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朵朵舞
卫姌摸了摸他的头,道:“好。”
前世卫家衰败不堪,卫胜都能擢取入品,今世当然也行,卫姌对他极有信心。
两人小声说笑着,卫胜突然伸出微胖的手指,指着门口道:“那是何人怎么好像吵起来了。”
卫府的厅堂里雕花窗户大开,廊前挂落着铁马,正对着园林,景致秀美。
此时有两人,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青年站在门前与婢女理论。
“夫人请两位去后堂,今日郎君宴客,这里人多嘴杂不好说话。”乐氏贴身婢女之夏带着两个仆妇挡在来人面前道。
中年男子面色不善道:“我从南阳来,你可知道我是谁”
之夏面不改色道:“您是我们夫人的娘家堂兄弟,夫人听到消息就高兴候着呢。”
中年男子呸了一声,道:“我赶路都累了,听说我外甥这次定了四品,如此可喜可贺的大事,我怎么连正门都进不得,连酒都讨不到一杯喝,非得让我去后面,这是什么道理,莫非你们夫人的娘家都见不得人还是如今家里郎君定了品,就瞧不起人”
之夏脸色微微一僵,仍是堆着笑道:“这是哪里的话,夫人是与娘家亲厚,这才叫我们在这迎着,不让您和外客一起。”
中年男子斜着眼,伸手将她推开,“这里如此热闹,我偏要在这里用饭,对了,快把我外甥叫来让我瞧瞧。”
之夏身材纤瘦,被男子一推,险些踉跄倒地,旁边仆妇见了连忙来扶她,另一个则去拦人。
一旁的青年刚才没发声,此时一脚踹了过来,喝骂道:“不长眼的东西,拦谁呢”
仆妇被踢中腹部,倒仰摔在地上,闷哼一声。
卫姌和卫胜刚才瞧见不对已经跑了过来。卫胜见之夏和仆妇的模样,眉毛横竖,“你们两个哪来的敢在这里撒野”
见是个童子,中年男子不做理会,青年打量卫姌卫胜,道:“这就是堂姑养身边的那个小的吧,照理你该叫我一声表哥,行了,没你的事,一边玩儿去。”
卫胜见他态度轻忽,怒气上涌。
卫姌在他肩膀拍了两下,道:“两位可是南阳乐氏的来客”
青年道:“正是,你就是卫琮吧真如外面说的一样,如此年少就定了六品。”
对已经定品的卫姌,青年语气温和不少。
中年男子开口道:“你们大哥在哪里,快叫他来,舅舅表弟来了他也不来相迎。”
卫姌道:“大哥刚才多喝了几杯去后堂休息了,你们若是要见,不如跟我一起去后堂”
中年男子眉头拧了一下,径直朝里走,“这里热闹有酒喝,我就在这里等着。”
卫姌对之夏道:“快去告诉伯母。”又叫仆从赶紧去厅堂单独找一席安置两人。
卫胜气咻咻地道:“母亲常思念南阳,可他们怎如此无礼”
卫姌觉得奇怪,安阳乐氏并非士族,可来人的态度不像来贺喜的,对着婢仆动手,倒有些寻事的意思。她对卫胜耳语几句,卫胜连连点头,然后转身就朝内堂跑去。
乐氏两人进了厅堂,见来客着实不少,几乎快要坐满,卫进刚才离开如厕,主位上并没有人。乐氏两人在角落坐下,青年环视周围,见来客都是士族,神色略有些复杂,不知是羡是妒。
中年男子大声呼喝仆从倒酒,抬高着声音道:“卫家是如此待客自家亲戚来了叫人拦在门前,进来也不给杯水酒喝,莫非是瞧不起我南阳乐家”
仆从哪里不知南阳乐氏是夫人娘家,连连讨饶。
卫姌正要上前,卫进已快步进来,大袖甩动,道:“原来是舅舅和表弟来了,怎坐在这里母亲早就备了菜肴酒水,在后堂等着你们。”
原来刚才之夏往后院去,碰见卫进回来,告诉他赶紧把乐氏的人叫去后堂。
卫进虽不知缘由,但乐氏安排的事他一向听从,便赶紧过来劝说。
中年男子叫乐易博,是乐氏的堂兄,并没有听卫进的,摆了摆手道:“你母亲近日糊涂,听说你雅集定了四品,差一点要成上三品,大有出息,实在不错,你既然读了那么多书,应该最懂道理的,正巧我有一桩事让你评评理。”
卫姌听着这个话头觉得有些不对劲,悄悄拉了卫进袖子,提醒他要小心。
乐易博却根本不等卫进回答,扬声道:“你母亲代为抚养桓家郎君多年,如今也该还给人家了吧”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情人节快乐
第116章 一一五章 怀疑
卫进大吃一惊, 不知这话的意思,提到桓家自然想到的就是龙亢桓氏,卫进从未听说卫家与桓家往来, 便问道:“舅舅说的什么话, 母亲何时抚养过桓家郎君”
