立刻清醒过来。
桓冲低声道:“你做的那些荒唐事不可再犯,这是你父亲的原话。”
桓歆心里一咯噔,垂了眼皮,坐在原处散着酒气。这些日子他过得和过去一样,应酬玩乐一样不少,家里婢女有意亲近调笑,他也一概不拒,但心底始终有个淡淡的影。今日见到卫姌,他突然明白那个影是什么。
卫姌见桓歆不再看过来,以为自己眼神震慑了他,心想难道桓歆真是个断袖
“玉度。”
邓甲走到席前喊她。
卫姌抬起头,见他手里没拿酒,不是要劝酒的样子,问他有什么事。
邓甲脸上有些为难,“你随我出去一趟。”
卫姌好奇:“去哪”
邓甲道:“来吧,就在外面,是好事。”
卫姌对豫章结交的这些小郎君还是比较信任的,当即起身跟他一起出去。
两人出了大殿,邓甲领着她绕过长廊,来到拐角僻静的地方,重重咳嗽一声,道:“人我已经带来了。”
拐角处露出一片层层叠叠的裙裾,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女郎带着婢子走出来,对着卫姌敛衽作礼。
卫姌眼皮一跳,见此场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朝邓甲看去。
邓甲道:“这是我堂妹,家里排行第六,叫做齐矜。”
卫姌没想到自己才十四岁就能遇上这种事,看这个女郎有些眼熟,想了想,记起是罗焕宴席前提过一句,是喜欢诗文的女郎。
邓齐矜离近了看卫姌,发现比刚才隔着大殿更好看,毫无瑕疵,仿佛玉人般。尤其是这样的皮肤并不是敷粉的,越发叫她满意。
“卫小郎君见礼,”邓齐矜道,“刚才我见郎君的字,很是心喜,这才托兄长将郎君请出,望郎君勿怪。”
卫姌笑着道不怪。
邓齐矜道:“我有一副扇面,有心提字,却找不到合心意的字体,不知能否求郎君墨宝”
这回求墨宝,等写了之后,就回个香囊,这样一来二去就有了交往,这是士族贵女亲近的手段,卫姌心里十分清楚。可眼下这个情况,是绝对不能拒绝的,不然就是抹了对方的脸面,旁边的邓甲一直挤眉弄眼的示意他赶紧应下。
卫姌硬着头皮道:“女郎有请,是琮之荣幸。”
邓齐矜立刻露出一个灿烂笑容,道:“过几日我就让人将扇面送与郎君。”说完又微微作礼,然后带着婢女离去。
香风远去,卫姌立即转头对邓甲道:“你怎么不早提醒我”要早知道她就推脱不来了。
邓甲道:“你今日风头正盛,女郎有意不是正常”
一般郎君遇上这种事绝不会拒绝,卫姌心中苦笑,只好道:“我还小呢。”
邓甲拍了拍他的肩道:“不是我夸,比起熊家那个凶悍女郎,我家六妹可就温柔多了。与你也算是郎才郎貌……啊,不,郎才女貌。”
卫姌:“……”
作者有话说:
这是昨晚的一章,今天还有一章感谢在2022-12-24 23:29:56~2022-12-26 08:55: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65
第65章 半醉
卫姌和邓甲回到殿内, 路上邓甲不断说着他家女郎的好处,卫姌听的脑仁发胀,面上却仍装得兴致盎然。
回到席上, 卫钊仍未回来, 卫姌环目一扫,宾客往来谈笑, 依旧十分热闹。女郎们坐于殿内入门右手位置,邓齐矜也坐了回去,娇目注视过来,俏脸微红露出个微笑。
卫姌赶紧收回目光, 不敢再乱瞟,想着扇面题字的事答应了难推脱,可无论如何后面不能继续,要想个不伤人面子的方法拒绝。她正瞎想着,卫钊从后堂出来了。
殿中众人刚才就注意到琅琊王离开,随后卫钊被内侍请去后堂,此刻见他出来, 便立刻就有人上来敬酒寒暄。如罗弘这般的郎君还排在后面, 倒是本地士族几家长辈先来,言谈间也极为客气恭维。
等宴席结束,天色已经黑透了, 一轮明月挂在中天。卫钊并不贪杯,但挡不住来敬酒的人太多了,此时鼻息粗重, 半眯着眼, 已是醉酒的模样。
仆从得了吩咐, 殷勤上来扶着他, 口中道:“卫将军慢行。”
一直扶到马车上,仆从将卫钊扶进车里,又拿着个圆食盒一同放进去,回头对卫姌道:“小郎君,这是殿下吩咐的,里面有解酒的汤水。”
