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侧
但有一天,站长爷爷写完一张纸,拿起来正要叫人的时候,忽然推了推眼镜,看了看严湘。
就是那一天开始,他觉得给严湘小同志也派工作。
“严湘,给你一个任务,把这个送到后勤科。你知道后勤科在哪吗?”
严湘第一次接到任务,激动极了,身体站得直直的:“知道!”
“把这个交给后勤科的孙干事,告诉他这个是广播站的。要交给他本人。”站长说,“如果他不在,交给别人也可以,但要当场拿回东西。如果不能当场拿到东西,一定要问清楚那个人是谁,回来要告诉我交给了谁。省得以后丢了找不到责任人。”
严湘保证一定能做到,站长伯伯于是把那张制片交给了他。
后来回想起来,大约就是给广播站申请几个文件夹、几瓶墨水之类的工作单。但对那个时候的严湘来说,简直比圣旨还贵重。
他是一路捧着去的。
又一路抱着拎着东西小心翼翼地回来的。因为后勤科的阿姨们告诉他:“别跑啊,万一摔了墨水瓶碎了可就麻烦了。”
严湘小朋友怎么会犯这种普通小朋友才会犯的错误呢。
他可是天才蒙饱!是吃的很饱,很有力气的小朋友!
他安全圆满地完成了站长伯伯交给他的任务。
有了第一次之后,他从此就获得了站长伯伯的信任。
那之后,广播站跑腿的工作都交给了严湘。
后来,和妈妈去了县里,严湘不能继续“上班”了,他一直都还很怀念广播站的时光。
但没关系,人才到哪里都应该发光发热。
严湘后来成功地成为了县政府机关幼儿园里的助教。
严助教,很有威望。
说话比老师还管用。
当严湘后来写回忆录写到这些的时候,唇边都忍不住泛起笑意。
【我的童年,与别人似乎不同,又似乎与每个孩子都一样。】
【我异于别的孩子,却和别的孩子一样拥有幸福的童年。】
第112章
第112章
乔薇也有话说。
“为什么是你?”她问。
黄增岳手插在裤兜里看了她片刻, 转身,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乔薇站起来抓住了他的胳膊。
人只要是活着的,喘气的, 就会很自然地跟身边的其他人或深或浅地产生各种情感。
友谊,信任,依赖, 喜欢,讨厌, 怀疑, 好的或者坏的, 都有。
在这一年半的共事中,即便乔薇这样的人都渐渐放下心防,开始信赖黄增岳。
当然也可能是孟书记对黄增岳的信任影响了她。
人们总是习惯于去相信更强的人的判断。
在官场上,显然孟书记的经验和手腕都更强于乔薇。相处的时间长了, 乔薇渐渐习惯于相信孟书记的判断。
更不必说她和黄增岳之间的合作与沟通, 互相帮助,互相信任。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 这种背叛都令人愤怒。
黄增岳扭头看她。
乔薇咬牙:“他最器重的就是你。”
因器重,所以赋予权力。黄增岳凭什么能办那么多的事,是因为孟书记让他分享了自己的权力。
乔薇不过分享一点点,便能轻松地安排刚子进技工学校了。黄增岳分享得更多,自然他个人的获益也更多。
眼镜片并不能掩藏人的目光。
黄增岳的目光和嘴角, 都带着一丝讥讽。
“那么器重我?”他说, “为什么不肯把女儿嫁给我?”
乔薇愕然放开了手。
“你……”她说, “你和你爱人不是……”
黄增岳和他的爱人不仅是高中同学, 更是青梅竹马。一个是笔杆子,一个是画杆子。
每当提及家庭和配偶的时候, 他总是仿佛顺口一般地必要要夸赞自己的妻子一两句。
乔薇一直以来对他们夫妻的印象,就是很恩爱,感情很好。
“我们三个都是同学。”黄增岳解答了她的困惑,“县里一共就两所高中。她是孟作义的三女儿,她和我们都是一个班的。”
但乔薇已经很融入这个时代,她问:“你和她确定了恋爱关系?”
