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里清欢
可听了这话的关寄舟却越发小心谨慎,几乎都不敢抬头去看沈听肆了,“下官省的。”
“嗯,好好干。”沈听肆柔和一笑,临走时还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以作鼓励。
关寄舟的身体剧烈的瑟缩了一下,直到沈听肆的身影彻底的消失不见,他才仿佛重获新生般,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明明今日没有下雪,日头也很暖和,但关寄舟却只觉得如坠冰窖。
他在朝为官也好几年了,虽然未曾近距离接触过,可陆相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心里很清楚。
陆相何曾如此对一个不起眼的小官笑脸相迎过?
他和镇北侯府熟悉一事,除了他自己以外,应该不会再有任何人知道,他偷拿户部的银两支援边关也是做的非常的隐蔽。
可是……
陆相却仿佛了然于胸。
是了,对方是丞相,朝堂上到处都是他的眼线。
而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户部郎中,就算再小心谨慎,但终究是雁过留痕。
沈听肆拍肩膀的动作,在关寄舟眼里全然都是警告。
他忍不住怀疑,沈听肆是在有意的拉拢他,毕竟,整个户部都在柳滇的严格把控之下。
沈听肆想要撬动户部,他这个不站队的,就是最好的踏板。
他能拒绝吗?
他不能。
一但他偷偷支援边关的事情暴露出来,诛九族都不为过。
他自己身死无所谓,但不能拖家人下水,更客况,这应该是他唯一一个可以绊倒柳滇的机会。
关寄舟缓缓闭上了眼睛,努力的压下那股酸涩。
再次睁开,里面闪过一抹坚定。
老侯爷,您就当我懦弱一回吧……
那银子,真的没有办法再运往边关了。
——
“殿下,您还是回去吧,娘娘不会见您的。”
永寿宫门前,林嬷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安平公主却依旧跪在那里,“安平不走,安平真的有万分紧急的事情要见母后,求嬷嬷去禀告一下吧。”
“殿下呦,老奴不是没有禀告过。”林嬷嬷眼中凝着一抹心疼之色,安平公主也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在她心里跟自己的亲生女儿也差不多了,这么冷的天对方就跪在这里,她又怎么能狠得下心?
可皇后已然是断情绝爱,遁入空门,完全没有心思管任何人。
“殿下,您还是回去吧,娘娘铁了心不见您,老奴也没有办法。”
听到林嬷嬷的话,安平公主已然知晓,她不是没有去禀告,而是禀告了也没有用。
“好,不见是吧?”安平公主撑着手站起身来,忽然伸手从头上拔下一根尖锐的金钗,重重的插进了自己的心口,“那我就死在她宫门前!”
“殿下!!!”林嬷嬷瞳孔震颤,拼命的想要去阻止,可却已经为时已晚。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安平公主的胸前氤一大团血迹。
“宣太医!快点宣太医啊!”
“都不许动!”安平公主嘴唇发白,捏着金钗的手不停的颤抖,却依旧倔强地看着紧闭的宫门,“我要见母后!”
半晌之后,宫门终究还是打开了。
安平公主在婢女的搀扶之下一步一步地挪了进去。
时隔几年,她终于再次见到了她的母亲。
这是一个穿着一身僧袍,身形消瘦,双目无神,彻底封心绝爱的女人。
皇后抬起眼来,那双瞳孔中无悲无喜,只有对于安平公主的淡淡的烦躁,“要死你就死远一点,别扰了我的清净。”
安平公主忍着心口的疼痛,走上去直接给了皇后一巴掌,“你就是个懦夫!”
“娘娘!”
安平公主的这一巴掌惊得林嬷嬷差点给跪下,她从来都不知道一向柔柔弱弱的安平公主竟然会这么虎。
皇后捂着深痛的脸颊,虽是有些震惊,却并没有反手打回去,只是依旧不平不淡的开口,“你如果是进来就为了说这些,那么你可以离开了。”
安平公主咬牙,“你能不能别继续这样装腔作势?!”
“你若是真的断情绝爱,想要出家,你就干脆找个寺庙去苦修,却偏偏要在这皇宫里,留着伺候的宫女和嬷嬷,你如此不诚心,佛祖又怎会保佑你?!”
“你就是不敢面对罢了,你不敢面对彻底没落的镇北侯府,不敢面对被废了的太子哥哥,所以选择了逃避,躲在这深宫当中,自欺欺人的过活!”
因为太过于激动,安平公主的胸口处又开始渗血,疼的她说话的嗓音都在打颤,可她依旧怒视着皇后,“你根本不知道别人为了大雍都付出了什么!你只顾着你自己伤心难过!”
