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情长 第68章

作者:景戈 标签: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甜文 现代言情

  沈平山摇头,轻嗤:“都被他锁在自己柜子里,当宝贝呢。”

  “……”

  沈平山轻飘飘地揶揄,却让岑眠忍不住想多。

  她甚至想起了之前,在程珩一办公室里看到的,摆在他桌上的那一张她的照片。

  厚厚一本相册,不知不觉翻完,沈平山嘟囔道:“怎么没有合适的?”

  岑眠回过神来,“什么合适的?”

  “合适做遗照的。”沈平山看一眼岑眠,想起来,“要不你来帮我拍一张。”

  岑眠赶紧说:“呸呸呸,阿公你说什么呢,哪有现在就拍遗照的。”

  死亡这件事情,令她下意识的忌讳,尤其是在一个老人面前。

  沈平山的反应倒是比她淡然。

  “我都一把年纪了,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去了。”

  “走之前把后事先准备好,省得到时候慌慌张张。”

  沈平山坚持要拍,没办法,岑眠上楼找出她的相机。

  老屋里没有纯色的白墙,沈平山带她去了梁叔家。

  梁叔家去年新盖的三层楼房,刷了白漆,干干净净,宝贝得很。平时干了活,他连手都不敢摸墙,生怕留下巴掌印。

  下午的时候,梁叔家总是很热闹,村子里闲来无事的老人聚在一起,围着一张棋桌。

  有人看见沈平山后面跟着的岑眠,还有她手里的那台相机,玩笑道:“沈老村长,又有记者来采访你啊?还穿那么正式嘞。”

  以前沈平山当村长时,评了一个什么贡献奖,有段时间,总有镇里市里的记者来采访他。

  今天为了拍照,他出门时,特意换了一身立挺的中山装。

  沈平山摆摆手:“哪来什么记者。”

  老梁从屋子里端出两杯泡好的茶,放在院子的圆桌上,他对岑眠笑笑,“来,喝茶。”

  沈平山:“老梁,用下你们家的白墙。”

  老梁一愣:“用墙做什么?”

  沈平山站在白墙前,理了理衣领:“拍一张我以后的遗照。”

  岑眠没想到沈平山在外头也说得那么直接。

  老梁反应了一会儿:“哎哟,你想的周到啊,要不给我也拍一张。”

  其他老人听了,棋也不下了,凑到白墙前,你一言我一语,都要拍遗照。

  “那老梁你拍完,轮我拍。”

  “我回去换件能看的衣服,你们别走了啊。”

  岑眠惊讶于这些老人对死亡的看淡,她摆正心态,格外慎重地对待这一次拍照。

  沈平山拍照的时候,板一张脸。

  旁边梁叔揶揄他:“老村长,笑一下嘛。”

  沈平山没理他,依然不苟言笑,望着镜头。

  一张照片,反映出了每个人对待自己一生的态度。

  有人严肃而认真,有人笑得随意而自在。

  在等回家换衣服的老人时,听其他人闲聊,岑眠才知道,原来沈平山想要拍遗照,不是没有原因的。

  前天,沈平山去隔壁村吃酒,吃的是白喜事。

  去世的老人,子女都在外面打工,老人一个人留在老家,突发疾病,死了好几天,才被邻居发现。

  因为老人死的匆忙,子女回来办丧,才发现竟然一张能够当作遗像的照片也没有。

  在白溪塘村,年轻的都在外面打工,老人留在家里。

  “哎,我们都一把年纪了,只要不给子女添乱,就好了。”

  “最多啊,趁着腿脚还利索的时候,再帮忙带带小孩。”

  “眠眠找男朋友了吗?”不知道是谁,把话题扯到岑眠身上,拍完照以后,老人们都开始跟沈平山一起,喊她眠眠。

  岑眠捧着茶杯,面色一滞,摇了摇头:“没有。”

  闻言,一旁的沈平山侧目看她。

  梁叔坐在对面,笑了笑:“哎呀,怎么还不找一个啊。”

  他看一眼沈平山,“幺儿是不是也还没有女朋友呢,怎么不见你着急啊。”

  沈平山吹了吹杯子里浮在面上的茶叶,“小孩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弄。”

  “梁叔,你为什么留在村子里呀?”怕他再就着找男女朋友的事情说,岑眠转移话题。

  一院子的老人里,梁叔只有四十来岁,出去打工多挣些钱,应该不成问题。

  梁叔换了另一边腿翘二郎腿,脸上勾起一抹无奈地笑:“生病了,不如留在村子里再享几年福。”

  岑眠怔怔望他,半晌,小心翼翼地问:“什么病啊?”

