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南小山
紧随其后,酒瓶破裂处的玻璃尖一瞬间抵上他的脖子。
钟珩:“你跪不跪?”
“……”
赵斯齐怒到喉咙口紧涩,也随之端起一个香槟杯,砸碎了脚,但立马被他弟弟抓住。
“哥!”他弟低声而谨慎地劝了一句,“他的叔叔是钟逾白,替爸爸想想。”
话尾五个字,最终让赵斯齐选择了在如此奇耻大辱的场合忍气吞声。
末了,还是他弟弟见风使舵给钟珩赔了个不是。
“开玩笑呢,哥,”他展现着不属于高中生的圆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知道是您的人。”
钟珩又僵持了会儿,料定赵斯齐应该是没屁放了,于是将手里东西丢掉。
他往回走。
视线落在纪珍棠的身上,冲三个女生说:“走吧。”
纪珍棠看见钟珩很难受,各种意义上的难受,她匆匆走到最前面,林瑰雪随后,钟珩和苏云梨走在最后面,但他抬着下巴,望着前面脚步匆匆的人,喊了声:“喂。”
“你找他要什么?”钟珩过来,也不避讳,直接冲着纪珍棠就过来问。
旁边两个人自然往后退,让出空间。
纪珍棠瞥了眼苏云梨,见她有几分刻意地在躲,她无奈地垂着眸,不大想看钟珩,低低地说:“这是我的事,不想和你说。”
沉默很久,他叹了句:“你何必呢。”
你何必呢?这四个字的意味很明显,她跟赵斯齐不是第一次发生矛盾,想有一个能够长久撑腰的人,只需要适当地折腰就好。何必为了颜面,苦了自己。
钟珩不是一个有柔情的人,此刻却语调缓和地和她说:“你要是受不了,想回来的话也可——”
纪珍棠忍着想呕吐的欲望,咬牙打断了他的话:“究竟是我太难忘,还是忠诚对你来说很难?把女生和女生变成你游戏人间而获取胜利的勋章,是有多爽?你这样不会让我觉得感动,只会让我恶心。”
又冷不丁被教育,钟珩噎住。
“谢谢你解围。”她说,“祝你早日出国,镀金顺利,快点拿到绿卡,后会无期。”
“……”
见人加快脚步走得飞快,他又喊了一声:“喂!”
纪珍棠没有回头。
林瑰雪赶紧追了上来。
-
回到宿舍里,纪珍棠把自己的包丢桌子上,气馁地揉揉眉毛。事情一点没解决,还差点损兵折将,把自己赔进去。
“居然还带刀,你也太虎了吧宝贝——你这小迷你袖珍刀能干啥。”
林瑰雪拽着凳子到她面前,笑话她说。
“官逼民反,我有什么办法。”她抽出刀片,看着说,“防身用的,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万一真的欲图不轨,我一刀封喉,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纪珍棠眼神恶狠狠,做了个刀片锁喉的动作,紧接着又冲着林瑰雪笑了下:“我像不像那种刚烈女侠?为民除害被通缉,在江湖窜逃,行侠仗义,百姓都爱我。”
“……”林瑰雪被她莫名其妙又千折百回的脑回路折服,“还没到那个地步啦,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纪珍棠:“什么怎么办?”
“被抢署名的事啊,是想要钱还是——”
她不假思索:“我得要回我的署名。”
“怎么做?”林瑰雪问。
纪珍棠说:“就把你录的视频给老师看,有没有用?”
林瑰雪一边把视频打开,看着那模模糊糊但又捕捉到一点重要信息的画质:“你要是发只能上网曝光了,给老师看大概没有用。现在他已经骑在老师头上了。”
“我最早的线稿都存着呢,一起给老师看。”
林瑰雪说:“他们真那么不要脸的话,可以说是你偷来的,现在问题是学院给他撑腰呢,官方发的消息都是写的他的名字,你能怎么办?把学校网站黑了,再改过来,哎你别说,我还真认识一个计算机的大佬。”
纪珍棠说:“违法的,况且我要是跟他一起搞黑幕,受害者也有罪,到时候有理都说不清了。最主要,没有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一纸文书都是表面工夫。”
林瑰雪凑近了些:“你要是想真的打击到他,就必须跳过学校这一环。不然发视频也能给你抹了。”
纪珍棠想了一下,稍作一番筹谋,说:“有道理,先不急。”
她把林瑰雪发过来的视频搁置一旁,随后在手机里翻着,找到了当初的设计图。
林瑰雪凑过来又欣赏一遍:“这么好看的簪子,可不能被赵斯齐给玷污了。”
今年的设计大赛给出的题目是一张图片,古代闺秀的婚服,选手们需要设计一件首饰去配这件婚服。
有的选手用高阁上的月亮,有的用小家碧玉的岸芷汀兰,用气质斐然的紫灯竹叶,等等等等,各有各的清丽与温婉。
纪珍棠用了一只蝴蝶,红色系的红玉簪,色彩浓烈,炽热。
这种红不是用来衬托婚礼的喜庆,而是张扬着生命的不甘。
古代的千金小姐,名门闺秀的大婚,能让人想到什么呢?包办婚姻,封建糟粕,大概掀开红盖头那一刻才会知道自己的丈夫长什么样。
于是一只逆风生长的蝴蝶,被设计成簪子上的流苏,只要佩戴它的人在动,流苏就会跟着动,蝴蝶会不停地飞,尽管羽翼疲惫,尽管风浪很大,它一定是朝着自由的反向,为了冲破世俗的樊笼。
即便是在备受礼数压迫的时代,也没有人想当笼子里的雀。
纪珍棠对自己的设计稿本来没有多大的期待,她知道她的作品从来不招前辈们的赏识,老师还经常让她给她意见,收一收自己过了头的“时髦感”,但她在这方面表现得很顽固。
学艺术的人多少清高,纪珍棠不是例外。她当然觉得自己好,哪怕没有一个人肯定,都要捍卫自己的想法。
“对了,赵斯齐今天说的那个大佬是谁啊。”林瑰雪问她。
纪珍棠自然知道她指的是哪一位:“是一个——”
她想了半天怎么形容,“可以不回答吗?”
