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南小山
钟逾白显然知道,且不当回事:“不过缺些启动资金,值得满城风雨?”
他的话让她听出些意思:你们这些小孩,还真是能闹腾。
纪珍棠说:“他很瞩目嘛,新锐设计师,很多双眼睛盯着看。”
旁边热气氤氲的杯子,见水的温度都快跑光了,纪珍棠取过来,饮一口。
“是不是和你有关?”她问。
钟逾白的余光装着她喝水的影子,说道:“挡路的太多,随手清理一些,不足挂齿。”
纪珍棠脑子里一根筋没转过来,捏着杯子、顿住手。第一反应,他还能跟赵斯齐有矛盾吗?赵斯齐能跟钟逾白斗?显而易见,赵在他眼中仿佛一巴掌就能拍死的苍蝇蚂蚁。
“挡什么人的路了?”她不猜了。
她端着他的茶水,又喝了一口,眼睛还瞄着他,怕错过什么重要答案。
紧接着将杯盏放下。
钟逾白看着他的杯子,一片湿漉漉的下唇唇印在杯壁短暂地停留,接着在他的视线里缓缓蒸发消弭。
纪珍棠一双亮晶晶的眼望着他。
他摸到一张决胜牌,尽数推倒,宣告胜利。
“我的人。”
第26章 第 26 章
◎快要失守的临界值◎
“哦。”
听他这样说, 纪珍棠似懂非懂,自然,还是懂居多, 但又要和自己懂装不懂。
话还是得藏着掖着说才有意思,她露出一抹慧黠的笑,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他的小杯子。
“那我要不要交投名状, 才能加入你的阵营?”纪珍棠忽又问他。
钟逾白垂眸,望过来:“想加入?”
“可以吗?”她问。
他想了一想:“可以,暂时不用交。”
她嘴角绽开一个笑:“什么都不用?那签字画押。”
钟逾白大方地伸出手掌, 温和地笑了笑:“来吧。”
纪珍棠低头, 认认真真在他手心写了个“棠”字, 就像他上次的“白”,通行证和投名状, 都有了。
“这样我也是你的人啦, 背靠大树好乘凉。”她笑眯眯, “耶!”
钟逾白收回手。
她又回想了一下, 觉得有问题:“不对,你说暂时是什么意思啊?难不成以后还要补交?”
钟逾白慢慢地说:“等我想一想,我需要什么, 再谈交易。”
纪珍棠:“啊——!”好像在后悔签字签早了, 又泄气地说,“算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反正画饼不要钱,等你来问我要,我就连夜扛火车逃跑。”
牌桌非自动, 要自己码牌, 纪珍棠眼疾手快挑出两颗取牌用的骰子, 装进盅里,“第一步,做大老板的摇骰小妹,展示忠心。”
哐哐哐哐,两颗骰子被她甩出两百颗的架势。
钟逾白忍不住笑了,他往后倚,目色轻敛,挨她近了一些,让那股浅清的白茶气味尽情将自己包裹,幽深的视线落在她旗袍松了一颗的盘扣上。
他声音低了些,比方才的低音更为暧昧,像是绕在她脑内而非耳侧,沉沉问一句:“怎么变得粘人起来了?”
说着,用手轻轻捉住她的腕,示意轻重:“好了。晃得太用力,手气都甩没了。”
“你怎么这么迷信?”纪珍棠笑着打趣他,随后放下骰盅,看着他解释道,“寄生虫找到最合适的宿主,当然要狠狠依赖。”
钟逾白在室内待久,手是暖的。纪珍棠从凛凛的风里过来,尽管裹着绒绒的大衣,被冻得骨节发红的指也许久没有恢复如常,或许是触到她的冰冷,觉得惊心,他的手借着方才制止的动作,将她覆住好一会儿,没有松开。
随她收回,将之轻压在桌沿。
纪珍棠的四根手指全在他温暖干燥的掌下。
这一举动,像是要替她暖一暖手的意思,没有丝毫的揩油嫌疑。
就像隔壁阿姨怕闺女受凉了,好心地叫她多穿几件衣裳。
类似的,一样性质的关心。
但又多了一层。
因为钟逾白还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指,在这缄默了几秒的触碰之后,他凝视着她,不无真诚地说道:“你不是寄生虫,我也不是宿主。”
随后,他松开手,去抓牌。
“那你这样问,是不喜欢我粘人吗?”
