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不娇,败不馁 第72章

作者:姒良 标签: 都市情缘 轻松 现代言情

  施妤走近了,居高临下地,俯看着林奢译。

  林奢译简直要缩到墙角,退无可退了,也无遮无掩地。他抽噎了一声,只能强忍着颤抖,将自个彻底暴露在施妤的面前,任由她打量和评判。

  施妤问:“不哭吗?”

  林奢译缓慢地闭了下眼,很快又睁开了。他的眼眶红得厉害,眼珠里也布满了红血丝,眼尾有一抹残留的红。他赌气地说:“别管我了!”说完,一双泪眼赶忙锁定了施妤,无声地哀求她,生怕她当即就会离开。

  施妤转身去拿药箱。

  林奢译就从地上爬起来,执拗地跟着,他顾不得浑身的血,把家里到处都弄得一团糟。眼看施妤走进了房间,他习惯性地堵住了唯一的出入口,如果能把门关上就更好了。但他已经没有了多余的力气,只能顺着门沿,脱力地一点点往下滑。

  施妤取来了药箱。

  念及着林奢译的精神状况,她也没再从房间里走出来,半蹲在他的面前,简略地帮他清理手臂上的伤口,当镊子夹住血肉里的玻璃碎渣时,林奢译哆嗦地抖了一下,褪去发癫发疯的外伤,那股无家可归的可怜劲儿又散发出来了。

  施妤没好气地问:“现在知道疼了?”

  林奢译觑了她一眼,嚅嗫地小声叮嘱说:“你小心点,别扎到手。”

  施妤简直是要被他气笑了。

  囫囵地用纱布裹住伤口,她想把林奢译的脑袋也裹个十层八层,统统都一起打包送去见医生。她站起身,轻轻踢了林奢译一脚:“起来,去医院!”

  林奢译失血过多,没力没气,彻底站不起来了,但他还能拼命地昂着头,偏执地追问求证:“你说过你爱我。”

第69章

  施妤送林奢译去医院。

  一路上, 林奢译都两眼含泪,泪汪汪地瞅着她。他如同一个突然生活不能自理的病患,施妤帮他抽了面纸, 递到他面前,他也不接,只顾得清楚地发出两声抽噎。

  他等了又等, 终于等到了路口的红灯。

  感觉到车速停下来了,他赶忙示弱, 哀求道:“帮我擦下脸吧。”一边说,一眨眼, 这才适时地落下了两行清泪。憋得久, 那泪珠十分饱满, 唰得一下滑过脸颊, 晶莹剔透的挂在了他的下巴尖上。见施妤不搭理, 他委屈地喊:“施妤!”

  施妤敷衍地把纸巾按在他脸上。

  林奢译也不恼, 嘟起嘴,小鸡啄米般, 讨好地偷亲她的手。

  很快绿灯亮了起来, 林奢译不敢继续造次了,也想起来该怎么照顾自个了,于是自觉地用衣袖口擦干净了余下的泪花。

  施妤挂了个急诊。

  她步伐走得急,几乎是半拖着林奢译往急诊室走。

  林奢译被扯得柔弱起来,安慰地话说到一半,然后就被整个地推进了急诊室里,一个萝卜一个坑, 直接坐稳在了值班医生的面前。

  午夜时分,白炽灯下的明亮光芒, 照得两人身上凌乱挂着的残血,愈发狰狞可怖。

  值班医生皱起眉,问一句:“这是怎么弄得?”

  林奢译微笑了笑,充当一个听不懂人话的傻瓜。

  施妤怀抱着手臂,没了方才的紧张,她稍显冷淡地站在了一旁,说:“摔倒了。”医生剪开粗略包扎的绷带,显然那血淋淋的外翻伤口不像是简单的划伤。施妤补充说:“也不知道怎么摔的,一会儿再去带他去拍个脑CT。”

  林奢译毫无异议,配合地点头。

  值班医生看出他逃避似的装傻,配合地也说:“可以。”

  林奢译的神色就垮塌了,不安了,他扭过头,急切地要捕捉施妤的身影,哀求她改变想法。但医生处理伤口的手法又快又狠,让他疼得嘶嘶抽气,根本没了开口说人话的机会。

  林奢译的背脊原本还挺得直,肉眼可见地,就蜷缩起来了。

  施妤到底于心不忍,回到了他的身边。

  眼看林奢译疼得动也动不了,间或,身体抖出一个无法自控地瘾颤,施妤把他圈在了怀里,哄了一句:“再忍一忍。”林奢译的额头出了一层薄汗,摸起来却是冰凉的。施妤耐心地帮他理顺了濡湿的额发,露出了他迷蒙失焦的眼睛。

  林奢译哑声说:“好疼啊。”

  施妤便抱他更紧。

  林奢译落在了值班医生的手里,这次终于是疼狠了,连趁机卖惨的心思都没有了。他整个人跟溺过水,刚被打捞上岸似的,狼狈不堪地,腥潮地,微弱的胸口起伏中,进气少出气多。但唯有施妤还愿意救他,信他能坚持地活过来。

  折腾了半宿,施妤实在有些精疲力尽。

  她把经过了妥帖包扎,即将能重新做人的林奢译拎回家后,鉴于他受着伤,多有不便,她还是决定先要把林奢译洗干净。尽管林奢译捂紧衣服,扭腰,半残疾地挣扎,却均被施妤绝对地镇压。

  施妤是懂得如何清洗林奢译的。

  她从污渍脏乱的血迹中,帮他洗回来了白脸蛋,避开手臂上的绷带,用温水冲洗被无辜溅到的细碎伤口,洗出瘦削锁骨,一截泛水光的冷白皮,顺便摸了一把林奢译腰身的窄薄轮廓,检查他最近努力吃饭的成果。

