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袖侧
尤其在孟作义这样的男人看来,爱情是什么?爱情是介绍人安排见面,三天给答覆,数月相处彼此熟悉。
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暧昧。爱情,哪有男人的事业和野心重要。
一个优秀的男人更不会把少年时代那点青春氛围里朦胧的好感太当回事。当机会来到面前的时候,男人当然应该选择机会。
他欣赏他的才华和沉稳的性格,他给他机会。
当他的表现令他感到满意,他开始提携他。
家世普通又有上进心的青年,注定了要依靠他。
甚至黄增岳都承认,虽然心底一直藏着那根刺,可如果没有别的道路可走的话,他当然会让自己低下头、弯下腰,忠心耿耿地追随这个男人。
可能一追就是一辈子,可能等那男人退休,他还壮年,都得提着礼物时不时地去探望老领导。
那跟刺只偶尔在深夜无人时刺痛他,睁着眼想,我比别人差吗,我怎么就被放弃了?
但当你无力去掀桌的时候又能怎么样呢?忍吧。
没有别的路可走。
……
谁想得到,风云变幻,路就来了。
上海给全国做了榜样。
黄增岳看得明明白白,原本根本不存在的另一条路,竟凭空出现。
下克上。
被放弃的人可以翻身,反踩。
被深埋心底那根刺,终于可以拔出来了。
我,不比任何人差。
乔薇看着黄增岳离去的背影,感到无力。
她狠狠地搓了搓脸,回去了办公室。
这时候已经没有什么正经工作能做了。
办公室里乱糟糟的。孟书记的办公室门敞开着,里面被翻得没法看。
大家只是习惯性地待在办公室,因为除了这里也不知道该去哪待着了。
看见乔薇回来,大家像是有了主心骨,都过来问:“乔薇,我们现在干什么?”
乔薇暼了一眼黄增岳空空的办公桌。
她打开自己抽屉,掏出茶叶:“喝茶吧。”
大家面面相觑,但好像……真的也……除了喝茶没有别的事可做了。
算了,喝茶吧。
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乔薇就收拾桌面背上挎包了:“走了,明天见。”
她都走了,大家有样学样,一个个都溜了。
办公室一下子就空荡荡。
根本没人管。
谁管。
自家管自家吧。
乔薇回到镇上,才一下车就看见好几个绿军装青少年从街上跑过去,都戴着红袖章。
乔薇凝目看着那些少年人的背影远去。
她领着严湘回家。
今天回来得这么早,谁知道家里竟有人。严磊竟然已经在家,还有镇上的高书记、谢镇长、方主任都在。
看见她,院子里的男人们都站了起来。
“乔薇,怎么这么早回来!县里现在什么情况?”他们一叠声地问,“孟书记怎么样了?”
可见是已经得到消息。
只有严磊说:“先喝口水。”
男人们讪讪住口。
乔薇让严湘回屋去玩,接过严磊递过来的茶缸子,喝了半缸子水。
严磊接过茶缸,说:“我们都得到消息了。孟书记昨天晚上被抓了。师长让我回来等你,看看你这里有什么消息。”
高书记等人也眼巴巴地等着。他们也是得到了消息,不知道今天到底情形怎么样。
这时候就显出县里有人的好处了——乔薇能带回来第一手的消息,新鲜的,热乎的。
乔薇把今天县里的情况告诉了大家。
这院子里的男人们没有一个天真的。大家都知道,孟书记的台塌了。
毕竟这波运动,是从省会蔓延至各市,然后才蔓延到各县。这样的情况早在省会、各市都上演很多次了。
甚至现在小镇上,也有股蠢蠢欲动的风气。人人自危。
乔薇想起刚才下车看到的街对面带红袖章的少年男女们。
她抬起眼:“下河口得稳定。军属都在这儿呢。镇上不稳,军属的心也不稳。”
她没说的更深。
但严磊明白。
如果身边都乱了,人的心很容易跟着乱。
军区这么多人,基数大,有几个心里有想法的站出来,说不定就能煽动起什么来。
部队绝对不能乱。
那首先不能让那个下河口乱。
他们夫妻碰了碰眼神,都站了起来。
“走,书记,镇长,主任。”严磊说,“咱们去见师长去。”
第113章
乔薇不知道, 在她和严磊、区领导去找军区领导商谈下河口的事的时候,在县政府大院里,也有几个人提到了她的名字。
“这个乔薇, 滑不溜手!”有人恼火地说。
他就是X斗了孟书记的那个常委,他姓关。关常委对今天的大会感到非常的不痛快。
当然孟书记是翻不了身的,但今天的大会就是让关常委不爽。
本来, 这应该是一场让他痛快淋漓的大会,应该是一场昂扬向上的大会, 应该是一场他振臂一呼, 众人响应的大会。
都被那个乔薇给带头破坏了。
她这是在对抗他的权威性!
“增岳, 她有没有什么小辫子?”他问,“有没有什么把柄?你跟她一个办公室,知道些什么?”
“没有。”黄增岳毫不犹豫地回答,“她工作上没有任何问题, 没犯过错误, 也没有别的把柄。”
关常委说:“她以前写那么多文章……”
“没有一篇有问题的。”黄增岳继续打破了他的幻想,“她用词遣句非常谨慎。你挑不出毛病来的。”
他其实很早就发现了。
大家读的时候很容易被调动情绪。那是因为她文笔好。
黄增岳读的时候, 是跳出这些情绪,是带着审视去读的。然后便惊讶地发现,乔薇如此年轻,笔下却如此谨慎。他打赌她每一篇文章写完后都自己严密审查过,没有一丝风险后才提交给领导。
黄增岳最初对乔薇的好感就来自于她热情文字下隐藏的稳妥。
这和他的风格非常的贴近, 有种知音之感。
“她跟我们吃不到一个锅里去。”关常委肯定地说。
今天在会上他从她的眼神里就感受到了。孟作义塌台了, 她也没有惊惶恐惧, 她还敢阴奉阳违, 她的发言看似说了,其实屁都没说。
其他人不过是跟风, 她是最让关常委生气的那个。
“必须把她搞掉。”他说,“办公室是我们必须掌握住的地方。”
理论上来说,这时候搞掉一个人对他们来说是很容易的。
但黄增岳平静地提醒他:“她是军属。”
关常委激动的情绪一下子就被浇了冷水。
对,她是军属。县里的军属并不多,她是第一个,也是最受重视的那个。她在军区领导心里也是一个标杆般的存在。
她是不能轻易动的。
但人坏起来,总是有主意,很快关常委就想到办法:“把她搞成破鞋!”
“她成了破鞋,她丈夫也不会再要她了,一定会离婚!”
通过这种方式就可以剥夺她军属的身份,让她失去军区的保护,男人的保护。
黄增岳夹着烟的手指顿住,撩起眼皮看着这个卑劣的男人。
在关常委觉得“这个主意太棒了”的时候,他冷冷地说:“你要真这么干……她丈夫或许会不要她。但……”
他说,“但不代表他丈夫就会放过你。你对军属用这种手段,军区也不会放过你。否则以后军属还不成了部队的软肋?让人说捏就捏?军区领导们哪个是吃干饭的?”
这时候的军队是真正见过血杀过敌的军队,军队的领导干部个个身上都有血气,做事的风格都很强硬铁血。
地方上是真的不敢惹。
况且辱妻之恨,对男人来说跟杀父之仇也差不多了。
关常委也不能不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