卫姌从仆从的态度就猜出刚在在后堂卫钊与司马邳应是相谈甚欢,才让司马邳摆出这么一副笼络的架势。
卫姌上了车,厢内全是卫钊身上浓重的酒气,她蹙了一下眉,也只好忍住,见卫钊醉的厉害,她便吩咐一声车夫路上行得稳些。
从行宫出来,路上不断有牛车马车通行,也有人会特意停下打声招呼,卫姌便替兄谢过。
车轮辘辘,卫姌将厢门推开一条细缝,让风吹进来些,正是夏日,夜风习习,风里夹着丝白日不见的凉意,吹在身上倒是颇为舒服。
“在看什么”
卫姌立刻回头,见卫钊原本瘫着的身体撑起了肩膀和脑袋,目光看着她,却又有些涣散。
“透透气,二哥,你可还好”卫姌问道。
卫钊眼皮微微垂着,他五官英挺,如此没精打采的模样倒是收敛气势,显露出几分慵懒模样。
“头有些痛,”卫钊道,“这是什么”
他生得高大,刚才躺下时四仰八叉的几乎把厢内地方全占了,卫姌只能缩在角落里。此时他伸手去够那个食盒,手里没个轻重,拍得哐哐作响。卫姌赶紧往前爬了一点,说:“是解酒汤,别动,我来拿。”
卫钊撑起半身,脚挪开了些,卫姌过去打开食盒,里面放着两碗汤水,还有帕子。
卫姌拿起一碗,转过头,正瞧见卫钊半眯着眼看着自己。
“二哥,饮一点”
卫钊手掌抬了抬,轻晃一下,“拿过来。”
卫姌捧着汤碗,小心翼翼拿到他面前。
卫钊没有接手的意思,低头就着她手里的碗先喝了一口,眉头皱了一下又飞快舒展。
卫姌将碗微微倾斜,看着他饮尽,又拿了帕子来。
卫钊却是半点不动,看着她打开食盒取物放物,目光懒洋洋的,却不由自主跟着她。
卫姌没办法,只好自己动手,先给他擦了两下嘴,就要把帕子放回去。手腕突然被一把大力抓住,她险些往后栽倒。
“二哥”
卫钊抓着她的手,往自己额头上一放。
卫姌明白了他的意思,拿着帕子给他擦了额头脸颊和下巴。
卫钊阖上眼,呼吸绵长。
卫姌轻手轻脚把帕子放回食盒盖上,靠着车壁休息。
今晚的宴会不轻松,时时刻刻绷着精神,又比了一场字,她看着赢得轻松,实际上这当中融合她两世的书法经验才讨到了巧。当场稍有差错,便是将卫家的名声给糟蹋了。她压力很大,一直到了宴会结束,心里才觉得踏实。刚才庾家叔侄离开的时候,庾显看过来的目光不善,显然已经记恨上了二哥和她。
卫姌长叹一声。
“好好的叹什么气”卫钊道。
卫姌转头,见他支棱着身体半卧着,目光比刚才要沉凝一些,应是解酒汤起了效。
卫钊看她蜷在角落,道:“缩在那做什么”
他说着身体微微侧着,让出一截垫褥的位置来。
卫姌不是很想过去。
卫钊道:“你又不是婢仆,过来。”
卫姌只好硬着头皮坐了过去,靠着褥垫,车厢并不大,此时卫钊身上的酒气混着松木般熏香,还有一股男子气息都闻得到。
卫钊见她乖乖坐在身旁,低笑道:“刚才叹什么你今日不是出尽风头”
卫姌道:“庾显走时瞪过来,表情好不吓人,定是记恨上了。”
卫钊却满不在乎,“那又如何,说什么文武双全,不过是文不成武不就,你还怕这种货色”
“倒不是惧怕他本身,可那背后毕竟是庾家。”卫姌略有些担忧地道。
卫钊摸了摸下巴,带着几分残留的醉意道:“庾家也没什么好怕的,如今连个江州都保不住了,朝里关键的地方已经使不上力,如今只剩下四姓的名头。”
卫姌知道庾氏如今已经大不如前,但这些门阀只要没有彻底败落,总还有几分底蕴,她不想卫钊太过轻视而吃什么亏,便道:“二哥要知百足之虫,至死不僵,以扶之者众也。”
卫钊揉了揉她的头,“你倒是个谨慎的性子,怕什么,庾家便是要报复,也先冲着我来,伤不着你。”
卫姌神情诧异,却有些不高兴道:“一损俱损,都是卫家的谁还能逃脱了。”
卫钊还有些头胀,看着她说话的样子却是怔了一下,实在是好看,就算带着丝嗔意,眉眼间的容光却叫人移不开目光。
卫钊心口蓦然发热,“只要二哥在,就护着你,不会让人伤你。”
这话一出口,他自己先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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