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兜兜麽
乔圆圆端起桌上的免费白开水,抿了一口,“我当然开心,两年啦,总算跟我爸一起吃顿饭,我能不开心吗?”
乔文泰抬手叫人,随即说:“有的人讲话有点夹枪带棒啊。”
“有的人?谁啊?”她装模作样,把乔文泰的演技学了个十成十。
“你是越来越像你妈了。”乔文泰点完菜,不忘对服务员说谢谢,回过头来面对亲生女儿,却又是另一番疾言厉色,“说出来的话没有一句听得舒服。”
又开始了。
这两年要么不见面,要么一见面就吵架,完全没有从前父慈子孝的温馨和谐。
乔圆圆索性闭紧嘴不讲话,掏出手机来玩开心消消乐。
乔文泰喝了两口酒,自觉无聊,主动开口说:“我这次回来是跟你伟东叔叔一起回粒江看看地,准备弄几百亩地种中草药。”
“嗯…………”
“粒江那边卫生局的局长你认不认识,也说要参股,下午我们一起去看地,到时候做成了就直接卖给中医院,一年小赚个五六百万吧。哎,那个局长跟你伟东叔叔挺熟,叫周平利,你认识不?”
呵,牛皮大王又开始了。
她真是烦透了我国中年男子两口没喝就开始吹牛皮,张口一个亿,闭口正厅级的尿性。
“不认识。”
乔文泰教育她,“你在政府单位做事,多认识人才好开展工作,才有机会往上走。”
“我只想当个打工仔。”她坦然承认自己的没出息。
乔文泰只当她无药可救,也一样开始刷手机,过个三五分钟又叫她,“你看,你弟去读剑桥班了,这是他的英文演讲,你听听怎么样?”
乔文泰满脸骄傲地把手机递到乔圆圆面前,向她展示视频里英气勃勃的中学少年。
乔圆圆仔细听了会儿,评价道:“挺好的,很流利,发音也很地道。”
乔文泰笑着说:“那是当然,你阿姨天天陪着上课,没有一天休息。光养他,一年少说也要花个一百万。”
“嗯,知道了。”她的视线停留在父亲盛满骄傲与欣慰的眼睛里,心里长久压抑的妒恨再次上翻,几乎掀翻她所有理智。
菜上齐了,她到底没忍住,先发问:“爸,你今天约我出来有什么事吗?”
万幸乔文泰没回答出“没事不能约你”之类的废话,他坦白说:“有个朋友想在这边开个门诊,找你搭个线,我把你的电话号码给他了。”
“还有吗?”
“最近如果有莫名其妙的人打你电话你不要理。”他说这一句时眼神闪烁,完全没有之前的气势。
听话听音,乔圆圆当下已经没有吃饭的兴趣。
她低头用叉子拨弄着碗里的意大利面,垂着眼睑,“我看你朋友圈,你是不是换车了?”
“嗯,刚换了一辆A8。”
“原来那台X6呢?”她追问。
乔文泰口气随意,“给朋友在开。”
多半是给小三了。
乔圆圆重重叹一口气,无奈道:“作为一个学法出身的人,我建议你谨慎一点,不要忘了你现在身上还有两千多万的债务没有执行完毕,还在法院的黑名单上挂着。你应该知道刑法有一条拒不执行法院判决罪,是可以判实刑的,而且法院这条线这两年正在搞执行风暴,你现在这个行为就是重点打击对象你知不知道?”
她讲到最后,拳头都捏紧,然而只换来乔文泰的一句,“我的事情我自己有把握,你爸还轮不到你来教育。”
第23章 Chapter23
◎他张开双臂,对乔圆圆说:“不是要抱抱吗?”◎
Chapter 23 他张开双臂, 对乔圆圆说:“不是要抱抱吗?”