乐易博直直看着他,哈哈一阵笑, “原来你母亲还未曾与你说过,我的好妹妹瞒了这么多年一丝风都不透,手段了得。实话告诉你,你们兄弟之中有一个是桓家的郎君, 打小托养在你母亲膝下,如今桓家要将自家郎君要回去,你母亲却百般推诿。”
他这一番话声音并无遮掩,宾客全听见了,厅堂内骤然一静,气氛怪异起来。
卫进目瞪口呆,皱着眉头道:“胡说。”他气急脱口而出, 说完才记起眼前人是长辈, 又道:“舅舅在哪里听来的闲话。”
乐易博拿起酒杯一口灌了酒,道:“什么闲话,句句是实, 如今你定的四品,光耀卫家门楣,论理也该把别人家的郎君还回去了, 你父亲母亲瞒着不让外人知晓, 连自家人一并瞒着, 你身为长子都茫然不知, 实在可笑。”
卫进秉性端方少了些变通机变,眼下说的这些事让他震惊,看舅舅乐易博说话的样子信誓旦旦,不像信口开河,更叫卫进有些心烦意乱。
卫姌见大哥怎么软言相劝乐易博都不理睬,摆足了亲戚长辈的架子,且说着家中私隐事也不避讳外人,立刻就猜到他这是有意如此。
她笑着开口道:“乐家舅父,今日是大哥宴客的好日子,您这样的长辈能赶来喝杯水酒是为大哥面上添彩,但这才喝了一杯酒,怎么就醉了,尽说些胡话,若说伯母瞒的严实,卫家都无人得知,舅父在千里之外怎么就知道了,还挑这样的日子来,刚才的话让外人听了,还以为乐家和卫家不和呢。”
乐易博面色骤然一变,这番话正说中他心虚短处,怒色指着她道:“哪来的无知小儿,长辈说话岂有你插嘴的地。”
卫姌却没有怕他,脸上依旧带着笑,“小儿是心疼长辈,伯母正在后堂候着,伯父有什么话要问要说的,可以去后堂说个明白,咱们亲戚之间的事,别让外人瞧笑话了,落的可是两家的脸面。”
卫进暗赞这话说的绵里藏针,不叫乐易博再当着宾客的面说家事,他道:“玉度说的是,舅舅喝醉了,还是赶紧先去后堂歇息。”
乐易博神色幻变,没想到被个垂髫小儿说得没脸,甩开仆从过来搀扶的手,站起身满脸气愤。一直跟在他身侧的青年正是他的亲儿,见父亲吃了个瘪,乐嘉与仗着年轻,肆意开口训斥,“我听说县里叫你们两家大卫府小卫府,虽是同一个姓,但到底并非一家,说的是这大卫府里的事,与你何干仗着六品等级就张狂没边了,连长辈都数落。”
说着他怕卫姌牙尖嘴利再回嘴,伸手一把推搡过来。
卫姌脸色微变,但乐嘉与的手还没碰到她就被斜里一只大手抓住,原来是卫钊来了。
乐嘉与脸色骤白,“疼,疼……”
卫钊擒着他的手轻轻一扭,乐嘉与单膝一软就半跪下来,眼泪痛得彪了出来,“敬道兄,我是你表弟啊。”
乐易博脸色极难看,像是想笑,又有些勉强,软声道:“敬道,先放手,你表弟有什么做错的我来教训,闹成这样不好看。”
卫钊面色阴沉,双眼如电,打眼过来脸上忽然漾起笑,“原来是舅舅来了,我在外头听着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来闹事。”说着他手一松,乐嘉与扑通摔在席上。
乐易博眼皮跳了跳,想摆长辈谱,可对上卫钊冷峻威仪,他实在强硬不起来,要笑不笑的。
卫钊下巴一努道:“怎么让舅舅挤在这里喝酒,到底是自家亲戚,还是去后面宽敞些。”
这话刚才卫进卫姌都说过,乐易博不是置之不理就是立刻翻脸,此时却不敢同样如此应付卫钊,他放软了语调道:“敬道,舅舅如此,也全是为了你好。”
卫姌闻言心猛地一跳。
卫钊面无表情,手一摆道:“请吧,舅舅,表弟。”
乐家父子有些不情愿地缓步从厅堂内走出。
卫进张口欲问,卫钊道:“大哥照顾好宾客,我先去后面处理一下。”
卫进点了点头。
卫钊转头又对卫姌道:“行了,没什么事,先回去歇着吧。”
卫姌清楚乐氏舅父刚才所说的事关重大,小辈插不上手。她嘴唇翕动想说些什么,犹豫着最终还是没张口。卫钊看了她一眼,招手叫来婢女送她和卫胜回去。
卫姌和卫胜离开厅堂,到了院中要分开时,卫胜站定了,小脸耷拉着喊了一声“琮哥”。
卫姌问他怎么了。
卫胜满脸为难,五官皱在一处,流露出哭腔道:“舅舅说的……该不会是我吧”
卫姌也正琢磨刚才乐易博说的话,心中将信将疑。要说桓家真寄养个郎君在卫家,这些年也从未听说过,但若要说没有此事,乐易博说话的样子没有半点作假的痕迹。
她见卫胜脸色不对,挥手让婢女离远些。