林瑰雪:“你上次的高定就是那个人送的吧?”
她惊讶:“你怎么知道高定的事?”
“你在宿舍放了几天,塞柜子里我不小心看见了,是不是还去了k牌的晚宴?你后来戴过一次她家的耳环,是限量款哎,买不到的。”论女生对八卦消息的灵敏度之高。
纪珍棠五体投地,举手投降。
林瑰雪抱起拳,笑说:“苟富贵,勿相忘。”
纪珍棠也无可奈何地笑了下:“别这么说啦,显得我动机不纯。”
“不纯就不纯嘛,女人就是要为自己考虑。”
林瑰雪还是那副论调:“男人呢,能当我们的垫脚石还算他有点用处。”
她说着,又开始侃侃而谈:“小的时候看偶像剧,好羡慕里面的女主角可以嫁给成绩优异,学识渊博,温柔多金的人,可是后来转变了想法,为什么电视剧里总是主张女孩子要嫁给他们,而不是鼓励我们自己就成为这样的人呢。
“明明有许多美好的特质,从来都没有性别的界限。可是人类编撰的故事里,却把他们都给了男性。
“一个人想要立足,就得自己披荆斩棘,强大起来,而不是永远依附于强大。”
纪珍棠惊叹,哗哗鼓掌:“雪,吾辈楷模。”
她也借这话,顺势天马行空了一番:“我真的可以吗?变成一个很厉害的人。”
像他一样厉害。
或者,比他更厉害。
“当然可以啊,不知道别人怎么看,总之我觉得你特别有才华,每次设计作业,你都能想到不一样的点子,那些老师可能没有办法接受,看不懂,所以不给你高分,但这是他们的眼光局限的问题。
“不破不立,我特别喜欢这个词。任何的行业,任何的专业,推陈出新是都很重要的,不过呢,总有人有眼不识泰山。”
林瑰雪说,叫她相信自己。
“一定会取胜的。”
纪珍棠感动地点了点头:“我会的。”
-
纪珍棠这一回来找钟逾白,是提前联系了他。
他说在公司,下班就去见她。
但回消息的时候,钟逾白在一个拍卖会上,场内叫价中,正在拍卖一所苏市溪山的私人园林。
男人穿西服打领带,一身优雅的黑,轻叠着长腿,手松松地交握于腿上,耳边听着不断往上叠加的数字,双目微微垂着,神色里流露出几分懒倦。
“领带好特别。”丁迦陵姗姗来迟,指了指钟逾白今天的绀蓝色领带。
这是他第一次用有些纹路的款式,深色的缎面上,镶了一颗一颗的银白色细闪,贵气里又多了一份浪漫,像是宇宙和星空。领带的配色很沉,不细看很难发现有闪烁的痕迹,恰好钟逾白所坐的角落灯光够暗,丁迦陵遥遥走过来,就望见他好像将一条银河穿在身上。
钟逾白闻言勾了勾唇角,淡淡地说:“连续下几天雨,怕有人又看不到星星了。”
丁迦陵似懂非懂:“今天要跟纪小姐见面?”
他简单答:“下午。”
说回拍卖现场的事,丁迦陵瞧着拍卖官,压低声音疑惑问:“那个茶庄不是说沈先生出资,怎么你又要支出这笔钱?”
钟逾白沉吟少顷,回答道:“未雨绸缪。”
“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男人没急着解释,伸出修长的指,往丁迦陵腿上的叫价牌轻轻一指:“那就举牌吧。”
“哦哦。”
丁迦陵忙不迭举手。
拍卖官喊了声价,场内在倒计时里陷入一片沉默。哐当,一锤定音。
……
车抵泊洋大楼前,钟逾白从车上下来,进旋转门,到挑空五层楼的大厅,走进这个陷入雨汽里,闷闷的潮湿的玻璃盒子,楼高而显得空旷,迈步都有回声,礼宾在门口迎接,齐声说钟先生下午好。
他温和地颔首回应,但眼里没什么情绪,手抄在西裤的兜里,大步往前。
直到余光里出现背着一只小熊背包,站在偌大的落地玻璃窗前的女生。
纪珍棠正在发呆,看外面的雨点子在玻璃上爬,没听见后面有所收敛的脚步声。
钟逾白站到她侧面,轻轻地笑,半开玩笑问道:“这么着急大驾光临,来邀请我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