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诺 第47章

作者:行烟烟 标签: 现代言情

  胡烈边笑边摇头,“行,你要是哪天想换职业轨道了,你来我这儿干。”

  许宗元也笑,换了个话题:“你女儿叫什么名字?我想给她准备一份礼物,希望你别见外。”

  胡烈说:“陈尔。”

  许宗元顿了一下,“跟你太太姓?”

  胡烈颔首,“有什么问题吗。”

  许宗元明明不该发出刚才那句疑问,但那是他下意识的行为。面对胡烈坦然的语气,他表达歉意:“抱歉,没什么问题。”

  胡烈不介意。

  两人又聊了聊行业和生意,很快就到晚餐时间。胡烈起身告辞,许宗元一路送他出去,见他上车离开,才原路返回。

  许宗元环顾一圈。

  林评正在户外区域张罗自助烧烤,一群人围在他旁边各种帮忙;品牌中心的一个年轻女孩用林评当人肉背景,拉着宋零诺一起自拍视频;各个团队的leader在干什么的都有,像梅森就已经提前在电影放映区直接躺平了。

  许宗元向里面走几步,看见施谨在同彭甬聪讲话。两人坐在同一张懒人沙发上,彭甬聪好像在讲什么故事,施谨很捧场,神情专注,听得相当认真。

  许宗元没多看,转身去烧烤区。

  她不接受被占有,那么他就必须要遏制占有欲。

  林评见许宗元过来,立刻让出一块地方给他,“老板,吃鸡翅吗?”

  许宗元摇头,拿了两瓶水,目光不不自觉地又瞟向施谨。她同彭甬聪相处的这一幕,让他脑中滚过她曾经讲过的话。

  “对老板,我可以无限忠诚;对男人,我做不到。”

  如果面对老板,她可以做到无限忠诚,那么她为什么要在外面看机会?他不是她的老板吗?她做不到无限忠诚吗?

  许宗元拧开瓶盖。

  还是对她而言,他不仅仅是老板?她对他的种种防御,其实是一种对自我的逃避?

  这些问题混同她此前的沉默、她的嘴角、她的目光、她的照顾,已不仅仅像是一种无声的认可,更像是某种无声的鼓励。

  烧烤后,众人看电影的看电影,玩狼人杀的玩狼人杀,全部聚在一楼和户外。

  许宗元嫌闹,重新回到二楼。二楼没人,只开了一盏壁灯,他抬手去摸开关,却在暗昧的光线中看见了施谨。女人站在一间房门处,仍然在打电话。

  许宗元没按下开关。

  他站在原处看她,过了大约几十秒,她挂断电话,回头就撞上他的视线。她没躲避目光,但也没说任何话。

  这样的氛围,让许宗元走上前,“你有空吗?我有话想问你。”

  施谨说:“Eric,有话我们可以回公司再讲。”

  半昧半明中,她微微垂下眼睫。这个神态让许宗元不可能等到回公司再讲,他挡在房门外,直接开口:“你今天为什么要照顾我?”

  施谨不回答。

  许宗元又问:“我昨天和你讲那些话,你不反驳,也不表态,是什么意思?”

  施谨还是不回答。

  许宗元继续问:“你在外面看工作机会,是因为你不想面对我?因为你没将我看作老板,你将我看作男人?你在逃避的是什么?”

  施谨始终不回答。

  许宗元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上次在食堂,我最后问了你一个问题,你可以不回答,但你仍然回答了,是为什么?你对我抱有期待,是吗?”

  施谨长久的沉默逼得许宗元又上前半步,“你为什么不讲话。”

  她抬眼,然后撇开目光,并没有错开身位。

  这个距离,让许宗元几乎能够闻到她耳后和颈侧的香味。黑洞视界内无论如何都逃逸不了的引力感再一次出现。

  ——对男人,我做不到。

  就算是黑洞,许宗元也认了。他反手关上门,低下头,找到施谨的嘴唇,吻了上去。这个深吻就像无法止渴的甘露,令久涸的人疯狂。许宗元忍不住伸出右手,搂住她的腰,将她按向自己的胸膛。

  但下一刻,施谨抬手一把将他推开。她转过头,说出的话轻易击碎这一场虚幻的情迷与意乱:“Eric,你正在对我进行肢体型性骚扰。你需要住手。”

  她的声音与语气如同一桶冰水,倒浇在许宗元的头顶。

  几秒后,许宗元放手,向后退了半步。

  半明半昧中,女人的眼神很犀利,那里面的情绪很明确。

  许宗元再一次感到了透顶的凉意,“你故意的?你在录音?你给我下套?”