卫胜红了眼眶,道:“我和父亲哥哥长得就有些不同,也没有哥哥他们聪明,爱玩耍不爱读书,母亲都说我贴上了毛就像个猴儿……琮哥,你说我是不是处处都与大哥二哥不像”
他说得急了,泪珠都差点掉下来,还倔强咬牙撑着。
卫姌温柔地摸他的头,“舅父胡说一句,你竟想那么远了。谁说你不是卫家孩儿,你母亲怀你的时候我还见过呢。”
卫胜眼睛一亮,“真的”
卫姌点头,好言安抚了两句,把卫胜哄得破涕为笑,这才把他送走。她转身朝小院后门走去,心情不见轻松,刚才和卫胜说见过他母亲怀孕并非假话。倒是卫胜的话给她提了个醒,若说与兄弟几个都不像,并非卫胜,应该是卫钊才对。
她抬头望天,漆黑的夜空,云层厚重,遮蔽了星月,仿佛阴霾沉沉压在人的心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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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一一六章 训子
乐氏父子两个由卫钊陪着穿过庭院往内堂走。乐嘉与正觉得刚才被卫钊擒着摔倒丢了脸面, 绷着脸不肯说话。乐易博有意要缓和气氛,碍着长辈的辈分不愿先开口,眼角再一打量卫钊, 见他脸上虽挂着一丝笑, 但浑身威严冷峻,越发让人开不了口。
到了内堂, 乐氏已经备好一桌酒菜佳肴,身后只带着两个伺候的婢女。
乐易博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喊了一声:“二妹。”乐嘉与跟着喊:“二姑姑。”
乐氏朝略点了点头,对乐易博仔细看了一遭, 道:“多年不见,大哥看着也苍老了。”
自乐氏嫁入卫家,与南阳亲属两十多年从无见面,如今见到乐易博两鬓斑白,一身富态,模样与年少时几乎没有一点相似,心下也不由唏嘘不已。
乐易博笑了两声, 见乐氏态度温度, 寒暄几句后,话音一转道:“二妹,敬道是桓家郎君, 你和妹夫难道打算真要瞒着他的身世一直强留在身边”
乐氏刚才和乐易博说到南阳的事,勾起思乡情来,正拿着帕子拭眼角, 听到他这句话, 脸色微微一沉, 声音也冷了下来:“多年不见, 大哥刚见面就是将我儿从我身边夺走”
乐易博道:“这是什么话,骨肉血脉乃是天伦,他本就是桓家血脉,这无论如何也抹杀不去,如今临贺郡公要认回亲儿,于情于理都是应该,你身为亲姨母为何要拦着。难道真不怕桓家一怒之下迁怒卫家”
乐氏沉着脸道:“竟不想这话是从我娘家兄弟嘴里说出来的,听着南阳乐氏如今风骨全无,倒成了桓家爪牙。”
乐易博脸上叙旧温情顿时全没了,脸色一时白一时红,猛地起身道:“你一个内宅妇人,哪里知道朝廷大势。”
卫钊冷冷瞥他一眼。
乐易博又重新坐下,强忍着性子劝乐氏:“你家伯正如今已定了四品,名满江夏,日后前程不可限量。家中有了能立门户之人,非要死咬不肯松口放敬道离去,这……换句话说,敬道如今这个督护,全靠他自己搏杀立功和桓氏背后护持,若没有桓氏背后使力,敬道何时才能出头这总是实情不假吧。”
乐氏道:“我不指望他如何威风如何富贵,只要平安富足过活就好。”
乐易博嗤笑道:“他已经入了官场,年纪轻轻就独掌一军,如何能做到独善其身,平安富足。卫家虽有些旧名望,可看看如今安邑卫氏也只剩两家。对敬道有何助益二妹,我知道你把敬道试做亲儿,更应为他考虑,桓氏如今正兴旺,权柄在握,你们难道真要弄得卫桓两家交恶不成”
乐氏眼里含了泪,看了卫钊一眼,心里苦涩难忍,红了眼道:“就算你今日说的又几分道理,临贺郡公有意要将敬道认回,也该由他亲来,事关亲生骨肉怎么反倒要南阳乐氏奔波”
乐易博听她口气软化,咂了咂嘴道:“如今举朝都盯着临贺郡公一举一动,他如何能轻易到江夏来,再说桓家多次派人来,不全都被你给轰走了。二妹,敬道亲母是我胞妹,他身上流着一半南阳乐氏的血脉,是我的亲外甥,这事由我来办不是天经地义,我这两头受累,却也到处落个不是,一片苦心,还不全是看在骨血亲情的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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