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 第33章

作者:玖月晞 标签: 现代言情

  一旁,何莲青披头散发,脸肿得老高,唇角还破了皮。

  警察皱眉,问:“谁打的?”

  没人?讲话。

  警察看王安平,后者点头哈腰,把人?往店里请:“外头冷,我们要不进?去了解情况?”

  几个警察往店里走,又冲周围人?喊了几声:“散开啊,都散了!”

  三个当事人?随警察进?了店。于佩敏也跟了去。

  燕羽站在原地?。周围人?一边散开,一边意犹未尽朝店里瞄,好戏看不到结局总是不得劲儿的。

  有人?指指点点,有人?议论纷纷,咂着舌说着这女孩太凶太疯,骂人?打人?太狠之类的话。不少还伸了脖子想?打量黎里反应。

  但燕羽挡在她身前,面色冷寂,不给他们半点窥伺她的机会?。

  待人?完全?散去,燕羽才回身。

  黎里仍戴着摩托车头盔,衬得她的脸很?小一张。她片刻前因愤怒而通红的脸颊已褪去潮色,只剩空茫的眼,干裂的唇。

  燕羽低声:“你还好吧?”

  黎里没做声,也没看他。她低头从?他身边走过,坐到路边的台阶上,一动没再动,静得跟不存在了似的。

  

  店里,几个警察在协调着三人?间纠纷,时不时传来几阵大声量,以及警察的“喊什?么?喊?”

  燕羽进?店去,在饮水机边接了一纸杯热水,听?见王安平说:“离婚。你那个疯子女儿当着那么?多?街坊邻居的面打我,我以后脸往哪儿搁?”

  燕羽走出店子,隔着一段距离看黎里坐在路边的身影。

  她其?实?挺高的,坐下来却瘦瘦小小一团。街对面的黑夜中悬着五颜六色的招牌;底下是流淌而过的车灯。

  纷杂的人?造光线一簇接一簇地?映在她空茫的眼睛里。

  冬夜里风冷,吹得她侧脸苍白,手在发抖。

  燕羽走去路边,蹲在她身旁,把纸杯递给她。

  杯中的水冒着热气。

  黎里还是没看他,也没看那杯水。燕羽明白,便将水放在她身旁,起身走开。

  他走后,她又坐了会?儿,才将那杯水拿起来捧在手里。冰冷的手心有了丝回暖。她轻吹着热气,慢慢喝水。热气漂浮到她眼睛旁,湿润润的。

  喝完一杯水,干枯的嘴巴跟嗓子舒服了些,人?也暖了点儿,她这才将头盔取下来。

  周遭的声音忽然放大好几倍。好在拥堵的车流已散,远不似先前那么?嘈杂。

  何莲青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黎里看一眼母亲颓败的脸,刚散去的窝囊气又积郁在胸口,可?她也不忍责她,干脆没讲话。

  何莲青嗓音沙哑,说:“你叔叔要跟我离婚。”

  黎里看着街对面的五金店:“不挺好。”

  “不行。”何莲青哀道,“我不想?离。”

  黎里简直了:“他那个垃圾哪里好啊?赚钱不如你,家里活也不干,你要这么?个人?干什?么??”

  何莲青:“可?一个家里不能没有男人?啊。”

  黎里:“你没男人?会?死吗?”

  “死不了,但也不好活。你爸刚走那年,街坊哪个不欺我骂我?这周围人?都是欺软怕硬的。家里没个男人?,谁都能欺到头上来。”何莲青悲哀道,“黎里,都说我命不好,克夫克子。我不好找伴的。再离一次,这辈子找不到伴了,要被人?欺负到死。等我老了,也孤苦伶——”

  “行,我不管你。”黎里打断她,要走。

  何莲青却一把将她拉住,哀求:“你跟你叔叔道个歉吧?”

  黎里不敢相信,手往路中间指:“你让车撞死我!”

  何莲青哭了起来:“撞死我吧。”说着就要往路中间跑。

  黎里紧拽住她,一下将她推坐回台阶上:“你是不是还嫌别人?戏没看够?”

  燕羽站在两间店铺外的小超市门口,远远看着这一幕,没有靠近。

  他看见何莲青坐在地?上哭;黎里在她旁边,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她头发乱糟糟的,像理不清的麻。

  终于,黎里起了身。何莲青紧张而可?怜地?仰望她。后者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大步进?了理发店。何莲青慌忙跟进?去。

  店里起了人?声,听?不太清,像是王安平的声音。

  很?快,黎里出来了。她头低得很?低,走得很?快,朝路边的公交站跑去。

  燕羽:“黎里。”