那般明媚的状元郎,原本应该有一片大好前途的陆漻,背负着奸臣的骂名,做尽恶事,只为了百姓能够在夹缝中生存。
她的表哥,鲜衣怒马的少将军,再也回不得他的战场,伤痕累累的被关在暗无天日的诏狱中,却依旧心心念念着边关的百姓。
而她的母亲,大雍的皇后,却只会当一个缩头乌龟。
以为躲起来,看不到,就可以当做一切都不存在。
皇后的眸子里终于有了别样的色彩,“你究竟想要如何?”
安平公主直言不讳,“我要你在京都所有的势力。”
她无法强迫皇后可以重振旗鼓,但是没关系,她能自己动手。
她是大雍的嫡公主,她要肩负起自己的责任!
也要为那个行走在刀尖上的人,博得一丝喘息的机会。
皇后身体一颤,颓废的跌坐在椅子上,闭了闭眼睛,“你比我,更像你祖父。”
安平公主拿到信物,来不及治自己身上的伤,便马不停蹄的安排人手将城防图被泄露一事传向了居庸关。
沈听肆得知后,又特意派人跟在了后面,以确保消息能够准确的传达。
——
毕汀晚核查完自家的几个铺子,在途经一处小巷时,遇见一妇人和一妙龄女子正在哭泣。
而在她们不远处,一年轻男子手中拿着钱袋正洋洋得意,“我可是男子!是家里的顶梁柱,我拿着银钱去赌又如何?你们赚的银钱不就是给我用的吗?!”
那妇女又急又气,哭的说不出话来。
妙龄女子狠狠的跺了两脚,胸脯上下抖动,漂亮的眼睛里充斥着怒火,“那银子是要给你念书的,不是让你去赌坊的,母亲为了攒这些银子,不知道浆洗了多少衣裳,你怎么能这样?!”
“奸臣当道,这科举,不考也罢!”可那男子却丝毫听不进去这话,只轻飘飘的扫视了母女二人一眼,留下一句话便径直转头离开了。
中年妇人哭的不能自已,颓然倒地。
少女不停地安抚着她,同时又愤愤不平,“就因为他是男子,就可以这样为所欲为吗?”
“可是娘,我们根本没有依靠他半分,分明是他在依靠着我们啊!”
少女搀扶起那中年妇人,抹着眼泪,无比心酸的叹了一句,“如果女子也能当家做主就好了。”
原本想要让家丁去把那名男子抓回来的毕汀晚听到这话,突然脚步一顿。
或许,她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了。
第10章
“小姐?”
小丫鬟见毕汀晚停滞不前,疑惑的询问出声,“咱们不帮忙吗?”
她家小姐最是良善,遇到这种事情又怎么可能会袖手旁观。
“自然要帮。”毕汀晚点头。
但她要做的,是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而不是像往常一样遇到可怜之人只是简单的给出银两。
就如同这母女二人,无论给她们多少银子,只要那名男子依旧要去赌,她们的生活依旧会如此困苦。
只是因为,那名男子,是男子。
仅此而已。
她是当朝太傅的孙女,除了未曾嫁人,她没有任何的错处和不堪,如此都遭受了诸多的白眼和流言蜚语。
可若她是男子呢?
恐怕都会有书生写诗高赞她胸怀大义,不为儿女情长所困吧。
她只是一个小女子,没有办法改变这个世道,但最起码,她可以给和她一样的这些女子提供一个选择。
那母女二人似乎非常惧怕权贵,在路过毕汀晚身边之时,互相搀扶着贴着墙根儿走,若不是因为这条巷子就这么宽,恐怕她们都能躲到十里开外去。
然而,即便她们如此躲避,那个看起来格外高贵的女子身边的丫鬟还是将她们拦了下来。
“贵人饶命……”
母女二人“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诚惶诚恐,“我们不是有意冲撞到贵人的,贵人饶命啊!”
毕汀晚连忙上去将她们搀扶起来,解释了半晌,才终于让母女二人明白她并不想要加害于她们。
那中年妇人将女儿护在身后,虽然自己本身也害怕的在颤抖,但眼神却无比坚定,“不知贵人有何指教?”
“我方才听到了你们的谈话,”毕汀晚的目光越过那中年妇人,落在少女的身上,“你想要当家做主?”
中年妇人急忙否认,“没有的事,贵人听错了。”
但那少女却握着母亲的手,重重点了点头,“是!”
“胡说八道什么呢?”中年妇人立马抬手捂住了女儿的嘴巴,略带歉意的看向毕汀晚,“她不懂事,胡说八道的,还请贵人不要当真。”
毕汀晚扬起一抹浅笑,语气越发的温柔,“可是我觉得她说的事情可行。”
停顿了一下,毕汀晚认真的问道,“你们……想要立女户吗?”
本朝开国之时,有一位女将军立下了汗马功劳,因此,有不少的女子效仿那位女将军立女户。