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景戈
许久的沉默。
岑眠想起周家宅子里的狼藉,早饭摔了一地。
她从口袋里摸出鸡蛋,递到周巧面前,“吃吗?”
周巧垂眸,看着她掌心里那颗鸡蛋,半晌,点了点头。
剥鸡蛋的时候,周巧闻到鸡蛋的味道,干呕了两下。
她盯着鸡蛋,蛋白光滑洁白。
“姐姐,如果我不吃饭,里面的东西会饿死吗?”周巧的手盖在自己的肚子上。
岑眠:“你想要他活,还是想要他死?”
周巧低下头:“我也不知道。”
“我妈叫我嫁给张胜,再把小孩生下来。”
“她的意思是,反正我以后也是要嫁人的,出了这事,其他人不会要,只能跟张胜。”
“……”
“你自己想吗?”
周巧没吭声。
岑眠:“你要是不想,我可以带你去报警。”
周巧:“报警有什么用?”
岑眠:“如果能证明他是强.奸,张胜能坐几年的牢。”
周巧:“几年?”
岑眠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但我可以帮你问问律师。”
周巧不懂,“律师有什么用?”
岑眠解释:“律师能帮你维护你的合法权益。”
周巧依然不懂,“什么合法权益?”
“法律保护妇女和儿童不被伤害。”
“……”
“这样啊。”周巧轻轻说。
周巧小口小口地吃鸡蛋,一颗鸡蛋吃了很久。
终于吃完,她将鸡蛋壳拢在手里,抬起头,看向岑眠,做了决定。
“我要报警。”
岑眠打电话报警以后,白溪塘变得更加热闹。
警车开进村里,把张胜带走。
岑眠第一次近距离看见张胜。
一个瘦高男人,戴一副眼镜,头发有些长,刘海盖住了半边眼睛。穿着朴素,看起来无害斯文。
刑警来时,他甚至没有试图反抗和逃脱,两只手伸进了镣铐里,拿了一件衬衫,挡住了双手。
张胜的母亲刘清,那个一开始还紧闭张家门的女人,现在死死扒着警车,不肯警察带走她的儿子。
“陈婷!你真敢报警啊你?我儿子要是进去了,我跟你没完!”
陈婷看见警车来时,也懵了,她虽然在张家闹的时候,嘴上说过要报警,但那也是在吓唬刘清。
她真正想要的,是逼张胜把周巧娶回家过日子,这真把人送进去,周巧跟谁过日子。
陈婷推搡丈夫周立国,质问道:“是不是你报警的?”
陈婷凑到刑警边上:“警察同志,是不是搞错了,没人报警啊。就是两个年轻人不懂事,哪用得着你们出面啊。”
周巧扯扯她的衣服,“妈,我报的。”
陈婷扭头,瞪她,“你脑子坏了是吧?报什么警,还嫌不够丢人的?”
“……”周巧低下头,轻声带着反抗地说:“没你丢人。”
“啪”一声,陈婷一巴掌打在了周巧脸上。
周围瞬间安静。
一旁的女刑警皱皱眉:“有话好好说,别动手打人啊。”
陈婷不敢跟警察蛮横,唯唯诺诺地说:“警察同志,你看,都是小孩不懂事,胡乱报警的,她懂什么呀她懂。”
刘清指着周巧的鼻子骂:“贱骨头,就你这样还想进张家门?”
周立国听见刘清这么骂自己女儿,火一下冲到脑袋,冲过去对着刘清就是一巴掌。
“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
这一巴掌,把刘清直接被打翻在地,眼冒金星。
张胜见状,要从警车里钻出来,卑躬屈膝的样子,语调和姿态很低,“周叔,这事是我做得不对,你别打我妈。”
他转头看向周巧,声音温和,“巧巧,你过来,我跟你说句话。”
周巧怯怯地望着他,向后退了一步。
张胜安抚她,“你别怕,我就是想跟你道个歉。”
“……”周巧抿着唇,依然不动。
反而是陈婷推了推她,“快过去呀。”
周巧踟蹰片刻,迈开脚,慢腾腾地走了过去。
张胜微微弯腰,附在周巧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一字一顿,恶狠狠地说:“你等我回来干死你。”
第32章 白夜
张胜嘴里的热气哈在周巧的耳朵上, 却让她觉得不寒而栗,毛孔全都收缩起来。
她用力推开张胜。
张胜被她推倒在地,一副可怜的样子。
刘清大骂:“别给脸不要脸, 好好跟你说话, 动什么手啊!”
周立国立刻挡在周巧身前,指着她的鼻子, “你再说一句!”
这次出警的总共三名刑警, 被这一帮人闹得烦了,带头的刑警大哥沉下脸,厉声道:“请配合我们执法, 再捣乱, 都一起上派出所去!”
此话一出,起到了极强的威慑力,周立业把周立国拉走, 看热闹的村里人去扶刘清起来。
刘清不肯起, 赖在地上, 哭喊说:“哎呦,我们孤儿寡母,没人帮啊。”
周巧跟着女刑警上了另一辆警车。
因为她还是未成年, 审讯时必须要监护人在场,陈婷也跟上了车, 嘴里骂骂咧咧不停,手指戳着周巧的后背, 数落道:“讨债鬼。”
岑眠望着钻进车里的周巧, 脸颊印着一个红色巴掌印, 眼眶红红的,没掉眼泪。
仿佛感受到她的目光, 周巧朝她看过来,嘴唇嗫嚅了两下。
岑眠读懂了她在对自己说谢谢。
她低下头,不敢再看。
在报警之后,岑眠私下联系了家里的律师,沈镌白有一个专门的律师团队,在为他服务。
擅长这一类案件的律师已经从南临出发,为周巧提供法律帮助。
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实在算不上帮了多少忙。
警车开走以后,聚在一起的人们像是热闹看得意犹未尽,还不肯散去,扎堆凑在一起闲聊。
还有人口袋里装了一把瓜子,瓜子壳吐了一地。
“哎,要真能嫁过去多好啊,以后日子就不愁了。”
“哪有那么好,你看着张胜现在不错,那也是吃他爹的老本。”
张胜的父亲以前是村里包工头,村子里一半的屋子都是他盖的,挣了不少钱。
几年前,他在工地里做工的时候,不小心从三楼摔下来,磕到头,直接给摔死了。
“这儿子没爹教就是不行,干出这种荒唐事,平时看着挺老实一人啊。”
“那不好说,周家那女儿也十六七岁了,现在女孩子,都早熟,指不定是你情我愿的事。”
“确实,要真是强来的,那不得早闹了,还能拖到三个月。”
“我看陈婷那个样子,发了疯想把女儿嫁给张家过好日子,说不定就是故意等肚里小孩大了才来闹的。”
“……”
村里人议论纷纷。
岑眠越听越觉得刺耳。
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冷眼和旁观是人之常态。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哎呦,都这个点了,我得回家做饭了。”
大伙想起自己家里的事,渐渐散去,像是一场戏剧终了。
只剩下刘清还坐在地上哭。
岑眠望着她,明明自己儿子是加害者,不知道她有什么好哭的。
“眠眠,回家了。”
沈平山背着手,低声唤她。
岑眠收回目光,不再去管刘清,转身跟在了沈平山后头。
回去的路上,沈平山出奇的沉默,背佝偻得比平时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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