  梁叔:“尘肺,进场打工的时候得的,现在干活也没力气。”

  沈平山问:“你还上医院去看不?”

  梁叔弓着背,腿夹着手,摇了两下头:“哪还看得起,一个月光吃药就要一两千。”

  有人出声:“我听说隔壁村有个老中医很厉害,你要不试试喝中药?”

  梁叔低着头,盯着裤子,拍了拍上面的灰。

  “算了,算了……”

  “给家里留点钱吧。”

  梁叔回过头,望着那三层楼房,“就是为了盖它啊。”

  “现在想想,还是身体最重要。”他看着岑眠说,“你们这些孩子,在城市里工作,很辛苦的,但千万别累坏了身体。”

  梁叔叹气:“不值得。”

  岑眠默默地听,望着梁叔,心中一阵酸涩。

  拍完照,梁叔留他们吃饭。

  正好程珩一去了镇医院,发了消息说晚上不回来吃饭,沈平山便没有推辞,带着岑眠一起留下来吃晚饭。

  晚饭的时候,梁叔开了一瓶白酒。

  岑眠没劝住,让沈平山喝了两杯,老头喝酒上头,脸上红红的。

  她一个小辈,在都是长辈的桌上,叫她喝酒,实在不好推辞,也跟着喝了不少。

  沈平山喝醉了,走路晃晃悠悠。

  岑眠扶着他,往老屋走。

  此时,天已经全黑,她手里拿了一只梁叔给的手电筒。

  因为怕沈平山摔到,岑眠走得很慢。

  沈平山醉了以后,变得格外沉默,背佝偻得更加厉害,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路过一道堤坎时,岑眠先跳过去,手电筒照着路:“阿公,你小心点。”

  沈平山站在堤坎那一边,抬起头,迷糊地睁着眼睛。

  昏黄的光线下,岑眠的脸隐在阴影里。

  “小琴啊。”沈平山突然开口,对着岑眠喊,“你怎么来了。”

  岑眠愣了愣,知道他是把她认错成了谁。

  “这么多年不晓得来,现在才知道来了?”沈平山语气里带着怨愤。

  “你放心吧,我没亏待你儿子,幺儿争气,现在很好。”

  沈平山絮絮叨叨地说:“这些年幺儿给我的钱,我都替他存起来了,够他娶个媳妇了。就是别找条件太好的,太好的嫁过来,亏待人家。”

  话听到这里,岑眠大概明白,沈平山是把她认成程珩一的妈妈了。

  她以前见过程珩一的妈妈,印象里,是个非常漂亮明媚的女人。

  “你在下面慢点走,我很快也要去找你的。”

  沈平山说着,跨过了那道堤坎。

  岑眠愣住了。

  她从来没听谁提起过,原来程珩一的妈妈已经去世了……

  沈平山回到老屋,还能自己料理自己,洗漱完,进了里屋。

  “眠眠,我先睡了。”

  岑眠站在院子里发呆。

  “眠眠?”沈平山唤她。

  岑眠回过神来,对上沈平山的眼睛,老人已经恢复清明。

  她点点头,应了一声“好”。

  沈平山关上门,熄了灯。

  老屋里,只剩下院子里一盏微弱的灯还亮着。

  岑眠喝了酒,头疼得厉害,留在了院子外面吹风透气。

  程珩一从外面回来,轻轻推开栅栏,看见坐在竹椅里的岑眠。

  他抬起手腕,看一眼手表,已经十点。

  “还没休息?”他问。

  岑眠在想事情,闻言,眼眸颤了颤,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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