  她停下了,却没有立刻回头。

  燕羽走过去,她才慢慢调转身子,只侧身对着,并不看他。

  燕羽朝她伸手,他手里是一双手套,粉色的。

  她盯着那双手套,咬着牙,眼睫在颤。没有第一时间去接。

  燕羽一直伸着手。

  风吹着几片残叶从?脚底下翻滚而过。

  他轻声说:“我会?吹笛子。”

  黎里一下别过头去,拿小手臂遮了下眼睛,再转头时,很?匆匆地?抓过那双手套,头也不回地?跑上了公交车。

  车厢像个发着光的透明玻璃盒,从?燕羽面前移过。盒子里的黎里靠在杆子上,始终背对着他。

  很?快,车消失在去往新城区的方向。

  ……

  那双手套很?柔很?软,像她生活里很?罕见的温柔与?暖煦,黎里将它紧紧攥在手上,想?大哭一场。但她没有。公交上有一些她打过照面的两坊邻居,她不可?能让自己哭出来。

  就这么?硬生生乘了好几站,到最后,没了再哭的动力。

  到酒吧时,她表情平静。秦何怡没察觉出半点不妥,叫她准备准备就上台表演。

  黎里在秦何怡嘶喊的歌声、喧闹的乐器声中麻木下去。

  冬季生意不太好,点歌的人?也少。中途竟还碰见高晓飞来点歌,他这次规矩了,没惹事。黎里也根本懒得搭理他。

  乐队只表演了一个多?小时,薪水分到黎里头上,不到两百块。

  表演结束时,她不知该去哪儿。已经夜里十点,但她不想?回家,甚至永远都不想?回。

  恰好老板说店里要清掉一批酒,请他们乐队一起喝。秦何怡原以为黎里会?提前走,但她出乎意料地?留下了。

  大家边喝边聊天。黎里只顾独自闷头,专听?却不讲。

  秦何怡说等钱攒够了去北方打拼找人?录歌出专辑。老板问她视频账号运营得怎么?样。秦何怡骂着说没钱买推广,买流量费钱,没钱难出头。

  键盘手也说,之前有公司想?签,但什?么?都拿不出来,只想?剥削他们。

  秦何怡叹:“我就想?好好唱歌,搞音乐,可?太他妈难了。”

  黎里是知道的,秦何怡家境很?差,艺校毕业后就没再读书。她长?得不错,音域宽,声音也好;在江州算小有名气。她一直坚定地?追逐着她的音乐梦。

  

  而黎里如今已不知道自己未来想?做什?么?。她觉得自己远不如秦何怡,不如她目标明确,不如她家虽穷但至少有个家。

  十一点多?散场,众人?都晕晕乎乎,没人?注意黎里喝多?了。

  她居然能站起来,能走路,还能像没事人?一样挥挥手,上公交。

  但末班车的一路晃荡,彻底荡开了血液里的酒精。

  车停在凉溪桥站时,她几乎是滚下车,“哇”一大口呕吐在枯草里。

  司机没搭理她,关?了车门疾驰着去收班。

  黎里凭借着残存的一丝清醒,晃晃荡荡进?了凉溪桥船厂,又踉踉跄跄到了龙门吊底下,终于没了力气。她一屁股瘫在地?上,背靠钢板,重重地?喘气。

  “笛子呢?”她喃喃地?说。

  回答她的只有江上的北风,鬼哭一样冷肃地?呼啸着,刮着她的脸和脖子,冰寒刺骨。

  “笛子呢?”她又说。

  可?根本没有笛子。骗人?。

  突然间,她就嚎啕大哭了起来。她边哭,边叫,边恨恨地?拿腿脚蹬地?。

  没人?笑她,也没人?管她,只有无尽的黑夜、江风和寒冷。

  可?哭着哭着,余光里感觉到一丝亮光。

  有人?来了,拎着一盏微黄的灯。

  那灯的暖光很?快到了她面前,是一盏小小的宣纸灯笼。

  黎里仰头望,隔着朦胧的泪眼,她看见燕羽面容洁白,眼睛黑亮。他的黑发被江风吹得翻飞,映着头顶上墨蓝色的夜空。他的发竟比夜色还浓。

  他说:“我能坐你旁边吗?”

第24章 chapter 24

  黎里满面泪痕, 呆望着燕羽。泪水把她眼睫打湿成一簇一簇,冷风吹着,又黏又疼。

  燕羽等了?半刻, 在风中闻见她身上的酒气, 知道她给不出回?应, 便自己坐到?她身边。

  他抬头望了?眼夜空,有一些星星,但没有月亮。高大的龙门吊像一柄从天而下的巨大钢剑插在他们身后?。

  不远的江道上,没了?夜行的货船。偶有几?点漂浮的亮光。

  黎里没哭了?,盯着他手里的灯笼。

  她一不哭,风声就显得格外大,像野狼在嚎,仿佛江面是藏着狼群的荒原。

  黎里很冷,牙齿咯吱打架, 手也在抖。

  燕羽说?:“你手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