  施谨说:“Eric,别再对我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感情期待。在工作中,我当你是一个好老板。你对Neal很重要,对部门也很重要,我也仍然需要你作为老板给我进一步学习和成长的机会和平台。的确,你的人生中有很多选项,你可以不在乎这份工作,但你不可能不在乎你的名誉。你想要被下属实名公开举报性骚扰吗?”

  许宗元试图镇定心神,但怒意层层叠起,“你现在是在威胁我?”

  施谨随便他怎么理解,“你只需要做好你的本职工作,继续带领部门达成卓越的工作结果,继续让我学到该学的东西。等我成长到可以拥有其它选项时,你想走,随时都可以走,我不会再拿这件事威胁你。我们可以达成约定吗?”

  晦暗的光线中,她看见男人的眼底满是愤怒。她听见男人问:“你敢说你对我一点私人感情都没有?刚才的一切,全是我的臆想、我的一厢情愿?”

  施谨点头,语气很冷静,“我对你一点感情都没有。你的每一个问题,都只是你的自以为是。”

  她又说:“我也希望你能够问问你自己:你对我的感情到底是什么?Eric,你连我喜欢吃什么饭都不知道,你觉得你是真的喜欢我吗?就像你曾经说过的,我对你而言,最开始是一件吉祥物,后来变成了一件神奇的吉祥物,你是不是这辈子都没有见过我这种神奇的吉祥物?你错把一时的新奇和遐思当成了真爱,而我对你的拒绝,是激起你征服欲的加速剂。我希望你能够冷静理智地思考这件事。”

  男人缓慢地站直了身体。

  他盯了她很久,久到看上去已经恢复了冷静和理智。他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刚才那个吻,在你的认知中,仅仅是我作为上级对你实施的性骚扰,是吗?”

  施谨皱眉。她讲了这么多话,他的关注点只在此处?

  她点头,“是。”

  离开别墅后,施谨给林评发微信告诉他自己有事要提前走,又同步告知刘辛辰和宋零诺,她们需要自行解决回程交通工具。

  开车上路,街灯昏黄,施谨的眼前反复出现许宗元愤怒的眼神。

  这个男人,大概这辈子都没经历过这样的折辱。他的骄傲被她用这样的手段碾碎,但她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任何事。

  许宗元是一个高智商的成年人,如果此前他不会判别利弊,不会及时止损,那么现在的他无论如何都必须学会这两件事。一个周末双休,足够他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认清现实,从下周一开始恢复与她的正常相处。

  施谨一面想着,一面抬眼去看前方高架路牌。

  手机响了。

  她按下蓝牙接听。

  王晔说:“施谨,老板找你,需要面谈。你现在方便回公司一趟吗?”

  施谨问:“有什么急事?”

  这是周五的晚上,陈其睿不需要早点结束工作吗?她这边能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让陈其睿等不到周一早上?

  王晔说:“很重要的事情。你现在能回来吗?我需要去告诉老板。”

  施谨只能左打方向盘。

  进公司,坐电梯,三十楼已经没多少人了。

  陈其睿办公室的灯果然还亮着。

  施谨同王晔打过招呼,走进去,转身关门,再转身叫人:“老板。”

  这是她转岗六个月以来,陈其睿第一次越级直接找她面谈。

  陈其睿看向她,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坐。”

  施谨坐下。

  陈其睿不兜任何圈子,“五十分钟前,Eric Xu以邮件形式向我主动披露,他对你实施了肢体型性骚扰,并要求公司按照员工手册的相关规定对他做出惩罚以及解除劳动合同的处理。”

  这几句话语气平平,但每一个字都像冰雹一样砸在施谨耳边。

  陈其睿说:“Vivian,我需要听你讲一遍事实。”