乔圆圆只觉得口干舌燥,当下端起酒杯猛灌一口,才稍稍平复烦躁的心绪。
“两年没见了, 我也不想一见面就吵架。”乔文泰切着牛排,缓缓说道,“圆圆,你今年快三十了吧, 准备嫁人了没有?当时你要考研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女孩子读那么多书不好嫁人,读完研究生出来都二十五了, 直接错过黄金生育年龄, 结果呢,居然在深圳混了快五年, 一眨眼都三十岁了还没着落。要是听我的,早就成家了。不过你也不好搞,既不像你娜娜姐姐, 长得漂亮, 拿得出手, 选择多,又不像你弟,将来要培养出来独当一面…………”
“我马上要结婚了。”
乔文泰自以为是的唠叨被打断, 他错愕地看着乔圆圆,看着她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竟然被她突然而起的凌厉镇住。
“怎么一直没听你说起过?是哪里人?也在机关工作?”
乔圆圆抿了抿嘴角, 挺起胸脯说:“不是, 是电力企业, 做工程师, 跟我同一年的,属蛇。”原本不想多说,但想起乔文泰那令人遗憾的身高,她于是刻意强调,“个儿挺高的,一米八多了。”
“噢…………”乔文泰似乎没反应过来,隔了许久才来找补,“男孩子个儿太高也没用,我看你弟能长个一米七就差不多了。”
“嗯,不过我就喜欢长得高的。”她瞟一眼手机,正好钱三平的电话来了,一看时间,果然不早不晚,十二点半。
她接起来,声音格外温柔,“在吃呢,今天约了人出来吃,吃西餐,哈哈,下次带你来呀。”
挂断电话,她看着乔文泰说:“我们计划国庆办婚礼,到时候给你发请帖。”
“行,工程师是不错,搞技术的人越老越吃香。”
乔圆圆淡淡道:“反正不找文科生,不找做生意的,不找双眼皮,不找个子矮的,不找油腔滑调的。”意思是一切都按照乔文泰的特点反着来。
“我倒是成你的反面教材了。”乔文泰自嘲道,“那你妈跟那个赵学农怎么样?还在一起呢?他俩也快三十年了吧?感情挺好啊!”
谁都没想到,乔文泰一提李老师,乔圆圆立刻像点燃的爆竹一样噼啪炸开来,只差和他拍桌子叫板,“你别提我妈!我妈跟谁在一起,过什么日子,都轮不到你操心!”
乔文泰也火了,压低声音,抬手指到她脑门上,“乔圆圆!你跟谁喊呢你?”
而乔圆圆分毫不惧,照着枪口往上顶,“爸,你别凶我,没用。我大了,我不像叔叔和小姑他们,都得靠你吃饭,所以个个都怕你。我早就是自己挣钱自己花,用不着看你脸色。你要能好好说话,我就也好好跟你说,你要不能,那就拜拜。”
少顿,她缓口气强调,“我早就发誓,再也不让任何人欺负我妈。谁要敢再当着我的面说我妈不好,我一刀捅死他!”
说着,她握紧了手边锋利的钢叉,仿佛真要扑上去和乔文泰同归于尽。
乔文泰被她近乎疯狂的神色吓住,欲言又止。
过了三五分钟,等她渐渐平静,他才说:“你内车,车贷还没还完吧?是不是有GPS追踪定位?”
乔圆圆松开钢叉,沉着脸回答:“全款买的。”
“那挺不错的,不过当时你咨询我买什么车的时候,我确实是手头紧,挪不出现金。”
“没事,我那会儿只是对车没概念,所以找你问一下,没想过找你要钱。”她根本不指望乔文泰能再支援她一分钱。
“那…………你那房还在还房贷吗?”乔文泰又问。
乔圆圆摇头,“我妈怕我辛苦,拿她自己钱给我一次性还完了。”其实李老师也只出了个零头。
“嗯,你妈只有你一个,替你还也是应该的,我们就没办法了,还有你弟弟要培养,男孩子嘛,跟女孩不一样,将来肯定是要买房的,不过广州的房价现在都六位数了,难搞啊…………”说着说着居然嘴角含笑,似乎这都属于甜蜜的负担。
乔圆圆听够了,懒得再和他纠缠,“我吃饱了,你还有事吗?没事我先走了,赶着上班。”
乔文泰说:“车停在地下车库了?把钥匙给我吧,这几天我要用车。”
说着就要从乔圆圆手里把车钥匙取走,不料乔圆圆把手往回一缩,拒绝道:“这几天要跑看现场,市区不派车,我只能自己开车。”
“这……我要去老县城里面,没车不方便…………”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她站起身,一刻不停地往外走,“反正我的房贷车贷我的一切也跟你没有一毛钱关系。”
她一口气冲到车里,启动车机,坐在驾驶座里发呆,丢了魂一般。
直到陈会计打电话来,问她下午喝不喝奶茶,喝哪一款,她才活过来,为自己点一杯全糖红茶冰淇淋。
陈会计还感叹,“你蛮猛啊,大冬天的吃冰淇淋。”
对乔圆圆而言,再不吃点冰冻的东西,她迟早要爆炸。
她在车里后悔,深深后悔,后悔刚才为什么没把红酒泼在乔文泰脸上,甚至应当把整盘意式浓汤倒扣在他寸草不生的天灵盖上。
“妈的——”
她想起刚实习那段时间,工资才一千八一个月,李老师就拿自己的出积蓄,逼着她在文春买房。
但李金凤同志作为一名村镇小学老师能有几个钱?