这时候恋爱可不是后世那样。真正大城市里比如北京上海或许有少数真正的自由恋爱。但小县城、小镇,一对男女没有经过介绍人介绍,或者没有经过双方父母同意,是不可以开始恋爱的。
果然黄增岳顿了顿,才说:“我跟她说好了,她去向她爸提,只要她爸同意了,我们就能确定关系。”
乔薇问:“书记拆散了你们俩?”
这件事,这件往事,只有两个当事人知道。连他妻子都不知道。
因为正如乔薇所了解的那样,没有正式的介绍人或者父母同意,年轻男女是不能开始谈恋爱的。
黄增岳和那个“她”之间,其实从来没有确定过关系。这时代男女生也没有那么开放,两个人无法公开交往,极少单独行动。
所谓爱情,是发作业本时,他捏住,她也捏住,迟一秒再放手。
是隔着众人,他在教室这端,她在教室那头,目光在空中对碰。
这都是不能被别人知道的。
临近毕业,她答应了他,回去要告诉爸爸,她喜欢了一个男生,让爸爸同意他们确立关系。
可再见到她,她已经改变了主意。
她听从了爸爸的安排,去了林市工作,听从爸爸的安排,跟合适的人见面,确立关系,半年后结婚。
孟书记的三个女儿都嫁到了林市,都是高嫁。
小女儿来向爸爸表明心迹的时候,爸爸不赞同。
那个年纪当然有几分天真,小女儿恳求爸爸,她告诉他,那个男生真的很有才华。
但他的家庭比她的家庭差太多了。
孟书记说,那你做好心理准备,将来爸爸不在了,你去姐姐们的家要勤着点。不要空手,次次都要带东西。要有眼色,给姐夫们还有姐夫们的家人们,该弯腰弯腰,该端茶端茶,该说好话的时候,别张不开嘴。
求人要有求人的姿态。
小女儿愕然:我为什么要求人?
当爸爸的怜惜地看着她:娶了你这样出身的媳妇,他哥哥他弟弟,他二舅他三叔,他堂侄他表外甥,哪个调动工作,哪个孩子上学,不都得来找你。
去看看咱家门外那些人什么样子,多看看,现在就学起来。
自家门外常有徘徊的人。
在门口陪着笑脸,深深弯腰,礼物往前托,可不仅人进不来门,甚至礼物也进不来。
即便这样,那脸上的笑也是丝毫不敢减的。
这也是本事,爸爸说,你要学起来,现在就得学起来。你要选择这样的人,从现在开始,就要学会对人弯腰对人这样笑。
父亲轻易地击溃了小女儿的心防。
干部家庭的孩子,原本就比普通人家从小见识得多。
天真飞快地就褪去了。
她选择了听从父亲的安排,去见面,去交往,去结婚,走了和姐姐们一样的路。
乔薇简直不知道要怎么评价这件事。
“你管这叫拆散?高中小孩朦胧好感的暧昧期罢了。到了年纪,不用拆,自然就散。”
“你,黄增岳,你都是三个孩子的爸爸了!”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黄增岳却说:“你不懂。”
他摸摸心口:“有根刺,一直扎在这里。”
你被放弃了。
你被嫌弃了。
“我只问你,书记知道这个事吗?”乔薇问,“我是说,他知道自己女儿提的那个人就是你吗?”
黄增岳脸颊的肌肉微微动了动。
“她给我安排的工作。”他说,“我们都心照不宣。”
恋爱关系根本未曾成立过,她说她考虑过,感觉不合适。
他并没有纠缠,大家都很平静,没有失态,没有歇斯底里。
看起来和平而友好。
或许不能开始恋情,但是终究是同学是朋友,是未达恋人,却在朋友以上。
她把他介绍给了自己的父亲。
没有人捅破,斯文冷静的青年,有才华知进退,深沉老辣的领导,有赏识人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