  ……然后施妤嗤了一声。

  林奢译更是受了刺激,用尚完好的那只手,面红耳赤地拉她摸自己的腰腹,为自己正名。

  两人在浴室里闹了一阵,末了,施妤把林奢译擦干净了,给他套上睡衣。帮他盖被子时,距离极近了,褪去血腥味,她满意地闻见了一股清幽的沐浴露的香味儿。

  床头处,惯例点亮了一盏柔光的小灯。

  在温馨的暖光色光晕中,施妤困倦地说:“睡吧。”

  林奢译阖上了眼。

  间隔了漫长的一会儿,他安静地,听不见任何声响了之后,又睁开了眼,却和施妤一直沉默观察着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两人都没有主动说话。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施妤主动朝林奢译靠了靠,语调含糊地说:“你的人生里不应该只有我。”她不等林奢译的回复,接着说,更像是一种轻飘的叹息,“但你也不会失去所有,你还有我。”

  然后她感受到了林奢译的拥抱,他的滚烫体温,和心跳。

  她说,“睡吧。”

  *

  施妤从阳霁那里了解到了事情的后续。

  在得知林老师再也不会回来了之后,不止向日葵班,幼儿园里都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之中。一些家长感慨过后,把这件事当做了茶余饭后的谈资,反倒衬得老师和孩子们对于“离别”的挽留和长情。

  阳霁试探地问:“知遥也很想念他,能去看望下林老师吗?”

  施妤说:“他的状态不太好。”

  “……”

  “我实在放心不下他。”

  阳霁听出了施妤的弦外之音:“你要做什么?”

  施妤轻声说:“那我该怎么办?”

  跟随地图导航的指引,车窗外的人烟越来越稀少,直至广袤、荒凉。

  施妤把车停靠在了耸立的灰色高墙之下。这墙远比寻常的墙面要高,要宽,墙顶洒满了戒备的碎玻璃渣,外侧围挡着一层层卷状的高压电网。她路过了悬挂危险的警示牌,朝入口的警卫室走去。

  在林阿姨刚入狱的时候,施妤曾经来过一次。

  对比从前,这里如同时间静止了般,不曾发生丝毫的改变。

  负责接待施妤的,也依然是当年的女警官。见面后,她对施妤简单地点了点头,惯例的自我介绍说,她叫阎燕。

  在施妤的印象里,祝沁澜是什么样的?

  虽然林阿姨出门在外时,总有些瑟缩和唯诺。她半低着头,多般遮掩着脸上青紫的淤伤,仿佛自个见不得人似的,从不与人多说话,也没有眼神交流。但她私下里,其实是个十分温柔、和蔼可亲的人。她心疼隔壁家无人看顾的小姑娘,会柔声喊她“小妤”,对她多有照顾。平日里,下雨天,降温后……她对施妤所做的,达到了施妤对于“母亲”固有印象的标准。

  施妤对林阿姨因反抗家暴,失手杀人入狱的事,感到无奈的遗憾。

  尚不谙世事小姑娘,曾透过铁窗,喊一句:“林阿姨。”

  祝沁澜拜托她照顾林奢译,于是她答应了,从此以后,更紧密地与林奢译绑定在了一起。

  施妤问:“方便我见一面吗?”

  阎燕指尖敲着登记簿,问:“带相关证明了吗?”她缓和了神色,笑说:“不会还是只带了户口簿吧?”原来她还记得施妤,那位独自乘坐了几小时的城际公车,颠簸而来的小姑娘,趴在警卫室询问“林阿姨”在哪里时,她甚至不及窗沿高。

  施妤喏喏地说:“带了。”

  她提前做了准备,还有满当的心理准备。

  然而她万万想不到,时隔多年,“林阿姨”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一句失望至极地:“你还活着啊。”

  施妤勉强把这当成是一句问好。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祝沁澜的神色,发现“林阿姨”一如记忆里般温和,会柔声地关切她:“最近过得怎么样?”她这才放下一点心来,回答说:“挺好的。”

  不过很快,施妤就没办法说服自己了。

  祝沁澜的面色不变,字里行间却充满了不再掩饰的恶意:“那可真是太遗憾了。他实在是怯弱、愚蠢,”绞紧了眉心,“让人厌烦和失望。”

  阎燕的话犹言在耳。

  犯人心性狡诈,擅长伪装,具有恶意的攻击性。

  一切似乎早已是有迹可循了。

  林阿姨嘱咐她照顾林奢译,并非希望她能从名为林家的深渊中拯救他,而是想借由林奢译,把她也拉入污秽的泥潭,不断的崩溃折磨中轮回,直至消磨与死亡。

  施妤轻声说:“他和你不一样。”

  在祝沁澜的手腕上,坦露着道道割过腕的痕迹。

  施妤下意识地拉了拉衣袖,确保遮住了她手腕上同样愈合了的疮疤。在祝沁澜的嘲弄、咒怨中,她步步紧逼,施妤反而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重复道:“不一样。”她曾经怀疑过林奢译,现在,她选择再相信他一次。

  但她也恪守着界限。

  只此一次的机会,给林奢译,也给她自己。

  *

  近来,施妤对林奢译实在是太好了。

  她耐心地陪着他,安慰他,帮他换药。

  于是当施妤不在家的时候,林奢译盘缩在沙发前的地毯上,他面无表情地,也会一遍遍地尝试控制手指做几个动作,牵动起伤口,连带出密麻的疼。

  这伤什么时候会好?

  林奢译摸索地,按在了包扎的绷带上。

  随着他用力地掐紧,白色绷带上晕染出了斑斑点点的猩红血迹。他更疼了,疼得打颤,身体蜷缩地紧,试图再从哪里多汲取一点独属于施妤的温度。

  施妤去哪里了?

  为什么还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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