钟逾白笑一笑:“喜欢得不得了。”
“……”
纪珍棠哑然,又抓住旁边的杯子假装在玩。
心脏跳到了一个快要失守的临界值。
他的体温,沾在她的手指尖,让至此还没有回暖的身体一点点地热了起来。
她仔细想了一想,为什么特地跑来跟他偶遇?
答案是,一点点贪心,一点点依恋,把精心打扮过的她推到了这里。
来的时候是贪心多一点,只是此刻,天平又不受控地在往依恋的方向倾斜。
“这是你的杯子吗?你喝过吗?”纪珍棠举起杯子,忽然问他。
钟逾白没看过来,轻声地答:“喝过了。”
“啊?”她装无辜,“你怎么不说,我还以为……”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笑着。
她准备好的戏码被识破,笨拙的撩拨不奏效,就只剩尴尬了。
台词念不下去,纪珍棠仓促地说,“被我喝完了,我去添点水,你要不要喝茶。”
钟逾白叫她不要劳神:“来者是客,坐着吧。”
随后,有人拎着水壶上前来。
纪珍棠看着小二动作,又听见对方埋头在钟逾白耳畔说了句:“沈老板快回来了。”
钟逾白颔首应声。
沈老板就是这个茶楼的老板,叫沈束。
纪珍棠以为钟逾白是来喝茶打牌的,没想到他今天是来谈事情的。
随他步入宴客厅,门口案几上摆了个红木玉如意,再旁边,是个看起来就贵得上天的水缸,古法养鱼,又和风水有关。走进有钱人的屋子,处处细节都指着财。
纪珍棠一步一跟地在钟逾白旁边坐下之后,才意识到人家好像没请她坐下。
趁着沈束还没到场,她问:“你们谈生意我是不是不能听?”
钟逾白已经松弛地在红木沙发坐下,闻言,轻淡地勾了下唇角,他浅声说:“既来之,则安之。”
她胆大包天地笑:“听说你做事情非常谨慎,戒备武装,不怕我夺权啊?”
钟逾白往唇缝里塞了一根烟,从口袋里摸火,没找到,又将烟取下,短暂地夹在指间,说道:“最坏的可能,江山毁在你手中。”
纪珍棠觉得神奇:“你好像真的一点也不怕。”
他却不露声色地说:“这样听起来,其实也没有那么坏。”
她笑深了一点,这话危险,但悦耳。
钟逾白说:“不是什么大事,想坐着就坐着吧,今天迦陵不在,我正好缺个参谋。”
纪珍棠根本没有夺权的野心:“可是讲生意好枯燥啊,我都懒得参与。”
他便又改口:“外面有人唱曲,听一听也不错。在这里待久些,难免会拘束。”
她怎么说,他总能顺她的话讲。
沈束是在这时进来的,一个戴眼镜的儒雅男士,钟逾白起身打招呼,被慈眉善目地问:“这位是?”
钟逾白答:“家里的小朋友。”
一句简单的介绍,让她的多余存在登时变得天真无害。
纪珍棠也说了两句寒暄话,接着便识趣地去外面听曲。
隔一扇门,底下大堂一男一女在表演评弹。
屋里的谈话声隐隐传来——
“之前不是跟你说了想开间分店吗?但是这茶座模式太简单了,这回打算壮大一些,想搞个茶庄。”这是沈束的声音。
“在哪里?”是她熟悉的,钟逾白的声音。
“还在物色地皮呢,我想搞在那种旅游度假村附近,买地贵,不过钱倒不是什么问题。”
钟逾白说:“景区的地普遍比较荒。”
沈束说:“我想着也是,我这小店的客户基本都挺固定了,到偏僻处,基本相当于放弃本地客户了。游客呢也拿不准,我就怕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钟逾白说:“可以往苏市那头挑一挑,茶商多些,人气也旺。”
沈束嗯了声:“这点没问题,我打算到时候江浙一带的茶商都能联系联系,平时给我们供供茶,我一个誉云楼就养活了不少厂子呢,总不至于断了货源。”
纪珍棠托着下巴坐在过道,百无聊赖地看底下女人弹琵琶,心里腹诽,果然是枯燥无聊的生意事。
还是曲子好听。
也是渐渐地,唱曲的女声大了些,盖过耳畔两个男人的谈话声。
唱的是《杜十娘》。
窈窕风流杜十娘,自怜身落在平康。她是落花无主随风舞,飞絮飘零泪数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