更何况当年离婚时乔文泰隐匿财产,只分了李老师二十万,根本不够花销。
还房贷时,乔圆圆拙荆见肘,生存艰难,是李老师不顾脸面,持之以恒地打电话要求乔文泰出房贷钱,这才在头两年过年期间从乔文泰手里拿到一万四千块的房贷钱。
她的房贷每月一千二,一年十二个月,共计一万四千四百块,乔文泰还要少给四百。
她记得那年过年,继母向她吹嘘手腕上的冰种飘花翡翠手镯,比了个“八”的手势,乔圆圆呆愣愣地猜“八万”,继母像看乡下佬一样看着她,鄙夷道:“傻圆圆哦,猜都不敢放胆猜,多加一个零才够啦。”
大约是从那天之后,她工作越发努力,加班越发拼命,在律所得了个“拼命十三妹”的称号后,成功跳槽到外企做法务,薪资也往上攀,再也不需要李老师抛却尊严去为她讨要那一万四千四百块的房贷。
她以为等到她能独立,能赚大钱,有个体面工作,有车有房的时候父母会对她另眼相看,但没想到,最终要靠“男人”才能挺直腰杆。
讽刺,真是天大的讽刺。
明明想笑,低头却有泪落到方向盘上。
转念想,最起码她坐在宝马车里哭,因此就连眼泪也有了财富的味道。
“都去死吧!”她孤独地缩在座位上,用最恶毒的话,诅咒自己的亲生父亲。
这时手机屏幕亮起来,是钱三平。
“吃完了吗?”他问。
乔圆圆没有正面回答,只说:“我想要个抱抱。”
发完放下手机,也松开手刹,一脚油门奔向办公室。
幸福的是一开门就有奶茶放在桌上,杯子里的冰淇淋还没化,时间卡得刚刚好,屁股都还没沾到椅子,她就忍不住拿起塑料杯猛喝一口,享受糖分在舌尖舞蹈的快乐。
没有什么烦心事是一杯奶茶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点两杯。
一下午忙忙碌碌在楼里窜上窜下,她甚至都忘了给钱三平发过信息求抱抱这回事。
只是下班时又收到乔文泰的信息,告知她,“车的事情我已想办法解决,如老江联络你,请你务必帮忙。”
乔圆圆的心情一瞬间跌落谷底,原以为已经能够平静面对的人和事,出现在眼前,结果仍然是意难平。
她对乔文泰的恨意又深一层,想到当年李金凤小姑娘不顾家人反对一门心思要嫁给一贫如洗、年少丧父的乔文泰,一腔热烈而真挚的爱却只得到乔文泰的鄙夷和拳头,她的心都要碎成夕阳下散落的光和影。
她读过乔文泰留在老家的日记本,里面用他工整隽永的字迹记录着,他明明知道李金凤想要生日礼物,却偏偏不肯送给她,连一棵草、一朵野花都不愿意送,因为她土、她丑,所以她不值得。
回家路上,乔圆圆把车停在一家花店门口,买了满满一束红玫瑰,放在车后座里带回家。
到家,等李老师一开门,迎接她的先是一捧火红的玫瑰,“妈妈,送你的!喜不喜欢?”
李老师惊讶地从玫瑰花背后扒拉出乔圆圆,“你干嘛?又不过节又不过生日的,送我花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