第43章 . 忠诚,勇气

  施谨坐在桌前。她的目光落在桌面上。在她还是陈其睿的助理时,她曾往这张办公桌上放过一百余份战略及数字化中心副总裁的候选人简历。前后历时超过七个月,陈其睿以绝不将就的态度见遍了市场上所有能见的候选人,最终成功地为公司找来了许宗元。

  面对这样一个懂消费行业、懂战略咨询、懂数字化、有国际视野的顶级人才,陈其睿的惜才之意体现在各方各面。

  施谨完全能够想象流失许宗元这样的人才对陈其睿而言意味着什么。

  几个月以来她最担心的可能,终以这样丑陋的方式发生。几个月以来她屡屡绷紧的那根弦,终于今晚不可控地断裂。

  施谨想起十年前,她在替陈其睿订票却背错他护照信息的那一次。十年来,施谨只对一个老板无限忠诚,这个老板是陈其睿。

  她没有看陈其睿。她动了动嘴唇,准备回答他的问题。

  但她听见陈其睿又说:“在你讲述事实之前,我还需要先同你确认一件事:你今晚有没有受到任何身体上的伤害?”

  施谨抬起头。

  陈其睿的目光中没有任何情绪,但她从中看到了他明确的态度。

  施谨眼眶一酸,刚才准备好的话不再能讲得出口。她尽量抑制情绪,“我没有受伤。”

  陈其睿颔首,“那么你现在将事实讲给我听。完整的,你的视角的。”

  施谨讲出事实:“从两个半月前开始,Eric在多个工作和非工作场合中用多种方式向我示好和示爱。最初是深夜加班,他以节省部门T&E预算为由让我用他的配车回家,事后我意识到这是他对我一个人的特别优待,于是我选择自己购车,以规避类似情况再次发生。后来是加班过项目的BRD,他邀约我一起外出吃晚餐,我委婉拒绝后和他去公司食堂用餐,在食堂,他违反公司对女性员工的职场公平尊重原则,直接询问我的婚育及恋爱状态,并在言辞间表露出他对我的私人好感,我当时明确向他表达了拒绝,并错误地判断他与我能够恢复至正常上下级工作状态。再后来,他因我对异性同事的正常帮助而对我进行工作之外的指责,以及我在回家途中出车祸时,他以对待不同下级的双重标准‘保护照顾’我,次日清晨又在公司要求我下楼去食堂接受他的质询,我再一次明确向他表达了拒绝。从那次开始,我规避了所有和他之间非必要的工作接触,但他仍然越位,质问我是否在刻意回避他,并要求我降低对他的防御。紧接着,他在听说我在看外面的工作机会后对我咄咄逼问,在对话过程中直接表达如果我答应和他在一起,他会直接辞职。然后,就是今天晚上的事。”

  陈其睿没有讲话,给她时间调整情绪。

  施谨停了十几秒,继续说:“今晚部门团建,我有意创造机会和空间,任由他对我实施肢体型性骚扰,事后我以此威胁他,要求他不要再对我抱有任何感情期待,还要求他继续履行作为部门负责人和我的直接上级的工作职责。”

  完整的、她的视角的事实讲完了。

  陈其睿开口:“作为公司的一把手,我竟然完全不知道有核心高管对女性下属进行了长达两个半月的骚扰,这是我的失察,更是我的失职。Vivian,我向你郑重道歉。”

  施谨没有出声。她垂下眼睫。

  陈其睿将办公桌上的纸巾盒推向她,但她不碰。

  他说:“事实讲完,我还有些问题需要进一步了解,如果过程中让你感到被冒犯,你可以随时打断我。”

  施谨点头。

  陈其睿问:“在过去的两个半月中,你始终没有选择向第三者求助和披露,包括公司的全球职场道德热线、HR伙伴、员工关系团队、你直接上级的直接上级。这是为什么?”

  施谨说:“因为我不认为Eric的本质是坏人,我也不认为他的初衷是要利用职权之便对我进行性剥削,虽然他的行为对我造成了巨大的困扰和精神压力,但我始终不希望因为这件事而让他的职场声誉受损。今晚我虽然设计他、威胁他,但我只是希望他能够回归正常工作,从没真的想要让他因此身败名裂。”

  陈其睿又问:“他持续骚扰你、向你施压,但你仍然选择维护他,背后的原因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